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时候了？
看不见，不知道，可好像过了很久了。
眼睛已经彻底被阴气蒙住了，嘴也被捂住了。
只有鼻子在让他正常呼吸，耳朵则在看不见的情况下更加敏锐，听清了宋南星的每一句话。
他从未听过的，宋南星那种疯狂的、扭曲的、饱含着嫉妒的声音。
从他在安全屋外等到了提着元娅的宋南星后。
不对……
苏桃承受不住深深撞进来的力道，猛地前倾了一下，握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用力到把柔软布料扣出深深的凹痕。
万能的阴气很快拖住了他，将他一点点拽回去，如上刑场前的心理折磨，也让他知道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性。
连躲避都不可以。
那只会让宋南星更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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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桃努力的从快变成浆糊的脑子里找出了那段记忆。
宋南星来到安全屋后，浑身上下血淋淋的，看起来特别吓人。
苏桃知道那是他自己的血。
丝毫没有女主待遇的元娅像只沙袋一样被宋南星提溜着。
她穿的衣服颜色深，苏桃无法肉眼分辨她是否受伤，但看起来状况不太妙。
苏桃心里像揣了一只小兔子，在砰砰直跳。
他想说让宋南星成为他的鬼仆，之后再解释圆回来。
可这样宋南星生气时，元娅肯定就得出事了。
情侣打架，掺和进来的第三人反而更容易受伤。
于是苏桃问：“……她伤害你了吗？”
宋南星上前两步，像是确认什么一样，目光在苏桃干干净净的脸上转了两圈。
他停在一个没有触碰到苏桃的位置。
但如果从元娅的视角看，那些浓稠到惊人，爆发出来足以毁掉一幢高楼的阴气，已经隔着少年身体仅仅半厘米的距离，蓄势待发。
背叛。
宋南星想。
这是背叛。
背叛了与他的约定和承诺，轻而易举相信别人的话，还维护别人。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他冷声回答：“她打不过我，也没打算杀死我，所以？”
苏桃被宋南星的语气惊了一下，自从他们谈恋爱后，就再没听到过宋南星这样跟他说话了。
果然很生气啊。
“能帮我把她送到医院去吗？”
宋南星深深看了苏桃一眼：“好。”
地上的元娅从昏昏沉沉中醒来，敏锐察觉到苏桃所处的困境和怀里那个属于她的法器，不难想象苏桃要做什么。
是发现逃脱无望后，试图对付厉鬼吧。
可苏桃无法驱动她的法器啊！
这样只会激怒宋南星，厉鬼失去理智时什么都顾不上的，苏桃这是在找死！
元娅着急的想说出来，但一缕阴气悄无声息的扼住了她的脖子，令那些话语未冲出喉咙就被迫咽了回去，还把她打晕了。
以一个苏桃抱着元娅，实际上阴气在手臂和身体之间做隔断和承力的方式，苏桃把人送进医院，检查后发现是轻伤。
但人还昏迷着，苏桃给她办了住院，交好了医药费。
之后就是从医院回家。
说实话，这条路特别漫长。
苏桃知道自己怀里有一个法器。
宋南星知道苏桃怀里有一个法器。
他们都在心里对这个法器做出了不同的猜测和安排，或好或坏。
但已经确定的是，苏桃用法器斩断了宋南星牵系在他身上的阴气。
回到家后，苏桃拿出了他无法驱动的法器，对宋南星说：“……成为我的鬼仆，从今以后听我命令吧，南星。”
宋南星一把捏碎了那个摇也不会响的铃铛，苍白的手掌被灼烧成一片焦黑又很快复原。
他俊秀的脸上带了一点诡异的笑容，以往看似冰冷实则柔软的墨色双眸从里到外像凝结了寒冰。
“你听信了她的话，苏桃。”
“想用法器让我听话，然后送我去地府吗？你觉得这样是正确的？”
“不，这是背叛。”
宋南星想了一路。
感谢苏桃为他改变了那些记忆碎片，让他能有理智在愤怒中好好思考，否则早已经将苏桃一口口吞噬殆尽。
苏桃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死在他手下的准备，不可能现在知道他不会杀他了，又突然怕死了，想跟他划清界限。
所以，会这么做，是自以为为了他好吧。
那个女天师是不是把跟他说的那套话告诉了苏桃，苏桃就想送他去地府。
才进了安全屋只拿了法器，甚至压根不躲在里面，等他过来。
才敢跟他单独回家，一如既往。
但不论是记忆碎片里根植的，哪怕再嫉妒为了把苏桃留在身边也要忍耐的执念，深藏在心底扭曲成厚重暗影的独占欲，还是宋南星被掀飞的理智，都让他想狠狠惩罚苏桃一顿。
苏桃的衣服被等待已久的阴气撕成了碎片，还停留在茫然的表情迅速多出了几分忍耐。
暖气不知什么时候开到了最大，室内暖融融的像夏天，几乎让人热出汗来。
这更凸显出了贴在皮肤上阴冷到像是要渗进骨子里的感官，极致的冷热交加令苏桃不太舒服，每每被宋南星触碰，都敏感的颤抖着。
接下来，视觉和说话的权力都被剥夺了。
头一次做的这么过分，身体变得奇怪极了，仿佛只为了愉悦而存在。
宋南星一边以像是要把他弄死的力度弄他，一边用泣血的声音说这辈子从生到死都别想分开的事。
刚说完台词就突然被拽进马赛克里的苏桃：“……”
不对，这是什么剧本啊？怎么跟他编的完全不一样啊？！
让他开口解释啊，让他分享刚编的剧本啊，先不要发疯啊！
苏桃满头雾水一脸懵逼。
他对宋南星没有抗拒，身体又太熟悉彼此了，折腾了一会儿渐入佳境了，索性就不想着解释了，跟着一起爽了。
直到时间持续了很长，长到看不见时间的苏桃感觉自己已经字面意义上的麻了，宋南星还在继续。
……厉鬼的情绪这么持久的吗！
苏桃怒气冲冲抓住宋南星一把头发扯了一下，但手上没力，真实际做起来，像猫咪用肉垫给人类挠痒痒一样。
“想摸？”
就像之前苏桃踮起脚去碰宋南星头发一样，宋南星把头垂下，以一种顺从的姿态贴在苏桃手心，自己蹭了蹭，十分主动的领走了一个全自动摸头杀。
宋南星笑了一下，“撒娇是不管用的。”
然后，他把苏桃翻了过去，跪在了沙发上，差点把苏桃怼到灵魂出窍。
淦！
快被宋南星那些不太正常的笑搞出心理阴影了，苏桃恶狠狠的在心里骂了一声。
随即软趴趴的伏下去，生动形象的诠释了耍赖二字，又被阴气禁锢住腰肢，托了起来。
宋南星想要苏桃得到一个教训。
无论外人说什么，怎么做，都绝不能私自做下离开他的决定。
但他哪怕再生气，阴气激荡到能随手把人撕成拼不起来的碎片，惩罚苏桃时用的却是这种完全可以称之为享受和舒服的方式。
一方面是他想通过接触确定苏桃仍在他这里。
另一方面……他怎么可能用血腥残忍的手段，去对待压根没想伤害他的苏桃啊。
如果哪天苏桃要杀了他，他说不定没办法还手。
结果到了最后，比起惩罚，更像是奖励了。
“这样可不行，没受到教训，你还会再犯的。”
晕晕乎乎困得要命的苏桃被放进满是热水的浴缸里，舒服的喟叹了一声，才发现自己终于能说话了。
眼睛被贴心的捂住了，能看见一点点光，慢慢适应后才松开一些，直到不会被光线刺激落泪，才得以见到浴室的全貌。
也没什么好看的，苏桃现在只想睡觉。
他靠在浴缸里软软的往下滑，眼看脑袋就要沉进水里，被宋南星眼疾手快的一抱，固定住了。
苏桃眼睫毛上溅了水，眨动间视线有些模糊，看宋南星时像隔了一层雾，朦朦胧胧的勾勒出收敛疯狂后安静的眉眼。
他在宋南星怀里蹭了蹭，终于有机会说出之前准备好的理由：
“别生气了，我真没想过离开你，那件法器其实是我……”想告诉你有天师盯上你了，并减弱天师的力量。
宋南星摸了摸苏桃满是痕迹的后背，“别骗我。”
于是，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就噎在了喉咙里，咽了回去。
苏桃更加用力的抱住了宋南星，莫名感觉有点委屈。
他接受了这份工作，才能在这个世界遇见宋南星，那他理应好好去完成工作，而不是甩手不干。
他在想办法不伤到宋南星，可好像还是事与愿违。
在寂静中洗完澡，宋南星为苏桃穿上了暖和的适合出门的衣服。
天已经黑了，白天开始断断续续落下的雪，又下了起来。
苏桃趴在宋南星背上昏昏欲睡，放心的把一切交给宋南星，被放在地上惊醒时，才发现面前的场景陌生又熟悉。
天台。
原剧情里宋南星被原主推下去的地方，后来就封锁了，不准学生再出入这里。
半夜的校园空荡荡的没有人，只有雪花在安静的飘落。
宋南星终究狠得下心，要给苏桃一个教训。
无论是因为负罪感还是爱，都要让苏桃把“不能离开他”这件事刻在灵魂里。
他让有些惊讶的苏桃趴在了天台边缘，这时候苏桃才知道出门前宋南星给他全副武装到指尖的用处。
很温暖，但也很寒冷。
不是因为下着小雪的天气，是宋南星穿透了衣服，头一次用这种衣冠楚楚却像是在大庭广众下赤身裸体的方式占有了他。
光是想想这是什么地方，没被阴气堵住嘴的苏桃都无法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他指尖发白，神情隐忍。
无人可见的厉鬼附在他耳边轻笑：“在把我推下去的地方做，感觉怎么样？”
……别说了。
宋南星的笑并不是愉快意义上的笑，轻飘飘的像绳子剪断的氢气球。
“其实你第一次改了我记忆碎片后，无论记忆里外的我都知道，你和先前的苏桃不是一个人。”
……别再说了。
“但你太好了，看见我时就将他人的罪过背负在自己身上，那就……更加无法对我释怀一点吧。”
……都说了别再说了。
“你知道我那时候约他来天台是想做什么吗？我听说他被混混们勒索后，想对他道歉，想把仅有的钱还给他……想在之后去和那些混混们同归于尽。”
身前是温暖的，身后是冰冷的。
那些冰冷拼命地从他身上汲取暖意，深入灵魂般想在温暖之中留下痕迹。
苏桃感到冷，人冷了就该想办法让自己热起来，比如离开寒冷的源头。
他却只是把头埋在手臂上，默许的让寒冷在温暖中慢慢绘出冰冷的焰火。
“可我们吵了起来，他无意中将我推了下去，我那点固执的善意，随着死亡一起粉碎。”
“你是我绝无仅有的奇迹，苏桃，但你来晚了一点点。”
“如果再早一点，我真的能迎来改过的记忆碎片里那样光明的人生。
我能用温暖的身体拥抱你，不至于让你冬天冷到打颤。
我爱你，陪伴你，也不会让你因阴气侵蚀受伤。”
“……苏桃，为了让你永远在我身边，我是很卑鄙的。”
宋南星放开了苏桃。
他轻飘飘踏上了天台边缘，血色校服落上了雪，一如死亡时身下渗开血液落上雪花的模样。
苏桃这才发现，原来他将网络上那张模糊的宋南星死亡现场的照片，记得这么深刻。
从宋南星说话开始，他就在心里默默让宋南星别说了。
不是秘密被揭露的害怕，也不是觉得现在来说这些无意义。
原因很简单，他喜欢宋南星啊。
所以他才会曾经冲动到想成为宋南星的共犯，明明从未想过自己这辈子会有干坏事的一天。
所以他才听不下去啊，光是听就觉得难过极了，快要喘不上气了。
宋南星真的很卑鄙，把这些都摆出来，让他感到无比的愧疚，无论说什么过分的事都会被答应。
可是，情侣想永远在一起，又怎么会是过分的事情呢？
“下来。”
苏桃眼圈发红，拽住宋南星的裤腿。
“你是厉鬼吧，诅咒也好，立契约也好，只要是作用在灵魂上的都可以。”
“这比口头承诺更让你安心吧。”
宋南星俯身看去，仿佛坠入了布满星子的天空。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只倒映着他，好像燃烧起来了，却不是灼伤他的温度，而是包裹着他的暖洋洋的舒适。
宋南星这才意识到，他为什么那么笃定，用这些话能击破苏桃的心防，让苏桃这辈子都乖乖留在他身边。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那是因为他在哭之前，就知道被宠爱的自己能得到糖了啊。
如果没被疼爱，哭了只会挨打，那受到什么委屈都只会自己去应对，而不是放心的哭出来吧。
他心里早就笃信苏桃喜欢他，不，比喜欢多很多。
所以，这些心里话，不仅仅是为了用软刀子戳苏桃，还是他想在这个合适的时机说出来，免得长久的埋藏在心底。
——如果你来的再早一点，我们之间会好很多很多。死亡很痛苦，当厉鬼也很痛苦，后来发现自己曾经伤害的是无辜的你，就更痛苦了。
——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那就不算什么遗憾了。
宋南星吻去苏桃脸上滑落的泪水，有些讶异，像哭到声嘶力竭后终于吃到糖的孩子。
“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