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有官员这样做账以便于贪污的,毕竟大楚王朝幅员辽阔,在运输中难免有损失,所以一定比例的损耗也是被允许的。
但是,这都是不能说出来的潜规则,此时兵部尚书这样直白的挑明,让在场的朝臣们被噎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新帝倒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坐直了身体,看向户部尚书,认真道:“国库不是吃紧吗?若是好生彻查一下,应该能追回来不少损失吧。”
说完,其他政事他也不想理了,只对着站在下首的大太监道:“先去将京都附近的州县这些年粮税等在运输中损耗的明细找出来,着……”
他扫了下面垂着头的大臣们一眼,直接点名,“此事就交由周侍郎查明。”
户部周侍郎愣了愣,然后才站出来,“臣遵旨。”
太傅站出来说:“陛下,这些事自有走马监察监督,若是其中有问题,必然会呈报上来。而且现下户部事情繁杂,应以朝廷大事为首。”
新帝摇了摇头,就像是得到了一个好玩的玩具似的,很任性的表示:“户部近来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抽调周侍郎查一查而已,影响不到什么。而且,各地官员没做手脚自然是最好的,若是能查出来什么,国库还能有些进账,挺好的。”
说罢,还奇怪的看了太傅一眼,“太傅不就是因为国库不充裕,才不同意给那些士兵们补足军饷的吗?”
太傅动了动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隐晦的瞪了兵部尚书一眼。
兵部尚书对此并不在意,只连声夸赞:“陛下英明!”
因为这个小意外,直到早朝结束,关于松州节度使呈报上来的粮仓问题也没有个说法,只能下朝之后再议。
另一边,封寒笙将事情上报的一大原因就是当时粮仓出事时知情的人太多,而且缺口太大,一时之间根本补不足,再加上吴户曹的人命,他不想给人背锅,只能上报上去。
朝廷知道这件事之后,他的责罚肯定不会少,但好在林诗茵去往江南帮他收粮食,因此他可以先把心思放在处理这些有问题的陈粮上。
粮食本来就不易保存,发霉发芽的粮食更是拖不得,再等上几日,说不得就招来虫子,再也不能用了。
封寒笙写奏折上报之前,便派了干活比较踏实的王有根,霜露还有周先生等人去周围的县镇,找那些养家畜的农户家做调查。
等这边事情稍微安顿好,该给各个地方运过去的粮食运走之后,封寒笙才叫来几人问话。
几人回来之后,一同在府上吃饭,言谈间忍不住提及最近的事情。
周先生回来后就沐浴梳洗过了,还换了一套熏香过的干净衣裳,这会面对着满桌的美食,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这真的还不如就让那些人将粮仓烧了呢,到时候只需要抓住几个人定罪就是了,哪会如现在这般,让大人左右为难。”
王有根大口大口的吃饭,红烧肉被炖的软糯咸香,他连着往嘴里塞了两块,喝口汤咽下去后才说:“粮仓里的粮食可是给服徭役的百姓们吃的,若是粮仓真的被烧了,大人才要头疼上哪里弄粮食给他们呢。”
“而且,那些粮食虽然发霉发芽,不能食用了,但是按照咱们调查到的那样,乡下养的猪和鸡鸭,连下水都可以喂给它们,到时候养成了也能挽回一点损失。”
霜露跟着点头,他是家生子,知事起就学着怎么伺候主子,从未下过地,但是他脑袋灵活,只这么几天就找到了出路来。
“那些陈粮可以分出一些稍微好点的来,咱们当地羊肉比猪肉价高,到时养一些羊出来,没准还能少赚一些呢,毕竟这么多饲料,也不是轻易可以拿出来的。”
王有根点头,“等开年了,沟渠还需要继续挖,到时就不需要买肉了。”
周先生夹了一筷子红烧羊肉吃进去,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晚点的时候,封寒笙询问清楚他们这些日子调查的事项。
周先生将他们记录下来的厚厚一本册子交上来,上面除了有去过的那些地方的肉价和饲料价格的对比,还有当地的购买力等信息。就连百姓们如何饲养这些牲畜的方法也条条框框的列出来了,可以说事情办的非常仔细了。
封寒笙连夜看完,第二日又招来周先生等算术比较好的人算了笔涨,最后得出的结论,便是可以用这些陈粮养殖牲畜,并且做的好的话还可以赚一笔。
不过,周先生得知封寒笙坚定了这个想法之后,很是忧愁,“大人,时下百姓们养牲畜都没有形成规模,而且百姓们多习惯于开春的时候收来小猪仔,鸡仔,羊羔等,养上一年,过年的时候宰杀。咱们的陈粮等不了那么久,可是尽快收来那么多的牲畜更不容易。”
不仅他愁,就连州判等人也跟着愁,甚至不止一次想过如果那日粮仓被烧的时候没有被阻止,届时把几个负责看守粮仓的官吏交上去,这事也就过去了,也就不至于扯出税粮被换这样的麻烦事。
封寒笙倒是早有主意,但并未告知众人,只让他们给落户在松州的富商家发请柬,邀请他们届时来竞拍这些陈粮。
不能食用,只能喂牲畜,甚至还担心喂出问题的陈粮要被竞拍,不少商户都以为节度使大人被这件事给逼疯了呢。
其中,某一位在松州扎根许多年,无论以前吐蕃来抢掠了多少次都屹立不倒的富商家族现任家主,还忍不住跟自己的妻子一同笑道:“这松州节度使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大家也就给他头顶这个官职一个面子才会去一场吧,实际上谁心里不笑话这件事。”
他的妻子长得浓眉大眼,五官深邃,身量跟他插不离不说,比其他女子看着略有些壮实。闻言懒懒的看了他一眼,“不管怎么说也是咱们松州最大的官了,顺着点他也就是了。”
说罢,又挑了挑眉,“倒是夫君,你可已经收好尾了?若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咱们可就引火烧身了。”
富商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肚子,一脸的自信,“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你还信不过你相公我?”
女人想了想也觉得她说的没错,便点了头,转而道:“新上任这位倒是有定力的,只这么样下去可不行。过些日子,你去江南寻一些美貌无双的女子,最好与那个公主有点相似的,届时再给按插进去。”
富商顿时正了正脸色,“那等被调教好的女子可不好找,你确定送过去真能有用?若是再被他送给部下,我怕是要被气死了。”
一想到之前花了大价钱收集的女子被送给了那些不怜香惜玉的大老爷们,从此再也发挥不了作用,还让那些部下对新王更加忠诚,他就有点吐血的感觉。
他的夫人看他一眼,“那也没的办法,可能新王就喜欢大楚王朝的女子。”
竞拍的时间很赶,前一日刚将全部请柬送到各个富商的手中,第二日下午竞拍会就开始了。
这样的事自然不会由封寒笙进行主持,只需从掌管银钱的官吏中选出两位能言善道的,再将周先生派去一起,就成了。
周先生提前在封寒笙这里得了准话,等拍卖会一开始,就开门见山的说:“府衙已经联系了吐蕃,可以从吐蕃购入大量的小羊羔和猪仔等牲畜,今日竞拍的陈粮他们都可以食用,待牲畜被养大,会有来自京都和江南等地的商人收购……”
他说了一连串的话,总之就是买了这些牲畜的粮食,府衙不但负责帮你购入吃粮食的牲畜,连它们被养大了之后的销路都给你包了。而且,你竟拍了这些粮食,属于为松州做贡献,可以进行一定的税收减免等优惠政策。
只需要找个地养,养大了就有买,只要这些牲畜没有感染上瘟疫,大批量死光,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当即就有人心动了。
那位来看笑话的富商听到这里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连忙低下头,掩饰住自己此时的表情。
两位府衙的官吏,深刻的明白如何煽动人心,见有人动了心思,又将可以用保存极好的去岁的旧粮等比换陈粮,但有名额限制的事情说出,再将前一二名竞拍成功的人可以得到的优惠最多等事情一一宣布出来。
情绪激动之下,不多时便有人站了出来。
上百石的陈粮已经被粗略的分好,只等那些人签过契约,交了买粮的银钱之后,就可以直接带走。
等那个富商平复好自己的心情,他惊愕的发现,那些陈粮已经被抢空了,以正常新粮七成左右的价钱被瓜分的干干净净。
一想到他们废了多大的人力物力,才将这些粮食倒换到粮库中,仅是封口费便消耗不少,他的脸就再也绷不住了。待好好的算一遍陈粮换新粮之间的损耗,甚至获益还没有封寒笙直接将陈粮竞拍得来的银钱多,他心里彻底失衡。
不过,不管那些商人们是个什么想法,封寒笙卖陈粮解决问题的同时也没放弃追查税粮被换的事情,并且在锲而不舍的追查下,终于有了点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