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敏不再理会地上跪着的奴才,她给尚嬷嬷使了个眼色,相信尚嬷嬷知道该如何处置,然后优雅地站起身,扶着莺儿的手,踩着花盆底摇曳生姿地走出正殿,准备去慈宁宫给两位太后请安。宜敏从恢复侍寝的第一天起,就一日不落地往慈宁宫和慈仁宫请安,绝不给其他人留下嚼舌根的余地。
虽然孝庄如今看着对她优待有佳,但那是在宜敏没有做出任何出格事情的前提下,虽然两宫太后之前下了懿旨让宜敏休养,但是宜敏既然能够侍寝了,就表示身体恢复了,这时候如果不上赶着晨昏定省那可真的是没把两位太后放在眼里了。
宜敏的肩舆从钟粹宫经过御花园,突然一位宫装女子拦在轿前跪地行礼,声音娇柔地向宜敏问安:“奴婢纳喇氏给荣妃娘娘请安。”
宜敏抬眼望去,只见地上的女子穿着粉色宫装,肚子被她不着痕迹地向前挺起,宜敏嘴角微勾,好笑地打量起匍匐在她脚下的纳喇氏,难道她打算拿肚子里那块肉向自己显摆不成?如今纳喇氏还不是以后的那个惠妃,不过是后宫里地位最低的庶妃而已,连最低级的答应品级都比她高。
纳喇氏有喜之前在后宫就是透明人一般的角色,怀了龙种之后更是小心翼翼的足不出户,现在居然敢独自一人在御花园游走,刚刚明显是冲着宜敏的轿辇来的,倒是让宜敏好奇她想干些什么?
宜敏眼中闪过兴味的光,命人放下肩舆,带着甲套的素手轻轻搭在扶手上,示意莺儿将纳喇氏扶起来,纳喇氏不是显摆她的肚子吗?那宜敏就给她这个面子,况且她也不想纳喇氏在面前出个什么状况,到时候可就是无妄之灾了。
宜敏的目光在纳喇氏身上游走,发现纳喇氏的容姿不过中上,还没有以后那种养尊处优的贵气,一副小家子气的怯懦模样,宜敏的目光显然让纳喇氏紧张起来,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只觉得所有的秘密在宜敏的目光下都无所遁形,那种上位者的压迫感她只在皇上身上感受过。
纳喇氏偷偷抬眼瞄了宜敏一眼,只觉得这位传说中的荣妃娘娘的确是美艳无双、贵气逼人,风华气度之盛无论皇后还是慧妃都望尘莫及,难怪后宫传闻荣妃深得圣眷,尚未进宫就得皇上和太皇太后另眼相看,也唯有这样的人才称得上艳冠群芳吧。
宜敏敏锐地感觉到纳喇氏的视线,微微侧头,把她来不及掩饰的歆羡和嫉妒收入眼里,纳喇氏被宜敏的眼神一扫,慌忙猛低下头,只觉得一股锐利的气势逼得她心砰砰乱跳起来。纳喇氏忐忑地垂着头,开始怀疑自己来找荣妃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宜敏无趣地看着纳喇氏,如今的她实在是让人提不起半点斗志,地位带来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前世的她是不是在其他人眼里也是如此呢?看着眼前的纳喇氏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过去,当初在这后宫里,自己的处境比起纳喇氏更为艰难,只因自己生下了康熙的庶长子,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纳喇氏在宜敏的沉默中惴惴不安,但是为了能保住肚子里的孩子,纳喇氏还是选择赌上一把。纳喇氏的眼神从慌乱茫然再次变得坚定起来,一咬牙扶着肚子又跪了下来,将头触在冰冷的地上,尽量克制着声音不去颤抖:“奴婢求荣妃娘娘救命!”
宜敏静默了一会,纳喇氏与她今生从未有过交集,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跑来求助,宜敏不得不怀疑这里面是否有什么玄机。宜敏锐利的目光扫过纳喇氏颤抖的身体,既然她喜欢跪着,宜敏便也不叫她起来了,只是淡淡地道:“这话是怎么说的?这里深宫内苑,难不成还有人敢要你的命不成?”
“回娘娘的话,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斗胆拦着娘娘的轿辇,求娘娘大慈大悲救救奴婢肚子里的孩子。”纳喇氏直起身,却不敢直视宜敏,生怕自己一看到那双眼睛就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了,只能死死盯着宜敏脚下的青石地板,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惶恐。
“哦――说来听听。”宜敏倒是稍微有了些兴致,如今掌管后宫的是钮钴禄氏,若说她敢明目张胆地迫害身怀龙嗣的纳喇氏,宜敏却是不信的,毕竟纳喇氏的肚子要是出了什么问题,钮钴禄氏难辞其咎。不过对于能给钮钴禄氏找麻烦的事,宜敏还是很乐意听一听的。
纳喇氏心中窃喜,只要荣妃肯听她说话,就算不肯帮忙,但好歹周围这么多人,总会有风声传出去,到时候那些人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了。于是纳喇氏抽抽搭搭地开始诉苦,宜敏听了半天,也不过就是后宫女人们争风吃醋,不忿她的好运气,一次侍寝就怀上了龙嗣,平日里如何对她冷嘲热讽、克扣欺压等等。
宜敏对后宫这种把戏熟悉得很,纳喇氏一开口宜敏就明白了。本来纳喇氏在宫中地位就低,偏偏她又抢在其他人前头怀上了龙种,这无疑让后宫的女人们羡慕嫉妒恨,皇后有喜大家不敢怎么样,一个小小的庶妃就没什么可忌惮的了。
于是从纳喇氏传出喜讯的那天起,就经常有答应常在之流的低级嫔御轮番欺负、为难她,甚至和她同为庶妃的几个宫女子也不落人后,小动作不断,要不是纳喇氏机警,恐怕肚子里那块肉早就被弄掉了。
可是这跟宜敏有什么关系?她可不是慈悲心肠的观世音,宜敏前世会帮助纳喇氏不过是为了给赫舍里添堵,如今她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平安出生跟宜敏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一个庶妃的儿子根本无关大局,何况她想听的根本就不是这些。
宜敏有些不耐地打断纳喇氏的话:“你跟本宫说这些有什么用?如今掌管后宫的是慧妃,你若有事应该找慧妃去,何况储秀宫位于西六宫,本宫可管不着。来人,起轿!”宜敏可没空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肩舆被四个小太监重新抬了起来,开始迈步离去。
纳喇氏吓了一跳,见宜敏要走更是急了,今天她花了不少银钱,好不容易才从那些宫人那里得到消息,这才能找准机会截住宜敏的轿辇,若是不能说服宜敏帮忙,她肯定无法平安生下孩子。纳喇氏连忙想要上前拉住宜敏的肩舆,却被宜敏身边的人拦了下来。
纳喇氏无法,只好跪在地上对着宜敏的肩舆苦苦哀求:“荣妃娘娘,荣妃娘娘,求求您了,奴婢实在是走投无路啊!奴婢如何敢去求慧妃娘娘,若是到了慧妃娘娘跟前,奴婢恐怕就是死路一条了,求娘娘慈悲,救救奴婢吧!!”说完在地上狠狠地磕着头,那响亮的声音让人听了不由心理发寒。
宜敏的肩舆并没有停下来,渐行渐远,就在纳喇氏已经绝望的时候,宜敏的声音随风飘了过来:“还不跟上……”。
纳喇氏欣喜若狂,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不顾磕得有些青紫的额头,跌跌撞撞地跟在宜敏的肩舆后面,随着仪仗往慈宁宫的方向而去。
莺儿跟在宜敏的轿辇旁边,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后面规规矩矩跟着的纳喇氏,不由得压低声音问道:“主子,为何要帮这纳喇氏?”
宜敏靠在轿辇的软垫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御花园的美景:“本宫何时答应过要帮她了?”低头看见莺儿不解的目光,不由低笑道,“这御花园众目睽睽之下,本宫若是让纳喇氏跪在那里苦苦哀求而无动于衷,你说宫里会把本宫传成什么模样?恐怕要说本宫铁石心肠,见死不救吧?何况这纳喇氏毕竟身怀龙嗣,若是因此出了什么问题,本宫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纳喇氏竟敢算计主子,简直胆大包天了。”莺儿听了眼神一厉,把对纳喇氏的同情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只觉得这女人怎么看怎么可恶。
宜敏不在意地笑了笑;“这有什么好气的,纳喇氏既然敢走到这一步,可见已经是破釜沉舟,打算做最后一搏了。何况御花园那么多双耳朵听着,本宫可什么都没答应她,不过是耐不住她的苦求,勉为其难地为她行了个方便,带着她去求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做主罢了。”
“至于纳喇氏是要倾诉那些嫔御们的欺压呢,还是攀咬慧妃试图谋害皇嗣?那可就不关本宫的事了,本宫不过是心软,日行一善而已。”宜敏满是无辜地眨了眨眼,声音中却带着幸灾乐祸的愉悦,纳喇氏这时候跳出来可真是瞌睡送枕头啊,为她本来准备给钮钴禄氏的大礼锦上添花,到时候不怕钮钴禄氏不脱层皮。
莺儿见了主子那无辜的表情,不由得偷偷笑了起来,每次主子想要整人的时候都是这样,家里的少爷们可是因此吃了无数次亏,看来这回慧妃有的受了。莺儿眼珠一转,故意提高声音道:“主子,奴婢见这纳喇氏似乎有些跟不上,可要将速度放慢些。”
宜敏差点笑出来,这丫头最是个嘴甜心黑的,她这是想让各路人马有时间回去禀报各自的主子,其他人知道了自然会观望注意,且最重要的是到时候慧妃必然闻风而至,有了当事人在好戏才精彩呢。可惜那些嫔御们不能在无人带领的情况下觐见太后,否则定能见到一出狗咬狗的精彩大戏。
有其主必有其仆,宜敏自然对莺儿的心思了然于胸,面上自然配合道:“倒是个可怜见的,既如此找两个人扶上纳喇氏一把,速度放慢点便是了。”周围听见这话的宫人们都心中暗自感叹荣妃娘娘的菩萨心肠,竟然肯如此为一个庶妃着想,只是娘娘这心未免太软了些,将来可别被一些不着调的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了。
宜敏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却能毫不费劲地为自己塑造心地善良、容易心软的形象。当然这正是宜敏希望达到的效果,纳喇氏既然想要借她的手跳出来搞事,那么她自然要顺水推舟,让自己从中得到最大的好处才是。
至于为何要给自己塑造如此一种形象,自然是还是为了算计康熙的心了。要知道宫里的女人强势狠辣的已经够多了,康熙对这些女人的争斗一般从不偏颇,但是若有一方明显的无辜被算计,而又不是康熙有意纵容的话,一般康熙都会对其稍加维护甚至补偿。
宜敏算计的正是康熙的这一点子维护,要知道习惯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当康熙习惯性地觉得宜敏心肠太软,若不护着点容易遭算计的时候,宜敏的目的就达到了。男人嘛,在心狠手辣与容易心软的女人之间,十有□都会偏向后者,而康熙这种自尊心强又多疑偏激的皇帝更是其中之最。
但凡康熙觉得你是个好的,那么他就会维护到底,便是错的也是对的;若是他认为你不好了,那么就会翻脸无情地把你打落地狱,无论你做什么都无法让康熙改变想法,反而是多做多错,越做越错,不知道慧妃喜不喜欢这样的礼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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