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宫。
见云汐被禁军带回时身上带着血,内外苑都有配刀的侍卫进进出出,两个掌事意识到大事不妙。
“主子…您不要紧吧?这是怎么啦!”
小磊子扔了拂尘,打量床头魂不守舍的女人。
云汐涣然无神的眸子凝着手上凝干的血迹,幽幽摆头不断,嗓音凄迷:
“……坂田秋被人杀了,可那行凶的长簪子却是我的……我被人设计晕在凶杀现场,等华南信带人赶到时,它就握在我的手中。
这下好了,娘亲的心血被人掠了去,我…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嫌疑了。”
两个掌事听得心惊肉跳却是一头雾水。
知棋“扑通”跪在地上,颤巍巍的抓紧云汐染血的冰冷手掌,边哭边道:
“主子怎会杀人,主子定是遭人陷害。”
小磊子忧心忡忡:
“可、可眼下怎么好?您带书出去之后皇上派人过来问话,我们当时谁都不知发生了何事,就按您先前吩咐的,说没见您回来过。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咱们的回话必会叫他们起疑啊!”
如万丈深渊一脸蹬空,云汐突觉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的剧烈,似一阵热血浑然上涌,猛的手捂胸口,好一番的喘息。
“主子,主子不好了,”岫玉慌里慌张的跑进主殿,脸色焦灼苍白:
“主子,禁军封闭外苑宫门了。等会儿,是不是也要把我们几个都带走啊?奴婢、奴婢死也不要离开主子!”
岫玉放声大哭,一时间殿里的气氛更加紧张惨烈。
云汐疲惫的紧闭双眼,叹气而不甘:
“这才是应了那话,弄巧成拙……”
殿外人声嘈杂,是梁缜的徒弟甘泰过来,要带走景阳宫多余的太监宫女。
事情没查清以前,只要万岁爷不发话,景阳宫的大门一天就不得开,云汐这头用不了太多人手。
按规制,她身边只能留一两个人贴身伺候,其余宫人都要被带走。
云汐沉默须臾,眸中又一丝光辉掠过。
她突然一巴掌在小磊子的脸上扇出脆响,大嚷:
“好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奴才!你家主子还没失势,你们竟敢如此怠慢不敬!”
岫玉愕然,抽噎: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回应她的,是杯碟瓶碗落地粉碎的声音。
甘公公带着禁军赶进大殿,见云汐正抬手直指知棋叫骂,绝美的五官愤懑挪移:
“快、你们快把这些个没规矩的刁奴带出去,本宫再也不想见到他们!”
甘公公看不明白,不晓得这素日里行事端稳的男女掌事究竟干了什么,把个皇上的宠妃气绝到如此地步。
知棋已是心知肚明,与小磊子双双跪倒,珠泪纵横:
“主子,主子!”
云汐内心凄切,面上还持着强硬的态度不可转圜,猩红的眸子瞪圆,抛出冰冷决绝的一句:
“滚出景阳宫,本宫今生再不想见到你们——”
甘公公皱了皱眉头,挥手让禁军带着知棋和小磊子离开。
朱红殿门沉沉的关闭,云汐满眼的清泪汹涌而下。
她在心中默念:
知棋,磊子,多谢你们一路衷心耿耿追随本宫。未来之路或多坎坷,本宫不想再连累你们了……
——
九王府。
接到勒霜送来的口信,华南赫心口灼灼。
遥想先帝在位时,他身为东厂提督,和云汐也是趟过大小风浪无数,却从没遇到今天这种混乱不堪的局面。
刚刚,正当他兴冲冲的准备乔妆偷入皇宫,知棋竟风风火火的跑了来阻止他和云汐见面。
他本能的觉察到要出大事,接着勒霜便秘密派人送来了有关皇宫凶杀案发、云汐被禁足的详细可靠消息。
“不行,入夜我还是要进宫一趟,亲眼见到云汐才能安心。”
华南赫终于止住徊走沉重的步伐,心焦如焚的一句立刻引来孪生哥哥的反对:
“你冷静些,眼下除了小北没人比我们更加了解宫里的现状。他既派人过来给你送信,必不是为了叫你再去冒险。”
那送信的小太监年岁不过十二、三,一旁点头附和:
“是啊王爷千岁,咱们秉笔千叮万嘱,现下皇宫九门全部关闭,每道城楼上都有禁军持明弓弩明刃把守,您绝不可这时候出头。”
华南赫眉头紧锁,眸色混沌凄瞅:
“眼下云汐独自在景阳宫里该是最无助的时刻,我依然不能陪在她身边。兄长,我亏欠她太多了。”
蛊笛沉叹,拍了拍兄弟的肩:
“她坚强得很,为了你她都不会让自己有事。故而就算为她,你也要保持冷静,拿出你当年的气魄来。”
送信的小太监向兄弟二人抱拳:
“眼下时候不早,奴才要赶快与运水的车队汇合才能顺利回宫,与两位王爷就此别过。”
蛊惑执手:“辛苦你跑这一遭,多谢。”
小太监踏着夜色匆匆离开九王府,向与水车领头太监约定的地点猛赶。
谨慎的拐过一条街,巷子里突然扑出两三道黑影,将措手不及的小太监当头打昏,装入麻袋……
——
源仓将军再次入宫,得帝君华南信召见已是隔天的傍晚。
从凶杀案出到大理寺卿入宫协同锦衣卫联手查案,对坂田秋的尸身和案发现场严密验查之后回报皇上,用了整整一天时间。
经查证,致坂田死亡的致命伤口都集中在他的上半身,他是被人以尖细的利器正面刺伤上身的主穴位,失血而死。
凶手对人体穴位分布掌握精准,下手利索,招招稳准狠,想来是练家子无疑。
此外,看现场陈设完好无恙,说明那凶手极有可能是坂田秋最为熟悉的人,才能够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对他动手。
这结论让华南信大松口气。
显而易见,这些证据足够让他在源仓将军面前趾高气昂的说,凶手绝不是云汐。
可是,凶手到底是什么人?
能够自由出入皇宫杀害使臣,又盗走云汐最为看重的《珍撰琳琅录》,目的又是什么?
一夜一天熬得眼睛辣痛,华南信略作休息,接着沐浴更衣,到承太殿接见源仓夫妻。
为证云汐的清白,华南信特意命大理寺卿庞寅与礼部尚书汪灿同行。
源仓将军此番入宫再不顾丝毫颜面和礼节,见华南信进殿也不起身,只面色寒铁的冷眼斜睨,一开口就是单刀直入的发难。
“秉皇上,他说,不日后将率团队启程回国,他要求此行带上云妃娘娘……”
“什么?”
华南信瞬间将歪在金椅上的身子扳直,手撑彻夜未眠、此时已昏涨欲裂的头颅,愤然叫嚣:
“云妃是我天朝正二品的宫妃,怎可随意走出皇宫,随他一介岛国小民远走他乡抛头露面?”
汪灿神色为难,继续翻译:
“他说,云妃娘娘是杀害坂田秋的凶手,她杀了天皇陛下的宠臣,自然要亲自面见天皇请罪。”
“混账话!他们的皇帝有何权利给朕的女人治罪!”
帝君怒意横生,倾身直指源仓,破口大骂之声形如炸雷,震得殿里滚金缀宝的阳雕穹顶“嗡嗡”作响:
“庞寅,立刻把大理寺的勘察结果告诉他,不准有一字遗漏。
汪灿,你来译语!”
二人奉旨。
听闻汪灿的一番译语,源仓将军冷笑几声,指尖捻着唇上的一字小胡须,挑眸锁向帝君。
随后,他的话语着实惊到了汪灿。
“怎么,他说了什么?”
眼见爱卿不停抹汗,华南信困惑。
汪灿踌躇:
“皇上…他说,凶手就是云妃娘娘无疑。只因为、因为坂田秋知道了娘娘的秘密,才会遭她杀人灭口……”
“秘密?”
华南信容色惊怔,愣愣看向神情得意的源仓:
“是什么,你继续说下去!”
小胡子男人笑得极富挑衅,冷厉的两眼炯炯放光直视帝君,一字一句说得极其缓慢。
不待汪灿译语,源仓坐在圈椅上的身躯猝的抽搐起来。
只见他面色发紫,两手猛抓喉头,喘息急促剧烈。
一口黑血喷出,他倒头摔在了地上,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