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皇长子进了林子,沈氏吩咐了营地四周的护军,命令他们带上平常三倍的人马去护卫皇长子。林子里头刀箭横飞地,说不担心是假的,但好不容易来一次逐鹿城,她绝不能错过琰儿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
这边的林媛刚颤颤巍巍地跨到马上。
别看皇长子一个小屁孩就会打马球了,林媛骑上去了才知道这马术和考驾照的难度是一样的。她已经墨迹了一个上午,终于鼓足勇气第一次跨上了马背。
她真心不擅长这个。
当初考驾照也是,到摔死那年科二还没过。
再扭头一看,文嫔不见了。林媛的脑袋耷拉下来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没想到混古代还需要运动才能。人家文嫔别看是大学士的女儿,骑马学了半天就能跑出去追皇上了,自个儿才刚开始试骑。
突地,有沉重的号角声破空而出,鼎沸的人声、马蹄声渐行渐近。林媛本来就吓得半死,这巨大的声响又惊得她把持不稳,一个跟头就摔了下去。
没有预料中被救的画面,林媛侧着身跌了下去。
她真想哭,屁股都摔麻了,还满嘴满脸的泥巴。最狼狈的是她居然是从一匹十岁孩子身高的未成年小母马背上摔下去的。
四周都是下跪行礼的声音,不用说也知是皇帝狩猎回来了。林媛一边痛得哭一边揉屁股爬起来,她最恨的就是被人看到灰头土脸的样子。不过现在要赶紧爬起来,四周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
此时她的胳膊猛地被人一拉,那力道真大,她哎哟了一声就起来了。正准备道谢,伸手把脸上的灰土一抹看清楚人,她就哭得更厉害了:“皇上,皇上……嫔妾失仪……”
“行了,再哭下去就真的失仪了。”拓跋弘说完就走了,没怪罪她,也没继续搭理他。
此时的场面是有些混乱的。皇上满载而归,随从们正忙着将猎物堆成山,一旁是内监唱数:“隆郡王猎得豺狼三匹麋鹿两匹,北静王猎白狐两只……”当然皇帝的收获是最大的,这是国际惯例。
大家都兴高采烈地看猎物去了,拓跋弘亲手射的那头一丈高的黑熊赚足了眼光,对林媛这个泥人就没啥关注了。不过林媛还是气得想怒吼,皇上啥时候回来不好偏偏在她刚骑上去的时候回来了,原本是趁着大家都打猎去了才学骑术的,结果这可好,这么多人看见了,皇上还近距离观摩了。
她拿袖子遮着脸往帐子里头跑,隔老远还能听见一个不懂事的蒙古格格高声大笑:“中原女子果然不中用……”丢了八辈子人啊!
入夜时结束一天围猎的拓跋弘去了林媛的帐子里。林媛的半边身子被他环在胸上,忍着胳膊和屁股上被摔出来的大块的青紫还要尽心服侍皇帝。拓跋弘笑呵呵地一巴掌拍在她背上:“小笨瓜,明天朕来教你骑射。”
林媛骨碌地爬起来:“别了,那都是男人干的事。啊嘶……今儿胳膊差点断了。”
“原来你还有害怕的时候?”
“怕,真怕。”林媛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皇宠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虽然不足一人高的小马是不能摔死人的,除非惊马了。而那些专门供教习用的马匹都温顺地像绵羊。
“你真是……”拓跋弘刮一刮她的鼻子,想起来她今天摔下来的糗样,真好玩。
林媛是打定了主意不再碰马的,然而第二日,她仍然苦逼地坐上了昨日那匹名唤胭脂的小母马。身前是骑着大宛汗血马、足足比她高了三尺的拓跋弘。
她没想到,拓跋弘真要兑现昨晚说过的话了。倒不是这位皇帝有闲工夫教一个笨拙的新手骑马,而是这几日蒙古贵族的女子们太彪悍勇猛,中原这边没有一个女人跟随狩猎,对比下来不太好看。拓跋弘就下旨命令会骑马的命妇们都可跟随,林媛身为服侍他的宠姬也要出来撑面子。
当日头从山底下跳出来的时候,声势浩大的击鼓声与号角声同时响起。每一天,迎着大漠日出的狩猎开幕式简单又壮观。林媛屁股底下那匹温顺的小马对号角声感到兴奋,伸出小蹄子在地上划了一个圈,林媛被它的小动作吓得全身发僵。
蒙古王元烈提了个好点子,说今日让两国的年轻才俊来比试。拓跋弘欣然同意,率先抽了自己的马一鞭子,秦国这边的队伍就浩浩荡荡进林子了。
这一跑起来林媛到底有多可怜就不用提了。拓跋弘和蒙古王对狩猎兴致高昂,队伍里被点了名要比试出成绩的亲王、世子、公子们都不想落于人后,个个催着马在前头狂奔。场面很混乱,林媛身为女人慢慢地落在了后头,和她在一块的是几位外命妇。这些女眷们却是和林媛大不相同,她们或是巾帼不让须眉地骑术精湛,或是刚学了骑术却对此兴致勃勃,平日里在京城拘束久了一朝随皇家来围场,竟得了天大的恩典能以女子身跟随狩猎,自然都是满眼的兴奋。
林媛胆战心惊地,她看着前头的大部队走得够远了,连忙就叫一个宫女过来扶着她下马。脚站在了实地上,林媛终于重新活过来了,一手牵着马一边倚着树喘粗气。旁边一位身材高挑、穿着藏青色骑装的年轻命妇笑得毫不遮掩:“皇家的娘娘果然娇贵,合该好生地在金帐里安坐。”
这位萧七少奶是萧家的嫡孙媳妇,自己出身高,又有皇后姑母撑腰,在林媛这个品秩不高的皇妃面前底气十足。能安坐金帐的只有皇后而已,林媛是要跑前跑后地服侍皇帝的,有时候外命妇说话一点不比宫妃们客气。
此时的林媛刚被一场跑马吓得魂飞魄散,战斗力直线下降,想和萧七少奶斗嘴都提不起劲。她转身离去,只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呆着等圣驾回来。
萧七少奶淡漠而鄙夷地撇过头。
恰在此时,视线所及的远方扬起了漫天的尘沙。
林媛抬手挡住了眼睛,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惊得她越发心神不宁。
远方,是黑压压的大队兵马。那不是狩猎的队伍,是大军,真正的军士。
林媛闭了闭眼睛又再度睁开,逐鹿围场一行发生的所有事在心里迅速地掠过,拓跋弘深夜议政,沈氏被贬后却尊荣不减,楚家迅速崛起,萧皇后隔岸观火。
林媛慢慢地笑起来,她知道来人是谁了。
她也终于知道了拓跋弘逐鹿之行的目的。
一种惊心动魄的兴奋感再次从胸中涌起——那是参与上位者的斗争、以一己之身操纵大局的感觉。很好,大秦的天下又要乱起来了。
时局动荡的危险会令人丧命,却是林媛这种喜欢浑水摸鱼的人最大的机遇。
穆武王、靖恭王等几位亲王的封地都远离京城,皇帝发了敕令命所有的王侯宗亲都要随驾秋弥,他们虽然不便却也要千里迢迢地赶过来。
穆武王就是今天才到的,也是最后一个到的。
三千铁甲军随行,盛势之浩大不输于帝王。
拓跋弘并没有因他的到来而停止今日的狩猎。他的目光冷淡地扫过穆武王和其身后的重甲骑兵,客气地吩咐这位排行第三的同父异母的哥哥:“三哥来得正好。蒙古的汗王要与我们比试,你大显身手,定能为国助威。”
跟在后头的林媛隔着重重人马往前头瞧了一眼。人太多了,她看不清穆武王的相貌。
她淡淡地笑,身影如轻云一般隐没。果然自己是个野心家啊,害怕摔死,却不怕血腥争斗。
因着穆武王的出现,逐鹿围场越发热闹。
穆武王是个豪爽的人,他不顾旅途辛苦地加入了众人的狩猎,身姿神勇,骑射精湛,倒令不少的武将叹服。年轻的汗王元烈眯着眼睛看他,继而用一种诡异的笑容看向拓跋弘。
拓跋弘的马跑得越来越快。当他终于射死了一头白虎后,他将硕大的虎首送给了元烈,笑说:“大秦与蒙古世代交好,朕定会让汗王得到想要的东西。”
傍晚的庆功宴大肆欢庆。男人们都在前席祝酒,帷幔之后的皇后招了林媛近前,笑道:“你有幸随皇上狩猎,可是饱了眼福,见着了许多的趣事吧?”
今日两国比试,自然有许多骑射功夫精湛的才俊们脱颖而出,不过以林媛的身份是不能谈论旁的年轻男子的。她讪笑一声道:“嫔妾实在胆小,随侍皇上也不敢骑马狂奔,好几次都跟不上队伍,可惜泰半的精彩都没见着呢。”
没能得到随侍恩旨的文嫔脸色有些僵。
皇后的笑容里透着安逸与无聊。她拿过马奶酒浅尝了一口:“胆小不是什么大事。本宫如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很害怕骑马呢。”
当初也是拓跋弘亲手教她骑马的……十年了,物是人非。
看起来,自己低估了拓跋弘对林媛的宠爱。
三人默契地没有谈到穆武王。林媛的眼睛在皇后身上转了一圈,她对皇后还是太不熟悉了,并不能猜测到皇后准备利用这次逐鹿之行做些什么……罢了,现在没有时间来关注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