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没有窗,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谢星阑凭借血魔之剑散发的一点微弱红光,才勉强看清房间内。
这间房内的陈设与其他演员住的房间并无不同,只是家具更加老旧,屋檐上到处都是细细密密的蜘蛛网,地上也铺了厚厚一层灰,他踩在上面,轻易便留下了清晰的脚印。
屋内角落里有打开的行李,只是里面的东西已经全发霉。衣架上晾着已经干成风干腊肉般的衣服,床头还有一些吃了一半的发腐食物。
这里有人短暂生活过。
除此之外,房间衣柜上方摆着一盏灰扑扑的灯,那灯长得有点像电话亭,细细长长的,通体呈深蓝『色』,里面并没有灯芯。
外面江朔和谷羽的声音清晰可闻,似乎就在门外,谢星阑神『色』紧绷:“你确定这里绝对安全?”
“你们大可放心,他们绝对进不来。”
冷不丁地,谢星阑听见了人语。
装乌鸦的口袋一点点瘪了下去,与此同时,那盏唯一的灯亮起了温暖的米黄『色』光。
光线逐渐明亮,为谢星阑照亮一隅,周遭在它的衬托下,越发的黑。
脚边倏然多了个影,谢星阑抬头,虚晃的灯光下,那只乌鸦,变成了一个灰袍老人。
老人有点怪异,他的牙齿很白,齐全规整,脸却皱得像暗黄『色』厕纸,身体干瘦枯萎,似乎快行将就木。
从牙齿看年龄,老头应该很年轻,但外在上,他是个如假包换的老人。
“我是隐士,”事态紧急,老人怕耽误,立即解释道,“这里在六个小时内绝对安全,这是游戏规则给玩家方,也就是你们,找到隐士牌的奖励。你们完全可以在这歇一下恢复体力。”
谢池刚要松口气,眉头又皱起。
“你的完全不用担心只指外面的人进不来?”
隐士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在谢池迫切追问的眼神里点了点头。
谢池神『色』一凝:“那道具呢?”
隐士茫然了:“我……不知道。”
得到隐士不确定的答案,谢池不知为何,心口一阵发闷。
自从有了画家之笔天赋,他对自己第六感的重视程度大大增加。
谢池数了一下,江朔用了贴在脸上的皮、穿在身上的甲和那把弩,的确是三件道具都用了,最后追杀他进入他身体,是另一种手段,应该是天赋。
看上去江朔好像是底牌齐出手段用尽,可江朔的那把弩至少是红『色』道具,效果真的仅仅是无穷无尽的威力增幅箭支吗?
谢池明明记得,沈逸死前,腹部有个巨大的血洞,那伤口小而深,将之前后贯穿,分明是箭伤,可他刚才和江朔交战过程中,江朔那把弩,分明只能『射』出无穷无尽的箭支,这箭支威力虽大,却并不足以击毙他,只是会干扰他,给他造成一定程度的伤,连他都无法杀死,就更别说重创沈逸了。
江朔还有后手。
谢池眉头深锁,暗暗攥紧了手,当即道:“我问您答,可以吗?这样快些。”
隐士知道事态的严峻,欣然点头。
谢池:“您是不是上届塔罗游戏的玩家?”
隐士眼里闪过震惊,显然是没想到谢池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知道了如此多的信息,他暗自欣喜,点点头:“是的。”
谢池:“那女巫呢?这游戏到底怎么回事?”
“你等我一下!”
隐士在长袍里翻找,最后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张脏兮兮的羊皮纸,递给了谢池。
谢池扫了眼,羊皮纸顶端写的是——塔罗转世法。
往下还有密密麻麻的小字。
接下来的两三分钟内,谢池一边看羊皮纸,隐士一边交代他所知道的。
和谢池猜测的出入并不太大。
大约三四百年前,有个坏事做绝的塔罗巫师,被其他巫师联合封印在此,从此与世隔绝,再也出不去。
她想复仇,却只能看着自己一点点老去,无济于事。她不甘心就这样消匿,于是潜心研读巫术着作,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最终参破了古老的已经失传的塔罗邪术——塔罗转世法。
塔罗转世法,也就是他们现在所加入的这场游戏,顾名思义,可以通过塔罗帮助人转世,延续生命,从而得到永生。
塔罗转世法,需要八种『性』格特征的人,一共是九个人,分别对应塔罗牌大阿尔卡纳牌里的愚人、魔术师、女教皇、女皇、皇帝、教皇、情侣、悬吊者。
塔罗转世法的有效时间是七夜,也就是42小时,在此期间,塔罗巫师将在其他牌的帮助下,按照这个顺序,将他们一一杀死献祭给天地,从而获得转世的力量。
但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塔罗转世法对女巫限制很多。
第一,塔罗巫师自身必须快行将就木,且游戏过程中,女巫的巫力将被游戏所限,跌落谷底。这让她没那么容易杀了这些祭品,必须倚靠塔罗牌来取胜,真正加入这场殊死一搏的游戏。
第二,塔罗巫师必须按照塔罗转世法记载,告诉祭品们一部分他们应知的规则,让他们真正加入这场游戏,有机会反败为胜。
想要逆天而行长生不老,势必艰难重重。冒多大的险,就能得到多少;先要失去,才能获得。
放手一搏,才有希望,有转世的契机。
这是塔罗转世法的真谛。
女巫要顶着虚弱,冒着被祭品杀死的风险,去搏下一世。
塔罗转世法,本质是一场游戏,一出博弈。女巫不小概率转世成功,但祭品们却也不是毫无机会。
塔罗游戏,是女巫的转世之路,也是祭品们的自救之路。
塔罗转世法,不绝祭品生路,祭品能靠聪明才智逃离游戏,也能让女巫转世失败,甚至能夺取女巫的转世之力,成为下一届法力通天的塔罗巫师。
这些都是塔罗转世法上明确记载的,是真真正正的可能『性』。
但因是邪术,当然偏袒于女巫,所以祭品苟活难如登天。
女巫方,杀死祭品的顺序最好不要『乱』,如果能按照顺序完美的将每个祭品都杀死,女巫将在转世中巫力更上一层楼。
而如果顺序颠倒错误或在游戏时间内并没有将祭品全部杀死,女巫转世失败的概率将会大大增加,且转世后,她的巫力会大幅度衰弱。
谢池之前看到那个漂亮侍女擦拭金『色』相框,相框里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的女人,其实都是塔罗巫师本人。
那是她转世成功的前七八世。
美若天仙还是丑陋不堪,反应了那次转世,她在游戏中的表现。
转世后容颜越美,证明转世游戏中,她顺序更加正确地向天地献祭了更多的祭品。
而他们上一届,女巫样貌出尘绝俗,隐士说,那是她唯一一次在规定时间内,顺利按照死亡顺序,杀死了所有祭品。
所以他们现在遇到的女巫,是女巫转世以来,最强悍的女巫,她甚至能不依靠塔罗牌的力量,在自身脆弱到极点的时候,就自己出手就杀了祭品。
大多数时候福祸相依,好坏相易,但在塔罗巫师转世中,明显不是这样。
上一次游戏中她强,会让她在下次游戏中更强。
所以女巫转世的路,也是她巫力增长、容貌变美之路。
她越来越美,越来越强,直到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隐士解释,真正的祭品是九个人,也就是八张牌,空白牌不在祭品内,女巫可以使用空白牌,来混淆祭品视听,让他们不会那么早地触『摸』到真正的游戏规则。
上一届塔罗游戏中,是九个祭品加两张空白牌,玩家人数是十一。
玩家数目没有那么大限定,可以是九个祭品加上任意数字张空白牌。
这些都是遮掩的手段,核心却从来都是那九个祭品。
而隐士,他是上届塔罗游戏中,最后一个死的玩家,他是悬吊者。
每届游戏中,除了顺利逃脱的玩家,在死亡玩家中最后一个死的,将会成为隐士,指引下一届。
而他死之前走到的位置,将决定了下一届找到他的玩家的游戏起点。
他之前走了多远,下一届玩家将顺着他的进度继续前行。
这也是个传承过程,一代代游戏下来,玩家方如果顺利找到隐士,他们的进度将越来越前,对女巫的威胁越来越大,所以女巫其实也在走钢丝,毕竟更强的巫力,意味着更大的危险。
获得永远需要付出代价。
而人类最聪明的地方,就在于会合作。
他们绝非一个人在战斗。
隐士说,这张记载了塔罗转世法内情的羊皮纸,是上上届的隐士费尽千幸万苦从女巫手中夺得并郑重交给他的。
他希望自己顺利逃脱,可他还是死在了游戏里。
他看上去衰老,实际年龄停留在了29岁,他失败了,在女巫的转世中,被掠夺了生机,从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眨眼间变成了命不久矣的老头。
说完这一切,隐士看着谢池手中的羊皮纸,万分郑重道:“羊皮纸我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把它保管好。”
谢池看他一眼,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擦燃了火焰,烧着了羊皮纸的一角。
“你干什么?!”隐士骇然,怒不可遏,冲上来就要阻止谢池,谢池却将羊皮纸藏到身后,一点点后退,等它烧了个干净,化成一堆无意义的灰烬,才将空无一物满是灰烬的手朝身前的隐士摊开。
“你怎么能这样?!”隐士眼睛赤红,看着那些灰烬,近乎绝望地质问,“那是未来玩家的全部希望!是上一届隐士拼了命才得到的!你知不知道,它有多重要?”
谢池平静道:“我只知道我不能留它,让江朔有机会知道塔罗转世法的内情。”
“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为了自己要断送后人?!”隐士冲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但他已垂垂老矣,实在没什么力气。
谢池被触动伤口,闷哼了声,一把握住他手腕,抬头质问:“留着是为了什么?”
“是不是觉得等我成了隐士,我也好将这些东西交给下一届?让他们相信,帮他们前行?因为你使命完成,马上就要消散了。”
“你明明知道还这么做!!”隐士咬牙切齿,满眼的恨意。
“是,我知道,”谢池嗤笑,冷冷地说,“但我更知道,我不会死,不会成为隐士。”
隐士怔住,一时竟说不出话。自己无疑是上一届最优秀的那个玩家,否则也不会成为最后一个死掉的祭品,但他面对当初指引他的隐士,却也说不出这番笃定无疑的话。
而眼前人,他面对的,是比他当初遇见的还强的塔罗巫师。
他被人追杀狼狈而逃、伤势甚重前程灰暗,却信誓旦旦地说他不会死。
隐士心情一阵复杂。
“如果我能终结塔罗巫师,这张羊皮纸,留着还有什么用?害我么?”
隐士默然,他拿什么信他?可除了信他,他还有别的选择么?
羊皮纸已毁,似乎只剩下一条路。
而且,他总觉得,奇迹是该属于眼前这样的年轻人的,冷静果敢、心思深沉、执行力高。
他倒下过无数次,却从未真正倒下。
除了他自己,似乎没有任何人可以击败他。
而他能在第三天就知道自己存在并在那样艰难的处境下找到了自己,还有什么不可能?
他凭什么不相信?
隐士沉默了好半晌,最后轻轻叹道:“你赢了。我希望你能做到,否则你会成为永远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