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园的蔷薇花已经凋零,愈发茁壮的足有成人高的花枝在满地残红中伸展着叶片。
一队木偶士兵穿梭在花园间的石板路上,古怪而寂静,只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有只鸟儿落了进来,刚落在花丛中,还未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就被长剑穿透了身体。
木偶士兵僵硬的把鸟儿的尸体甩在蔷薇花根部,收起剑,确认没有其他活物闯进来后,完成巡逻离开了这里。
等到它们离开,花丛里探出一个少年。
他的衣服已经被尖锐的蔷薇花刺勾得满是口子,露出底下娇生惯养的白嫩皮肤。
但那些足以夺去性命的花刺,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点伤痕。
因为被保护的太好,像一张纯白的纸张,少年眼神清澈,明明在做着可能会死的事,紧张也多过害怕。
被伪装成公主殿下活了十八年,直到昨天度过成年礼,苏桃才被抹去蒙在眼睛上的迷雾,看清整个王宫真相。
所有人……都是傀儡。
看似慈爱的王后继母,守卫王宫的骑士,贴心伺候的女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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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卸掉伪装后,全部变成了木偶人,身体周围散发着黑气,都用可怕的眼神盯着他。
黏腻的,黑暗的,让人喘不过气的包围着他,像是要把他活生生溺亡。
仔细想来,继母突然不针对他,是十六岁那年生日后。
苏桃的出身不太好。
他的母亲是一位平民,当初跟国王结婚时,贵族们都在反对这桩婚事。
听说生下的第一个是男孩将会夭折的预言后,他的母亲把他伪装成了一个女孩,但没有忘记给他树立正确的性别认知。
苏桃是以公主的身份长大的,他穿那些繁复厚重的缀满了蕾丝的礼裙,甚至能比真正的女孩穿的更快更漂亮。
衣柜里永远备着男装和偏中性的服饰,他不敢穿出去,怕被认出真实的性别,却经常在自己的房间里穿着。
母亲去世后,父亲顶不住贵族施加的压力,迎娶了邻国的公主。
继母个性傲慢高高在上,且眼里揉不得沙子。
她对什么都满意,唯独讨厌苏桃这个前任王后留下的孩子,仿佛是国王真爱的证明。
国王对苏桃越是宠爱,她就越厌恶苏桃。
直到十六岁生日时,国王将一个繁荣的城市作为领土送给了苏桃。
这是不合规矩的,但国王一意孤行,也没人能够反对到底。
生日宴会结束后,苏桃感受到了冰冷的杀意。
他被女仆袭击了,晕过去前,看见女仆的匕首朝自己挥来。
醒来后,苏桃本以为自己会身受重伤或者濒死,没想到完好无损的躺在卧室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个伺候过他一段时间,又袭击他的女仆消失了,苏桃试探着问过,却被回答没有过这个人。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一贯只要活得不错就不去操那么多心的苏桃没继续追查这件事了。
之后,王宫里仿佛大变样。
厌恶他的继母变得无比宠爱他。
被派来监视他经常违背他命令的女仆变得无比尊敬他,除了贴身照顾到喊都喊不出去之外。
连他摔倒时,石头都会绕开他。
如果不是确认自己从性别来说不太可能,苏桃差点以为自己成为了被大自然所爱的仙女。
好日子总比不好的过得舒服。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国王搬迁王都,把他和王后留在了这边的旧王宫里,但苏桃不去探究背后的原因,两年里被宠爱得越发水嫩。
漂亮的像春天刚长出来的嫩芽。
结果这一切,在成人礼后被残忍的打破了。
他看到的所有的都是虚假的,这些人甚至不是人,而是一堆木偶。
那也不是宠爱,而是炽热到让他忍不住心尖颤抖的欲望。
不敢想象自己看到真实后会遭遇什么,也许是幕后黑手已经玩腻了养成游戏,想结束了。
苏桃选择逃离王宫。
他不止一次出去过,对出王宫的路线还是很熟悉的,换上男装再把长发扎起来藏在礼帽里,应该不至于被马上认出来。
但是,苏桃没想到他刚逃出寝宫没多久,还没出去,整个王宫就已经开始戒严。
连一只外来的活物都不放过,更别说出去了。
他长得也不是木偶人的样子啊!
原本想混在今天来拜访王后的贵族里面出去的,结果苏桃悄悄摸过去看了一眼,那些贵族夫人少男少女都特别被木偶士兵围起来了啊!
用剑指着,一个个排查呢!
没办法,现在去哪儿都是自投罗网,又出不去,苏桃只能选择来到蔷薇花园里。
蔷薇花也是异变的一部分,足足成人高的身高,开花时能有婴儿脑袋那么大一朵,夸张到除了漂亮还有些吓人。
借着花刺会避开他的便利,苏桃成功藏进了花墙里,躲过了木偶士兵的搜寻。
发愁的拽了下破破烂烂的衣服,苏桃有些迷茫,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是硬着头皮试一下离开王宫,还是返回去,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两个的结果都是被抓住吧。
为难的抓了抓被花枝蹭得炸毛的微卷发,还未完全走出去,那纤细修长的花枝突然攒动起来,把苏桃捆了个结结实实。
“诶?!等等……”
苏桃装着衣服食物和金币的背包掉了下去,他挪动着身体想挣脱花枝的捆缚。
“居然还把刺收起来了,我不需要这种体贴啊,快放开我!”
一时情急,使劲也没挣扎出去的苏桃才发现这样会引来木偶士兵,他赶忙闭了嘴,却已经晚了。
清脆的脚步声敲击在石板路上,正在向这里靠近。
苏桃想躲进花丛里,蔷薇花枝这次却不再帮助他,反而把他无比显眼的挂在花墙上。
做好最坏的准备后,渐渐冷静下来的苏桃才发现,脚步声很单调,不是木偶士兵那整齐划一的沉重声音,而是……名贵的靴子踩出来的声音。
在王宫里,除了那些被围起来搜查的贵族,能穿这种靴子的只有两个人。
“……克洛迪雅。”
小路转折处,娉婷袅娜的身影缓缓出现。
那是一名极美艳的妇人,散发着成熟优雅的魅力。
裙子是血液般鲜红与初雪般纯白交织的颜色,缀满了白色丝线。
像她本人一样,美的引诱人堕落的同时,偶尔展露的温柔与痴狂,却又比任何人都干净,干净到像是一片纯白。
王后的名字并不叫克洛迪雅,苏桃曾听说过,那是非常长的一个名字,塞满了亲人的祝福和出身高贵的荣光。
然后苏桃就给忘了。
是十六岁生日后,王后突然对他好起来,并让他叫她克洛迪雅这个小名。
对啊,在此之前,他从未认真注意过王后长相如何,现在想来,也许压根就不是这张美艳到魔魅的脸。
克洛迪雅缓缓走到苏桃面前,意味深长的看着垂头丧气的少年,用羽毛扇拍了拍苏桃的脸。
“没什么想说的吗?”
明知道对方能在此时出现在他面前,就明摆着是把王宫弄成这样的幕后黑手。
可两年的亲近宠爱,让苏桃把克洛迪雅当成了最好的朋友,又怎么能突然把态度改过来。
他赌气的扭过头不看克洛迪雅。
“还有什么好说的,反正十六岁生日时是你救下了我吧,把王宫弄成一堆木偶人的也是你,要杀要剐,这条命也是该还你的。”
说得有理有据,恩怨划分清楚,语气里却难免带上了一点怨气。
不管克洛迪雅为什么救他,用这种方式玩弄他感情真的很好玩吗?
看着他把幕后黑手当成好人是不是很爽?
还……还装成贴身女仆,洗澡都守在浴池外,几次差点戳穿他身份,实际上早就知道了吧!
越想越生气,苏桃抿着唇,一扬下巴,白皙的脖颈和脆弱的喉咙全部暴露在克洛迪雅面前。
在翠绿枝叶的衬托下,娇嫩到……让人想揉弄出花一样的痕迹来。
“杀了我吧!”
“你让我看到这些,不就是不想玩了吗?痛快点,就当是我还你这条命了!”
苏桃怕死吗?
当然怕。
他才刚刚成年,虽然没有远大的目标,也没有多少想做的事,但从不觉得活在这个色彩缤纷的世界里是一件坏事。
如果是幕后黑手是别人,苏桃只会沉默以对,或者试试用钱财交换。
但那是克洛迪雅。
苏桃气性一下子上来了。
哪怕说出口后一想到脖颈会被尖锐的刀刃割开,喷涌出鲜血,吓得紧张到眼睛都闭起来,睫毛不停颤抖着,仍旧不后悔。
克洛迪雅对他太好了……内心深处,苏桃是祈求着对方不要动手的。
哪怕让木偶人来动手都好。
他不想被克洛迪雅杀死。
“任性的小公主,你也知道,你欠我一条命。”
妩媚的女声,在调笑般的口吻里,逐渐变成了优雅清朗的青年男声。
好听到耳朵里痒痒的声音。
苏桃越发生气了,克洛迪雅连性别都是假的!
他能感觉到克洛迪雅带着些许蔷薇花香的气息越来越接近,敏感的脖子已经因为接下来的痛苦而发痒,紧绷的像一张弦,一触即断。
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