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夫人辗转反侧一晚上,第二日一早先去请来相熟的大夫来为顾辞看诊。
顾辞没说什么,配合的让大夫看诊,顾夫人问的小心,大夫沉吟片刻后坦言道:“......确实会有些影响。”
顾夫人心口彻底沉了下去。送别了大夫后,顾夫人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沉郁,顾辞安慰母亲:“母亲,世事难全,我如今能好好活着就已经很满足了。”
顾夫人拍了儿子一下:“别乱说!”随后整个人情绪十分低落的坐到椅子上,顾辞在一旁无声地安慰,眼看时辰不早了,外面有衙门的人来催他去办差,顾夫人勉强提出一丝精神,“快去吧,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歇会儿就是。”
“好。娘,你有事就叫人到衙门去找我。”
“嗯好,娘知道,你快去吧,别耽误了差事。”
顾辞叮嘱赵姑姑照顾母亲,随后便出门去了衙门。早先皇帝把刘沈两家的告御状的人都交给他善后。他这些时日都在忙这个。
顾辞走后,顾夫人打起的那点精神顿时又垮了下来,难过的忍不住垂泪。
“荷香,你说我的孩子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赵姑姑也难过,“夫人......”她这几十年来一直在顾家早已如家人一般,“少爷吉人自有天相,您看先前那么多坎儿不都熬过来了?咱们早些为少爷娶一门亲事回来,如今少爷还年轻,肯定会有的。”
娶亲娶亲,可是这孩子看上了丫鬟,想到这顾夫人的心里又开始堵塞难过,“你昨日也看见了,他非要娶一个丫鬟,这孩子他看着听话,其实脾气倔的很,我若是不让,他指定有一百种法子等着我呢。保不齐又给我来个离家出走,就跟他去幽州时一样。”
这......确实是......
“哎......”
顾夫人难受了一整天,一会儿因怕绝嗣而急迫,一会儿想到让他娶一个丫鬟又不甘心,一会儿又忧心儿子体弱,反反复复的纠结了好几日。她甚至还想出尔反尔暗搓搓的打听打听军武家出身的女子,辞儿看样子是喜欢那种胆大心细的姑娘,说不定见见别的女子能让他改变下想法呢?
这想法在心里转了一周,顾夫人纠结两日后,悄悄找了媒人来询问京城的适龄女子,暗戳戳的想给顾辞找一门其他亲事。
结果不等她找到,先一步传来了顾辞因办事不妥惹得圣上训斥,被指派去黔州的消息。
皇帝对顾辞的不喜早有源头,一个告御状,一个害得他幽禁一个儿子,两件事加起来让他对这个胆子过于大的年轻人大为不喜。
皇帝显然也没有要掩饰自己对顾辞的不喜,挑着他处理告御状办事不利的由头公然训斥骂了个狗血临头,随后一旨发配到边远之地安了个县丞小官,美其名曰“念在年轻,经验不足需要历练”,把人发配还不忘给自己安个怜惜人才的美名。
姜小曲听说皇帝把顾辞训了一顿然后发配黔州当场蹦了起来:“什么?这是在针对你吧?”
她倒是一语中的,顾辞伸手捂她的嘴,“不可乱言。”
姜小曲秀美拧起,一双黑亮的眼睛腾起怒气,咬着牙愤愤小声道:“这就很没有道理,民间告御状本就需要认真取证才行,花费时间多不是很正常吗,竟然因为这个说你办事不勤,分明就是故意找个由头来骂你的!为什么要打发你去黔州?你又不是官身,就是没道理,莫名其妙!”
顾辞见姜小曲眼睛都在冒火,他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凑近贴着姜小曲的耳朵小声跟她咬耳朵:“圣上早就对我有不满,当今一直想做一个治下太平的富闲明君,最不喜欢他维持的表面被打破,这一年来的动乱让他极为不满,连带着对我也不喜,总之不是这次也会是下次。这么一想便不觉得意外了。”
说白了皇帝就是一个喜欢混吃等死维持现状的富贵闲人呗,那他直接甩手掌柜当太上皇多好。
姜小曲抱着胳膊直翻白眼,占着皇帝的位置还不想干活,出了问题就怨手下惹麻烦,这什么皇帝嘛!
她越想越生气,憋的整个人像一只小乌龟,顾辞看着她,却慢慢露出温暖的笑容,“没事,去黔州也好,黔州地处偏远,不似江南丰硕地带政务成熟,去了那里正好可以做出些功绩。”
“可是那么远......”
“也恰好给了我们时间独处。”
姜小曲一顿,眼睛瞟向某人,好像突然有一点顿悟但又没一下想明白:“什么意思?”
顾辞笑着眨眨眼睛,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我被派去黔州,母亲就不会在婚事上纠结了。我们到外地去躲几年,也不会有人管着我们,你觉得是一直拘在京城好,还是我们一起去外面过日子好?”
这还用选吗当然是去外面好......
姜小曲瞬间就被顾辞说动了,顺着他的话往下畅想,想到留在京城后面要面对的现实问题她就不自觉皱起眉毛了,提到这个她就想起夫人想出尔反尔最近还在偷偷找媒人,导致她娘听说后生气,在准备钱要给她赎身不让她再跟顾辞一起,这些乱麻麻的事儿想想就令人头大,结果这会儿突然被派去黔州......好像也不是坏事?这不是时机来的刚刚好么。
姜小曲怀疑的打量某人,“等等......这该不会是你故意的吧?”
顾辞笑了一下,姜小曲顿时睁圆眼睛,“还真是你故意的?”
“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有事情没告诉我!快点说!”
顾辞没反驳,解释完后,姜小曲才知道,顾辞早先就察觉到皇帝对他不满,一直在计划怎么处理。
“圣上不喜我是事实,聪明人那么多,我若一直在京城待着,保不齐哪一日就被人揪着小辫子到圣上面前邀功去,与其在京城里如履薄冰那不如以退为进,我自己递上去让圣上出口气再把我赶走,自此天高海阔。”
姜小曲气哼,说来说去还是因为那个皇帝小心眼,明明是帮他稳固的江山社稷,结果还反过来看忠臣不顺眼,真是够昏庸,怪不得养出刘沈那么大的蛀虫。这种皇帝真的不要也罢,早晚把国家搞垮。
“那去了黔州就没事了吗?黔州那地方我们都没去过,越偏远的地方民风越剽悍,招架不住怎么办,太危险了吧。”姜小曲担心。黔州那地方她记得在地图最西南,深山大林天高皇帝远肯定全都是地头蛇。
顾辞:“别担心,去黔州是我与二殿下计划好的,二殿下的母家在黔州一系,而且正因为离京城远,地域不丰才有施展身手的地方,我在黔州历练几年不是坏事。因为这些事变数很大,我也不能保证圣上会不会顺着意思把我丢去黔州,所以便没跟你说。”
姜小曲松了口气,既然这样她算是放心一点了。
现在明白去黔州在他的计划内,姜小曲就不忧心这件事了,余下最大的问题反而是他们能不能在一起的事。想到这姜小曲可就来脾气了,她瞥顾辞哼道:“夫人最近在给你找岳家呢,我听说打听的都是军武出身的家庭,啧啧你好福气啊。”
顾辞一顿,笑道:“说什么胡话,你还不懂我吗?”
姜小曲傲娇撇头,“我可不懂。”
“生气了?”
“不敢。”
顾辞凑到她身后抱住:“我的小娘子生气了,罚我一辈子给你做相公哄你开心好不好?”
“噗——”姜小曲直接喷出来,扭着往旁边躲,“你好油!”
顾辞不懂油什么意思,还歪着头天真的问:“什么油?”
“油腻的油!罚你三天不准靠近我,不对,事情没解决之前都不要靠近我好了!”说完姜小曲就转身傲娇的走出房间。
“小曲!”顾辞叫她也不回头,他拄着拐杖跟在后面,然后姜小曲看他追来竟然还跑了,边跑边说:“我回家了,别来找我啊,我娘可生着气呢!”
顾辞看着姜小曲跑没的身影,得抓紧时间,不然小曲都不理他了。
顾辞被派去黔州的消息带回顾家,顾夫人惊跳不已,“什么??黔州?我儿只是个举人还没参加会试呢!再说又有孝期在身,圣上这般做是何道理?”
她虽然是后宅妇人,但不是傻子,听闻儿子遭圣上训斥,她前后一琢磨就品出来圣上这是摆明了对顾家不喜故意把他发配出去的。
“你孝期还没过,又没有考完科举,这般做没道理啊!这!这!”
顾夫人急火攻心,腮帮子又肿起来了!
顾辞见母亲方一听说就上了火,心里愧疚,在一旁尽量表现的无所谓来安慰母亲:“母亲,去黔州也没什么,圣上虽训斥但也给了我个小官,如此也算是对我的一番历练了,而且等我期满之后还是可以科举的。”
一个寒苦之地的小县丞算什么官!摆明了就是看她儿子不顺眼又找不到由头就放了个小官让她儿子去受苦!
顾夫人凤眼鼓圆,坐在椅子上越想越气,她夫君当了十几年京官,耳濡目染自然明白今上是个什么性格的人,半晌后气狠狠地拍桌子,咬牙小声道:“定是因你先前告御状一事引得不满了。”毫无肚量!后面四个字憋着不敢说,只能气得一下下的拍桌子。
“那黔州是什么破地方,你年纪还这般小,身体又不好,大老远的把你丢过去做什么!”
“科举那么多士子还找不出一个人做县丞吗?随便抓一个会识字的人都能去做!让你去干什么!”
“母亲......”
顾辞解释了一番他去黔州,一方面解了皇帝的气,一方面可以历练,也不全是坏事,顾夫人自然能听明白,但这样就更显得欺负人欺负到家去了。
“没有天理了!看我们孤儿寡母来欺负我们,若是你父亲在,定然不会让你被发配去那破地方的,真是没天理了呜呜——!”
顾夫人气火攻心,满心都是儿子要去黔州吃苦,也没有心思在寻什么岳家了,然后这事儿很快就在京城里传了开来,京城中人反映各异,当初还以为顾辞能是一个年少有为的新贵,如今看来这新贵怕是要折戟沉沙,一些试图想要结识顾家的人不由立马转变态度,这见风使舵的模样又给顾夫人窝了不少火。
全都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令人不屑的很!这种人凑上来她都不屑搭理!
苦涩的黄莲水从舌尖漫到舌根,顾夫人放下茶杯,眸色纠结沉淀似是终于下了决定,她长叹一口气,闭眼按了按难受的太阳穴,“找姜氏来吧,我要同她谈谈。”
皇命不可违,就是她心里再气再怨也阻不了儿子去黔州的定局,走之前她得要辞儿成上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