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倾云夺了那少年的剑,拿在手里斜眼瞥了瞥,露出失望的神色。
“剑鞘不错,剑嘛,有点儿差强人意了。”他随手挥了几下,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讥讽道:“对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那少年不愠不恼,将左手上的剑鞘递到右手,准备以剑鞘迎敌。
“看剑!”
风倾云大喝一声,手腕一翻斗起层层剑花,朝那少年铺天盖地的卷了过去。
那少年手持剑鞘勉力支撑。无奈风倾云那套剑法太过凌厉,双方只斗了不到十个回合,那少年身上就破了两处地方。
风倾云似乎故意手下留情,只刺穿了那少年的衣服,并没有伤到皮肉。
“撑不住的话,你可以投降认输,以免皮肉受苦。”
风倾云不失时机的拿言语挑衅,希望能激怒对方。
刚才一番交手,他虽然没用全力,但隐隐感觉好像哪里不对。每次出剑时,那少年都能有惊无险的避开。他那套剑法练了成百上千遍,早就烂熟于胸,可以说是到了随心所欲,信手拈来的地步。然而,刚才和那少年交手时,却隐隐感觉哪里不对,使出来的剑法有些别扭。
那少年丝毫不受他言语挑衅上的影响,定了定神,重新提振精神,再次拿着剑鞘冲了上去。
两个人又斗在一起。风倾云收起轻敌之心,全力应战,连出杀招。七八个回合过后,他右手虚晃一招,刺向那少年的面门,被那少年歪了歪脑袋躲开。左手迅速探底,一把抓住那少年腰上的系带,猛一用力将他甩了出去。
趁那少年来不及反应,他手腕一翻砍向那少年拿着剑鞘的右手,逼迫那少年扔下剑鞘回撤手腕,又把盘有白莽的剑鞘夺了过来。
经此一战,那少年先是被人夺了剑,又被人夺了剑鞘,身上衣服也被人刺了几个窟窿,显然已经落败。然而,就在督考官走入场中正准备宣布风倾云获胜时,却见那少年一脸疑惑的望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干什么?我还没认输呢!”
督考官停下脚步,看了看场中站着的两个少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那么尴尬的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风倾云站出来替督考官解围道:“输赢还没定,烦请督考官先行退避,让我们再玩会儿。”
又转头对那少年说道:“你手里有剑时,尚且打不过我。现在手无寸铁,还不肯放弃?”
那少年依旧是面无表情,摆出架子,端起拳头,眸子里精光一闪,又一次冲了上去。
与上次不同的是,在他向前冲出去的同时,那条伏在剑鞘上的白莽忽然睁了睁眼,毫光乍现,微微泛红。
风倾云持剑迎上,丝毫没有注意到剑鞘上的微弱变化。
“风倾云要栽了!”
观礼台上,何吕施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
果然,他话声刚落,就见风倾云脸色大变。他一心防着那少年来夺他的剑,无形中给自己添了顾虑,施展出来的剑法竟有些慌乱之态。
那少年没了剑,也没了剑鞘,仿佛一点儿都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打算将那把剑、剑鞘重新夺回来,而是全神贯注的盯着风倾云,攻势一轮接着一轮,越来越紧,逼的风倾云不知不觉退了两步。
风倾云一直在等他夺剑,早就想好了主意,如果那少年强行夺剑,就如何如何。
但等来等去,那少年迟迟不肯出手,只盯着他打,毫不理会他手里的剑和剑鞘。
风倾云被他逼的喘不过气来,忽然心中一动,明白了那少年心里的想法。他冷冷一笑,将剑鞘掷出,砸向那少年的面门。那少年伸手抓住,暂时停下攻势。
“好一个投鼠忌器!差点儿就着了你的道!”
风倾云喘了口气,说道。
“你现在明白过来,已经晚了。”
那少年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白莽剑鞘,破天荒的说了句傲气的话。
接着,他腰身一转,将那白莽剑鞘向前掷出。
剑鞘脱手,犹如离弦之箭,须臾而至。
风倾云见他终于肯开口,而且一开口就说了句不明不白的话。正疑虑时,见那剑鞘飞了过来,便随手一抓,想将那剑鞘抓在手中。
以他的本事,抓住那疾驰而来的剑鞘易如反掌。别说是剑鞘,就是三五只羽箭同时飞来,他也能一把抓住。
可是,在他伸出手去即将碰到那只剑鞘时,却发生了一幕令所有人震惊的事情!
那剑鞘看起来硬邦邦的,上面除了那条白莽,还镶嵌了一些细小的宝石。然而,就在风倾云即将抓到剑鞘时,那剑鞘却忽然“身子一软”,强行变了个方向,堪堪避开了风倾云伸过来的左手。
接着,那剑鞘像蛇一样闪电出击,一下子缠住风倾云的左臂。风倾云感觉左臂一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那蛇一样的剑鞘封住窍穴,沿着那条像打了石膏一样的手臂盘桓而上,瞬间来到风倾云脖颈处,缠住了他的脖子。
遭此巨变,风倾云吓得面如土色,站在原地丝毫不敢动弹,生怕稍稍一动,就被那诡异至极的剑鞘勒断脖子。
他战战兢兢的站在场中,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须臾,忽然想起来手里还拿着那少年的剑,赶紧松手,将剑丢在地上,颤声道:“投降!我认输了!督考官,督考官呢,我风倾云认输了!”
他之所以如此害怕,是因为在刚才和那少年的几次交手中,那少年始终面无表情,眼神中看不到一点儿波澜。而且,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直到最后胜券在握时,才说了句万无一失的话。
他三番五次拿言语挑衅那少年,一直想击溃那少年的心态,但到头来,那少年不仅没被他影响,反而一步步造势,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对手引到了他的“势”中。
最后时机成熟,祭出杀招一招制敌。
越是顶级的猎手,看起来就越像猎物。
他终于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涵义。
……
胜负已分。观礼台上虽然有些异议,对那少年的阴鸷手段有些不满,但大家清清楚楚听见风倾云投降认输。
陈玄清盯着剑鞘上那条白莽看了几眼,转头问何吕施道:“你刚才说风倾云要栽了,是因为那条白莽吗?”
何吕施故作高深,捋了捋胡子,反问道:“你没瞧出剑和剑鞘之间有着某种联系?”
陈玄清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何吕施道:“我以前在皇都城待过一段时间,曾见过一把剑,和那少年手里的剑有些相似。只是,那把剑的剑鞘上盘着一条金龙,比这条白莽厉害的多。”
“后来,我专门找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剑和剑鞘之间其实是反过来的。剑鞘上的金龙、白莽,是剑主以自身经血签订契约,养在剑鞘上的灵物。剑身是一根‘盘龙柱’,相当于金龙、白莽的住处,或者说,用来定住剑鞘上的灵物。剑主和人交手时,先用剑迷惑敌人,趁人不备,放出养在剑鞘上的灵物,一击制胜。”
他望向那条白莽,又道:“那少年想必是和那条白莽还不熟悉。自身修为也不高,无法随意驱使那条白莽。那白莽也无法脱离剑鞘,自由活动。所以他才一点点儿设下圈套,让风倾云那小子一点点儿放松警惕,最后出其不意,将其制服。尚若风倾云一开始就知道那‘盘龙柱’上的玄机,那少年定然打不过他。”
陈玄清听他解释了一大通,忽然心思一动,目光落在楚烆身上,问了句无心的话:“那少年是跟着三皇子楚烆来的吧?”
何吕施道:“来御鼎山之前,是三皇子身边的人。不过,他已经在御鼎山待了半年。”
陈玄清“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督考官走到场中,看了看对阵的两个少年,确保两个人都没有受伤后,对着观礼台的方向喊道:“第一场对决,李洞山胜!”
风倾云自信满满的来到御鼎山,作为俗世弟子中排名第一的高手,本想先下一城,给其他几名俗世弟子打打气。然而,他千算万算,只算到了武力、实力,没算到心力、定力,被三皇子身边那个手持“盘龙柱”的李洞山给摆了一道。
输了第一仗,他整个人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垂头丧气,低眉闭眼,蔫了吧唧的,再也不是之前那个趾高气扬恨不得把御鼎山踩塌的风倾云。
两个少年决出了胜负,接下来就要看几位峰主的意思,看看哪位峰主会把在对阵中胜出的李洞山收为弟子。
放在以前,几位峰主会争相作出决定,将胜出者收入自己一脉。然而这次,几位峰主都稳稳的坐在位子上,过了半晌,竟然没有一个人开口。
督考官皱起眉头朝观礼台上看了一眼,心想难道是自己声音太小,几位峰主没有听见?
转念一想,不对啊,那几位可都是御神境的高手,耳力、眼力远胜常人。再说自己刚才喊得声音也足够大,别说是那几位峰主,就是坐在观礼台最边上的普通弟子也能听见。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重新喊一遍时,观礼台上飞来一把仙剑。那仙剑来到李洞山身前,剑光一闪,说道:“李洞山,你可愿意归入万仞峰,跟在我身边修行?”
仙剑上传出谢长风的声音。
李洞山等了半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见有人要他,赶紧跪在仙剑前说道:“愿意!”
观礼台上飞下一个比他年龄稍长的师兄,载着他飞回观礼台,坐在了谢长风身后。
风倾云见选人完毕,无奈的叹了口气,心灰意冷的朝场外走去。
这时,观礼台上忽然又飞出一把湛蓝色的仙剑。众人一眼认出,那是千浔峰峰主的佩剑——千浔剑。
千浔剑来到风倾云身前,送出雪千浔的声音:“千浔峰上的炼丹房中缺一个烧火的道童。你可愿意去炼丹房中待上几年,照看一下那几座丹炉?”
雪千浔没说让他一直待在炼丹房中,而是说让他去炼丹房中待上几年。言外之意,是说待上几年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千浔峰上的正是弟子,和其他弟子一起修炼。
其实,在刚才观战时,众人早就看出风倾云是个天赋极佳的苗子。尤其是那副高傲不可一世的神态,在别人看来,是不懂得谦虚,不知道天高地厚。但在作为女人的雪千浔看来,却是一份难得的自信。
修行之路既远且艰,没点儿自信怎么能熬得过去?
风倾云心气太高,那就去炼丹房中待上几年。受几年烟熏火烤,受几年筋骨之劳,任你心气再高,也能像炉火一样温热有度,不急不缓。
风倾云见有人和他说话,脑子一转,立刻明白过来。赶紧跪在地上,对着那把湛蓝色的千浔剑磕了几个响头,说道:“弟子愿意!弟子一定会把炉火烧的旺旺的!”
他话里有话。陈玄清一下子就听了出来,心里一乐,自言自语道:“这家伙倒是聪明的很!”
风倾云磕完头后站起身来,转头朝那几个还没上场的俗世弟子挥了挥手,仿佛在说:“别灰心,大家都有希望!”然后一溜儿小跑,朝观礼台上千浔峰弟子坐着的地方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