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叶非晚不断催促马夫的缘故,到达京城时,竟还不到亥时。
许是封卿早就知会了人在城门口接应着,马车进城进的格外顺利。
街道上尽是漆黑一片,偶有打更人提着一盏灯笼,一个梆子沿着墙根走过,高喊几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外,再无动静。
可与周遭死寂不同,靖元王府门口处,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一队人马拿着火把候在那里,高风站在门口处,正不断朝着这边望来。
叶非晚在马车内自然也听到了动静,可看着一路上均无意识的封卿,心下有些焦急。
虽然一路上巾帕换的勤,他没再继续烧下去,可他却始终抓着她的手腕,无法挣脱半分,眼见着王府已在前方。
“喂,醒醒。”她低低唤了一声。
“……”封卿自然依旧没有动静,毕竟一路上他都是如此。
叶非晚无奈的看着他抓着自己的手,手背上的簪伤被白布遮住了,看不真切,自己若是用力,只怕是……他会伤的更重。
“封卿,封卿,”叶非晚声音稍大了些,“……放手。”
“……”封卿眉心微凝,却仍旧未曾睁眼,口中嗫喏了什么,听不真切。
“什么?”叶非晚凑近了些。
封卿唇齿微动,叶非晚的身躯却猛地僵住。
他呢喃的似乎是……“绝不。”
绝不什么?绝不放手?
那一瞬,叶非晚只觉心中分外杂乱。
“吁——”马夫长吁一声,勒紧了缰绳,马车徐徐停下。
靖元王府,到了。
他们彻底回京了。
车外一阵稳健脚步声传来:“恭迎王爷、王妃回府。”高风的声音很是恭谨。
叶非晚看了看封卿,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嗯。”想了想,最终道,“高护卫,你上来一下。”
“……什么?”高风迟疑。
“将王爷抬下去。”叶非晚默默道。
这一次高风再未迟疑,掀开轿帘上来,待看见封卿无意识躺在那儿,受伤的手还抓着王妃的手腕时一愣。
“他受了伤,”叶非晚解释一嘴,“怎么这般大张旗鼓迎接?”
“启禀王妃,”高风道,“这几日,王府对外只道您与王爷回了叶府,叶老爷那边也帮忙打了掩护,便再没遮遮掩掩。”
爹?叶非晚点头,了然了,“先把你们王爷抬下去,让府里的大夫去正厅候着。”
“是。”
高风毕竟是练家子,闻言上前,便已将封卿扶起,背在背上,刚要下马,身形却顿住了。
王爷……依旧抓着王妃。
“还请王妃跟着,去正厅走一遭吧。”高风道。
叶非晚看着自己的手腕,她如今……还有别的选择吗?
王府的人素来效率极高,即便现下已入夜,大夫却还是早背着药箱在正厅候着了。高风方才将封卿放在床榻上,大夫已经凑近上前号脉。
而叶非晚……仍旧跟在榻旁。
“王爷是受了伤以致身子虚弱,以及受了风寒,一路奔波煎熬,这才高烧不退,”大夫号完脉后道着,“王爷当不就便会醒来了,下官开副方子,保王爷无碍。”
话落,大夫又将封卿手上的白布解开,即便见过诸多伤口,在看见他手指上的伤时,大夫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许久才道:“下官这就去找最好的伤药来。”
话落,背着药匣一路匆忙朝外小跑而去。
叶非晚静静看着脸色苍白的男子,即便是昏睡之中,他的眉心依旧紧皱着。
没忍住,伸出手,想要将他眉心处的肉疙瘩揉开,却没等碰触到,门口大夫的声音传来:“王妃。”
叶非晚匆忙将手收回:“嗯?”
大夫将手中装着药膏的青花瓷瓶呈上前来:“王爷一直抓着您,下官上药恐有不便,王妃您看……”
“便放在这儿吧。”叶非晚接了过来,
大夫自然点头同意,又嘱咐了几句转身便离开了。
叶非晚看着他抓着自己的手,心底轻叹一声,她真是……越发看不懂他了。
为他上药并不麻烦,只是……他抓着自己的那只手白布还未曾拆开,若要上药,势必让他松手。
伸手,想要将他的手指掰开,果真他似与人较劲一般,更加用力。
而他的脸色,也越发苍白,像是做了噩梦一般,唇角微动着,似在说着什么,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封卿?”叶非晚凑近上前,仍是什么都听不见。
“你抓的这般牢作甚!”叶非晚没忍住轻呵一声,“喂,醒醒!”话落,伸出另一手在他抓着自己的手背上拍了一下。
“嗯……”封卿却蓦然闷哼一声。
叶非晚手一僵,她力气不大,应该不会很痛才是,可他的手竟然动了动,随后……微微睁开了眼。
只是眼神仍有几分迷离:“叶非晚?”他皱眉唤着她。
“醒了?”叶非晚望着他。
“……”封卿却没有理她,目光径自望向头顶帷幔,许久声音微有喑哑,“方才,本王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叶非晚仍盯着手腕,醒了还不松开?
“本王梦见,你用簪子刺了我一下。”封卿低低道着。
叶非晚没好气的望了眼他的手背:“没想到王爷睡梦中还这么记仇,您手背这个伤,比起您自己抓石缝抠出来的伤可轻多了。”她只当他说得是山崖上,她拿簪子刺他手背那一幕。
“不是。”封卿紧皱眉心,似在努力回忆着什么,“你刺的,并非本王的手背……”
叶非晚本暗自用力挣脱他桎梏的手腕一僵,许久才听见自己有些艰涩的声音:“……什么?”
她只刺过他两次。
前世,那一场争执,她手中银簪刺入他胸口,却又心生不忍,偏移了几分。
今生,他跃下山崖拉住了她,她用簪子刺伤他手背,想要他放手。
“本王梦见……你拿着簪子,刺到本王……”封卿低声呢喃,手不自觉抚向胸口处,在梦境中都感觉到很痛,却不是簪伤痛,而是心痛,痛的他险些坠入梦中醒不过来了,若非手背被人拍了一下,他怕是依旧沉浸在梦境里。
他抚胸口作甚?
叶非晚手猛地一颤;“刺到你哪里了?”她追问道。
封卿终于微微转眸望向她:“本王梦见,你刺到本王心口了……”
“啪”的一声细微声响,叶非晚几乎用尽全力将手腕从封卿手中挣脱,呆呆回视着他。
而封卿的手背,血迹再次飞快染红了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