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楚千淼的手机又响起来。她捞起一看,意外看到来电显示居然跳跃着任炎的名字。
她绵长地吸口气,接通电话。
任炎声音冷淡,直接对她说:“你作为嘉乐远ipo项目的另一位签字律师,不去参加敲钟仪式和答谢酒会,不遗憾吗。”
楚千淼依然平静地告诉他:“任总,我那天确实需要出差,不信您可以问何律师。”
任炎在那边默了一瞬,说:“好,我问问他。”
挂断这通电话后不一会儿,何伟就给楚千淼打了内线电话,叫她到他办公室。
“千淼,到我这来一下。”
楚千淼一进去,何伟就对她说:“是这样,力通证券那边任总给我打了电话,问我你在嘉乐远敲钟那天是不是确定不能出席,我听他的意思,好像有点怀疑是我不想让你去参加敲钟仪式和答谢酒会。”顿了顿他说,“但咱们那个项目,也确实需要一个人到现场,不是你去就得是我去。”
楚千淼连忙说:“何律,我去项目上出差吧,您去参加敲钟仪式。”
楚千淼从何伟办公室里出来,给任炎回电话,告诉他:“任总,我确实需要出差,不是何律强行安排的,是项目上的确排不开。”
任炎又默了一瞬,才说:“希望你的决定是正确的。”
楚千淼挂断电话时稍稍有那么点莫名其妙。
过完周末,何伟去深圳参加敲钟仪式,楚千淼搭上去上海出差的飞机。
她在项目上熬了三天回到北京。三天里她几乎没怎么睡觉,把五天的出差行程和工作量生生压缩到三天。
回到北京办公室,她发现何伟红光满面,像有喜事盈门。
同事悄悄告诉她:“何律去深圳参加嘉乐远的上市酒会,然后总部的领导也去了,总部领导夸何律嘉乐远的项目处理得很及时很妥当,上海的项目也做得好、效率高,说他做完上海项目之后今年有望从薪酬合伙人升权益合伙人!”
楚千淼听完心里微妙地一跳。
当天下午,她把到上海项目上的出差进度向何伟汇报。她告诉何伟,项目方等着他们出一份律师工作报告。
何伟让她来写。
楚千淼加班到晚上九点,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九点半的时候,何伟来到律所,他头发还湿着,手里拎着个运动包。看样子是去健身回来。
他把东西放回到办公室,转出来问楚千淼:“报告写得怎么样了?”
楚千淼连忙回他:“快写完了,何律。”
何伟于是说:“发给我吧,都九点半了,赶紧回家吃饭去吧!”
楚千淼把文档发给何伟,说了声谢谢何律,收拾包包离开。
半夜十一点的时候,她收到一封邮件。是何伟把那份工作报告发给项目方老板,抄送了律所老大,又抄送了其他几个人,抄送名单的末尾有个她。
从邮件正题内容看,上海项目的出差进度、这份工作报告完成的高效,完全是何伟的工作成果,和她楚千淼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楚千淼看着邮件半晌才反应过来,何伟是把所有她付出的劳动都转化成了他自己的功劳。
她想起何伟说过,项目会加上她的名字。不过到现在也还没有兑现。
到了第二天,项目方回邮件表示,工作报告里有一处错误,请解释。
楚千淼打开附件文档看了下,那处错误是何伟后来写的收尾部分里的。他没有到项目现场去,所以有个细节他不清楚。
但何伟却要求由她回复邮件解释,并且抄送律所老大。
楚千淼当即明白,何伟这是把错误推到她身上,让她来承担了。
她忽然觉得王骏有句话说得是对的,何伟这个人,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仗义。
她有点怀念起张腾。暂且不论他生活作风怎么样,工作上他的确是一个好老师,好领导,好的职场领路人。他不会抢下属的功劳,也不会推锅让下属去承担错误。
她又想起任炎在电话里说的那句话:希望你的决定是正确的。
她想任炎在对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定已经参透了全部吧。
楚千淼觉得自己又学到了一课。原来王骏说的不都是假话。原来看起来仗义的何伟不是那么的仗义。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职场,人人真真假假,处处虚虚实实。
她想起自己之前意气用事地决定,就算嘉乐远上市了,也要帮何伟做完项目再离开。再回想起这个决定,她觉得它看起来有点像一个笑话。
她暗暗地想,假如任炎知道这件事了,一定要冷笑着揶揄她:看吧,这就是你推崇的职场上该有人情味的理念。看吧,你被你的人情味理念再一次反噬了。
她站在窗口向窗外眺望,看着远处光秃秃的树枝枝桠,问自己,这个人情味理念她现在动摇了吗?
她有点迷茫了。
她回到办公室,按照何伟的要求就错误问题回复了邮件。关掉邮箱页面后,她点开文档,选择标题居中,打下“辞职信”三个字。
楚千淼把辞职信交给何伟的时候,她从何伟眼中看到一丝错愕。
何伟抬头挑眉,看向她问:“千淼,不至于因为让你回一封解释错误的邮件,你就要辞职吧?你这有点小题大做了。”
楚千淼从何伟眼中看到了他的真实想法——因为这么一点事,你就失望了觉得受委屈了?你到哪里去工作,这样的事不是司空见惯的?因为这就是职场。你不是来做小公主的,你是来给老板打工的。不然团队养着你们是干嘛用的?
楚千淼微笑着告诉何伟:“不是的何律,我只是想换一个工作环境了。还有何律,谢谢您这段时间以来的照顾,我觉得我成长很快。”谢谢了,让我认识到了在这个职场平静温和的表象下,其实还暗藏着狡诈和诡局。人人都不该安逸,人人都得警惕。
似乎在职场上,耍心机并不是原罪,不去提防别人的心机,才是原罪。
严格说,何伟的心机耍得并不离谱。但她确实不想再留在鑫丰这个地方了,哪怕她还没来得及找好下家。
她不想再留在这里,在这个有限的空间里,看有限的几个人,在能力有限的范围内,勾心斗角,互相诋毁,暗做算计。
她想去更大的地方,见识、学习。哪怕勾心斗角,她也想看点大格局的。
楚千淼提交辞职报告后,有一个星期的项目工作交接时间。她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开始往各个券商投行部投简历。
但投出去的简历有点让她意外,它们都极度没有亲情,投出去了就一去不回了,也不给她带回点音讯来。
楚千淼其实知道投行不好进,尤其目前的投行更不好进。投行本身门槛就高,对从业人员的基本要求也高,不是高学历或者有丰富工作经验的,基本入不了投行的门。加上最近大环境不景气,很多投行都在降薪裁人,楚千淼虽然有两个ipo项目履历加身,但本科毕业的非高学历、仅从业三年的尚浅薄的工作经历,让她并不得投行招聘人员的太多待见。
但她不气馁,坚持投着简历,耐心等着消息。把网漫天地撒下去,总能捕到条鱼。
这天晚上她留在律所加班处理项目材料。律所今晚有聚餐,她没去。她想尽快把项目所有情况都厘清,交接给其他同事,这样她也好尽快全身而退。
秋末冬初,窗外的天开始变短,早早就黑透了。她一个人坐在办公区,只点了自己头上的一盏灯。一隅光明从满室昏暗里突围,整个办公区显得神秘又安静。
她估摸着加把劲儿的话,今晚应该就能把交接工作弄得差不多了。
正加班时,她接到张腾的电话。
张腾说他从何伟那里知道了她打算辞职,特意打电话过来向她询问一下。
“千淼,辞职以后想好去哪里了吗?”张腾问。
楚千淼告诉他:“张律,其实我还没找好下家。”
张腾问她:“想不想到我这里?周书奇那小子跟你比,差了你十条街,还是你给我干活,我省心省力!”
楚千淼谢谢他的夸奖,但告诉他:“张律,我不想再在律所干了,我想进投行。”
张腾怔了下:“投行可不好进,况且最近投行不景气,很多公司都在降薪裁员,就更不好进了。”
楚千淼笑起来,说:“是的张律,这个我知道。但我还是不想再在律所干了。其实我们在律所做的也都是证券类业务,投行不景气,连带着律所的证券业务也必定受影响。反正都是不景气,我想选择投行的不景气。”
张腾叹口气,也笑起来:“行吧,千淼,有事给我打电话。”
张腾放下电话,对雕花餐桌前的另外两个人说:“这会儿她正加班呢,确实打算要辞职了,说是想要进投行。”
雕花餐桌是放置在一个包间里的,包间隶属于一家高档餐馆。
张腾正在高档餐馆的包间里,和雷振梓、任炎共进晚餐。
他和雷振梓早就认识,当初他能拿到瀚海家纺的上市项目,还是雷振梓帮他向任炎引荐的。
眼下他打完电话,正对任炎说:“任总,现在投行不好进得很,你那边要是有可能的话,不如你就把千淼招过去吧,这姑娘绝对是好苗子,能力强,人聪明,越有压力越能把活给你干得漂亮!就是有时候太纯粹了,眼里不容沙子。因为我出轨,她不想跟着我干了。可她确实是好孩子,值得好好培养!”
雷振梓也在一旁翻着桃花眼地帮腔:“对啊对啊,阿任你把千淼招你那去不就完了吗,皆大欢喜啊!”
任炎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雷振梓嚷嚷着让他换酒,他不搭理雷振梓,只回了句:“开车了 。”
放下茶杯后,他沉吟了一下,做了决定:“她要是往力通投简历的话,我一定收。”
张腾松口气。
雷振梓却翻出个桃花白眼:“得了吧,千淼她怎么可能往你那投简历?她都让你给撅了!”
张腾不明所以,问:“什么给撅了?”
“就是……哎我去!”雷振梓刚要说,被任炎在桌下踩了脚。
“我这双鞋新买的,限量,任炎你个畜生!”
任炎不理他,对张腾说:“没什么,私事上有点意见分歧。”顿了顿他说,“但我相信她是个撇得清的姑娘,私事是私事,工作是工作,她应该没必要因为我避开向力通投简历。”
雷振梓一脸的受不了:“我天!你不婚就对了!这榆木脑袋,这奇葩思路,这理直气壮的语气,啧!不仅能气死姑娘,连姑娘之友的我都快被你气死了!”
任炎还是不搭理他。
张腾看看手机,抬头说:“我原来鑫丰律所的那些同事在隔壁聚餐呢,发信息叫我,我过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张腾出去后,雷振梓把胳膊肘往桌上一拄,手背撑在下巴颏上,骚气兮兮地看着任炎。
任炎正伸着筷子夹盘子里的虾仁吃,姿态优雅极了,不像是在吃东西,像在表演餐桌礼仪。
雷振梓看着他的侧脸。眉目坚毅,鼻梁挺直,无比英俊,但……一派清冷。
雷振梓翻个桃花眼笑起来:“阿任,你不是不出来应酬的吗?我今晚叫你出来你本来也不肯出来,怎么一听说张腾也来,你就出来了呢?是想打听谁的消息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任炎:雷振梓你冲着我骚你妹?!信不信我你鞋给你踩出窟窿!
第58章 再动她试试
任炎的听力功能像是对雷振梓精准关闭了。他丝毫不搭理雷振梓的花言挑衅。
他只是细细品着嘴里的虾仁。他实在没觉得这个被冠名为翡翠虾仁的菜怎么好吃, 味道质感跟小时候嚼久了的泡泡糖似乎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是这东西嚼过了可以咽。
可他不懂为什么每次企业请客吃饭,有个人总盯着这一道菜眼睛放光。
任炎一边吃着虾仁, 一边任由雷振梓逼逼叨。自动过滤掉废话,他从其中听到一句重点。
“阿任, 你理理我能死吗?我跟你说我过一阵子要出国做项目了, 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雷振梓有点幽怨地翻楞着桃花眼对任炎说, “所以这顿你请,算是给我践行!”
任炎冷淡地“嗯”了一声,交代着:“去国外少惹点情债,少做点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