知道了结果,杨默反倒是不着急了。
脸上的表情舒缓了许多。
他从赵洪的语气里察觉出一丝不对劲的味道:赵洪好像对王珪不满。
俩人之间,不,应该是赵洪和李建成之间应该有什么矛盾。
如若不然,老奸巨猾的赵洪绝对不可能把这种不满表现的淋漓尽致,丝毫没有任何遮掩。
“战事吃紧?”
几乎是一瞬间,杨默打定了主意:如果能让这些灾民好过一些,就算是当一把赵洪的枪又有何妨呢?
“赵知州莫不是喝多了,现在济州军连人影都没有,哪里来的什么吃紧?”
虽然已经决定让赵洪把自己当枪使唤,但表现上杨默却还是戏份做足,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杨默与自己本来就不对付,这一点赵洪很是清楚,因此对他的冷嘲热讽并不以为意。
心里反倒是有些高兴:“正好,刚刚和你王珪谈不拢,杨默这个冤大头来了,我借着他对付你。”
打定了注意,语气也不善,却把握着火候:“杨公子虽然做过军务总管,却是不懂军务,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济州军虽然没到,却是要早做打算,如若不然,等他们来了再准备,岂不是晚了?”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里,赵洪故意以一种气愤的语气顿了顿,似乎是要让杨默注意。
杨默也敏锐的察觉到赵洪的暗示,跟着冷笑:“粮草先行?敢问赵知州,这粮草在哪里?为何我却是只看到辛劳的百姓,却没有见到粮食。”
“而且百姓们以工代赈,吃喝全都是世家提供,这粮草都去了哪里?”
赵洪心里乐开了花,他找王珪来府衙,就是商议钱粮的事。
李建成现在推行以工代赈,却又不愿意出钱,完全就是一副,想让马儿跑,却又不让马儿吃草。
连最基础的启动资金都不给,全靠着他赵洪的脸皮哄骗太原世家。
现在的情况是再不给钱粮,他赵洪的脸皮已经不值钱了。
赵洪没有回答,反倒是看向了王珪。
那意思很明显,就是告诉杨默,想知道啊?去问王珪啊。
王珪早就察觉到了赵洪的心思,面上却不动如山,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你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我假装听不到。
杨默见赵洪把锅往王珪身上甩,也顺势借坡下驴问道:“王主薄,这以工代赈的具体事宜是你负责,杨默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
“姑爷说笑了,赐教不敢,但有所问,王珪不敢不答。”
“好,王主薄,以工代赈既然是国公府主导的,为何却要让城内世家豪族承接呢?”
这个问题杨默刚刚就问过赵洪,赵洪也回答了。
因此王珪丝毫没有任何犹豫:“回姑爷的话,城内灾民太多,但府衙内的差役却很少。”
他说的不紧不慢:“第二个原因,即便是差役足够多,但工却不够。”
“让城内世家们承接,便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怎么个解决法?”
杨默见他和赵洪说的一样,继续逼问:“比如呢?”
王珪笑了笑:“比如,十个流民,十天里给城内做工五日,然后再给承接的世家做工五日,世家们提供吃住与工钱。”
杨默听了这话,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
他本以为王珪在历史上也算是名相贤臣,见解手段应当异于常人,或者说治理手腕对百姓不会太过刚强。
却没想到,这样的话却能从嘴里理直气壮的说出来。
“五日给公家干活,五日给世家干活,世家管吃管住又管工钱,公家却是一分不出,王主簿倒是打的好算盘。”
杨默这番话的语气,一句比一句气愤,却强压住怒火,让这种气愤转化成了讥讽。
王珪则微微皱眉,并没有反驳。
在他看来,杨默不通政务,自己解释无疑于对牛弹琴罢了。
站在杨默身后的李白有些迷糊。
看了看淡然的王珪,又看了看脸色阴冷的杨默,手肘怼了怼一旁的王营,悄声:“不对么?”
在李白看来,王珪这种法子从逻辑上来说,简直就是完美啊。
府衙和国公府不用出钱,世家花很少的钱把自己想做的事,比如修院子或者其他活全都干了。
百姓们吃住也都解决了,甚至有钱拿,岂不是一举三得的事?
但王营看着王珪冷声一哼:“不患寡而患不均,世家凭什么要出钱替府衙做事?他们岂不是要把流民给累死?”
李白啊了一声,马上明白过来。
王营说的没错,在世家心里可不是这么认为的。
他们反而会认为,府衙使唤流民五天里盖一栋房子,却没花一分钱。
那么轮到他们使唤流民五天,必须盖两栋房子,却才算和府衙一样。
五天内盖一栋房子,对于世家来说就是吃亏。
而府衙或者说公家一见世家五天内让百姓盖了两栋房子,必然觉得原来百姓能干那么多事,好,那接下来的五天,就盖三栋房子。
世家见了,必然也要跟着加倍。
如此卷起来,苦的终究是百姓。
当然王营能明白这个道理,并不是心疼百姓,也不是明白什么叫做内卷。
他压根就没往百姓受苦这上面想。
而是站在了一个优秀的世家子弟的位置思考这个问题。
杨默听到王营这么说,又想到了一个更可能的现实:
世家为了不让百姓有力气在为公家干活的五天做更多的活,会削减伙食。
平日里两个馒头,到了给公家干活却给一个。
太原这帮世家们,是能干出这种事的。
就像他们能把工钱按年发,现在想一想,杨默都觉得不可思议。
“王世弟担心的没错。”
王珪也一脸认真的点头:“因此我们规定了百姓为世家做工时的量,断不会出现世家逼迫百姓的事。”
“那你们有没有规定,一顿饭要给百姓吃多少呢?”
杨默冷声一笑。
“这...”
王珪一愣,没想到杨默的思路如此刁钻。
“自然是规定了,一天两顿。”
赵洪在一旁补刀:“王主簿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
顿了顿:“但一顿没人几个馒头却是没有规定,也没有规定馒头的斤两。”
“更没有说一定要有配菜了?”
“配菜?”
杨默一说完,不光是王珪,连赵洪和王营都没转过来弯。
他们有点搞不懂杨默的脑回路。
从刚刚日结就没搞懂。
到现在的配菜更是觉得莫名其妙。
流民还要吃菜?
流民还配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