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狼与兔子

我衝动了。

坐在沙发上的那一刻,沉子谦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行为。

身为老师,身为教育家,竟然动手打了自己的学生。

事到如今被学校辞退他也百口莫辩了。

「唉⋯⋯」他整个人瘫在沙发上,「会不会被他讨厌啊⋯⋯」

「叮咚——」门铃忽然响起,沉子谦不用想也知道会是谁,他悄悄走向门边,却没有要开门的打算,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但心里已经做好了不被原谅的准备。

「老师,你不开门也没关係,就这样听着就好。」何宇用着比平常更大的声音说着,沉子谦靠着门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很抱歉。」

等等,那应该是我要说的话吧?我可是打了你耶?沉子谦心想。

「是我不好,我不想让老师看到我失态的样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总之,我衝动了,真的很抱歉吓到老师你。」

「老师你生气是理所当然的,我不在意你刚才对我做的事,因为⋯⋯那个⋯⋯我只想说,老师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那么,晚安。」

「等等!」在沉子谦还没反应过来前,声音就已经传递出去,「何宇,我才该跟你道歉,身为你的老师却做出这种事,我真的很对不起你,我不祈求你的原谅,但我只想告诉你,你是我很在意的学生,不光是因为你认真好学,还有你展现出来的样貌,让我觉得⋯⋯想、想瞭解更多,该怎么说才好⋯⋯呃,我、我从来没有如此重视过一位学生⋯⋯!」

对面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响,沉子谦瞬间冷静下来想:天啊!我都说了些什么?!脑袋一热,话语就不经思考脱口而出,他希望听上去不要太奇怪。他贴在门上听外头的动静,何宇大概率是离开了,离开才好,沉子谦叹了一口气,心想刚才那些话被听到的话他真的可以直接离职了。

他用猫眼确认没人后慢慢推开门,没想到何宇竟然坐在楼梯上。

「呃⋯⋯!」沉子谦不小心出声,何宇注意到他后用着飞快的速度挡住他即将闔上的门。

「老——」

「你没有听到刚才的话吧?」沉子谦打断他的话抢先说完。

「⋯⋯你在说什么啊?」何宇看似一脸惊讶的问,不知道他是不是刻意装傻,总之装得很烂。

「你在骗我吧?」沉子谦瞇起眼说。

「跟老师学的。」何宇挑眉道。

「你这傢伙⋯⋯」沉子谦叹了一口气,「先说一声,我不是故意偷听你讲电话的,真的是刚好而已。」

「好的。」何宇点点头,「谢谢老师诚实告诉我。」

「喔。」

「毕竟我是老师最重视的学生。」

「你果然有听到吧!」沉子谦不悦的皱着眉。

「那我们就算扯平了,好吗?」

「嗯。」也只能这样了,沉子谦想,他接着问,「那现在要做什么?」

「其实我们刚错过预约的时间,所以得想想其他办法。」何宇掏出手机说。

「什么预约?」

「居酒屋。」

哇,是预料之外的答案。

沉子谦也看了下手机说:「时间也不早了,不然去旁边超商买几瓶酒,再叫几个下酒菜带回来吃怎么样?」

「老师你要跟我喝酒?!」何宇用着沉子谦没看过的震惊表情问。

「大学生不是成年了吗?还是你不能喝?」

「不是,怎么感觉老师你一下子开放很多?」

「我都打你了,还有什么事不敢做。」说到这里,沉子谦不禁想到他至今的教学生涯,真的是又留下一个好大的污点。

「老师你先别自暴自弃。」何宇苦笑道,「我们去兜兜风如何?」

「也行。」虽然沉子谦此刻的心情更想喝酒,「我去拿钥匙。」刚说完何宇就抓住他的手,并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

「我载你。」何宇说。

「你骑车来?」

「嗯,因为居酒屋离这边有点距离,本来就想载老师去才特意骑车的。」他解释道,「所以不能喝酒。」

「了解了,设想挺周到嘛。」

「老师你想喝酒的话还是可以喝的。」

「不用了,一个人喝多无聊。」沉子谦双手环抱胸前,「下次你陪我喝。」

何宇露出笑容道:「好呀。」

何宇骑着档车来到一个远离市区的小山坡,路程不是很远,但沉子谦坐的屁股很痛,他一下车就忍不住伸懒腰,何宇看着他的样子笑了一下,从座位旁的置物箱里拿出两罐饮料并递给他一罐。

「谢谢。」沉子谦看着手中还很冰凉的饮料问,「什么时候买的?」

「你猜。」何宇挑眉说道,打开了自己手中的那罐。

「有什么真的觉得你很神奇。」沉子谦喝了一口,一股凉意入喉让他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是吗?」何宇没有对沉子谦的话提出疑问,只是看着眼前的景色。

看夜景这种事对沉子谦来说其实没什么乐趣,每当有人兴奋的分享哪边的夜景很好看时,他总是认为不就是俯瞰一些城市灯火吗?

可真正来到这样远离尘嚣的寧静世界时,这样早就看了不知多少次的景色却能触动内心。

儘管平时身在其中,但换个角度去欣赏时,还是会忍不住讚叹道:「哇,这就是我居住的城市啊。」

「老师。」何宇靠在栏杆上说。

「嗯?」

「要玩个游戏吗?」

「好啊,玩什么?」

「*海龟汤。」

「海龟汤不都是一些很猎奇又总是有人过世的故事吗?你确定要现在玩?要不要看看这是哪里?」沉子谦提醒道,因为不确定何宇要讲什么,有点担心会冒犯到。

「没事的,跟那些无关,也不恐怖。」

「⋯⋯好吧。」

「那我开始说了。」何宇清了下喉咙,「有一匹狼胃口很大,总是觉得吃不饱。某天牠遇到一隻兔子,兔子告诉牠:『镇上在举办大胃王比赛,获胜者可以拿到免费餐券。』狼听到后自信满满的去参加,牠很开心的吃着,但觉得食物有点咸,最后狼输了比赛,为什么?」

是没听过的故事⋯⋯沉子谦思考着,当时海龟汤开始流行的时候,学生也找他玩了好几次,故事也就那几个,不同版本之间有些微差异,但大致上的主线剧情都是差不多的,因此还是可以从固定的走向去分析。

「狼真的是镇上最会吃的吗?」沉子谦问。

「是。」

「食物有点咸跟牠输了有关係吗?」

「有。」

「因为太咸受不了所以吃不下了?」

「不是。」

「兔子跟狼有什么特别的关係吗?」

「有。」

「比赛是公平的吗?」

「不是。」

沉子谦思考刚才得来的答覆:「兔子跟狼有特殊关係,既然比赛不公平,先假定兔子不喜欢狼,那兔子有可能在狼的食物里动了手脚,但又不是因为吃不下才输的⋯⋯」

「老师还蛮会玩的,偷偷给老师一个提示,」何宇看他困惑许久的样子说,「狼是肉食性动物。」

他听到何宇说的话灵机一闪:「狼会吃其他动物?」

「是。」

「我还以为是童话故事的风格,没想到设定倒是挺写实的。」沉子谦继续说,「所以兔子是为了报仇才在食物里放毒药,狼死掉了也输了比赛。」

「前面都对了,但输的原因不对。」何宇看向沉子谦问,「公佈答案?」

「公佈答案。」

「狼因为会吃其他动物让大家很困扰,特别是常被捕猎的兔子。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牠们举办大胃王比赛,并偷偷在狼的食物里下药,没想到狼发现了,牠一气之下吃了在场的所有动物,最后没有动物能给比赛判结果,所以牠输了。」

「照理说应该算赢了吧?毕竟都留到最后了。」

「老师要这样想的话也不是不行,不过我还是觉得牠输了。」他耸耸肩说。

「到底是怎样啊?」沉子谦不太理解,「话说这个故事没什么逻辑呢,难道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没有。」何宇笑着往沉子谦这边看了一眼,又转回去望向远方,「没有逻辑也没有意义,就跟人生一样。」

「你突然厌世起来了。」

「我本来就很厌世。」他苦笑道。

*海龟汤是一个情境猜谜的游戏,出题者会提出一个难以理解的事件,猜题者必须解开事件的背后原因并拼凑出故事的原貌,猜题者会问出题者和题目相关的问题,而猜题过程中出题者只会以是、不是或不重要来回答。故事往往会伴随着各种诡异离奇的展开,而答案也经常出乎意料之外,需要跳出框架才能得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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