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玉瑶回到永宁宫时已近正午,与她同来的还有七皇子华南麟和贴身照顾他的佟嬷嬷。
一进暖阁,万玉瑶迫不及待的褪下层层衣衫,催促宫婢赶紧在净室准备花汁浴水。
“快、快,本宫即刻就要洗身。脏死了,那贱人的衣服穿在本宫身上,让本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万玉瑶一壁抱怨着,一壁向团在软毯上的素白亵衣亵裤狠瞪一眼,神情怨恨。
那身衣服正是许妃贴身之物,若非是上面残存了她的气息,万玉瑶打死都不会将它穿在自己的身上。
已有生儿育女经验的她始终清楚一点,小孩子最认生母的气息。
她要想得到七皇子,便要在帝君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而能够成功安抚稚子的秘密武器,自然是沾染其生身之母体香的亵衣。
净室内轻纱曼影,烛光旖旎。
万玉瑶坐在干花漂浮的汤水之中,丰腴的肩头半露,肌肤吹弹得破,水眸微促媚眼如丝,被桶中热气熏蒸得迷离。
深深提鼻吸入一口花香,万玉瑶陶醉的合了眼目,任由璃瑚在身后为其按揉臂膀。
这几日计划进展得异常顺利,想要的东西到手了,仇恨的人除去了,此刻还有什么事能够影响她那快意的心情?
女人朱唇微启,喃声道:
“储秀宫那位不必留着了,你安排下去,让明澜入夜动手吧。”
璃瑚十指动作停了停,顺从的低头:
“奴婢遵命。”
“等会儿本宫出浴焚过香,你叫佟嬷嬷带上那几件衣服来见本宫。”
“是。”
水汽氤氲之中,万玉瑶猝然起身,激起水波震动,花瓣摇摆。
用过午膳,万玉瑶在道堂的鹅黄罗绸蒲团上盘膝而坐,平心静气的默诵整卷《灵宝经》。
每次害人后,万玉瑶都会躲进偏殿道堂,面对香案上首供奉的三清圣像诵经。
她根深蒂固的思想早已认定即使自己做过杀人放火的恶事,只要虔诚奉道,经文的力量便可助她化解自身的罪孽。
璃瑚进殿时身后跟了佟嬷嬷,一个容色卑微,细步大气不敢多喘的女人,手上托着一叠小孩子的衣物。
万玉瑶起身坐上圈椅,看向佟嬷嬷手上的衣服,幽幽一笑,冷意四射:
“嬷嬷把东西放桌上吧。”
“奴婢遵命、奴婢遵命。”
佟嬷嬷容色紧张无度,忙不迭的应承,将衣物置于方桌的时候,两臂都在哆嗦。
万玉瑶眸光微动,悄然对过衣物数量,一件不少,满意的勾唇,笑靥邪魅:
“七皇子如今在做什么?”
“回、回娘娘,七皇子……一直睡得安稳。”
“嗯,好……”
万玉瑶目不转睛的审视对方,眼底精光浮现。
这蠢笨的女人还不知道吧,七皇子食用的羊乳片里早就被夕儿兑进一定量的酒,小孩子吃了,自然会睡个痛快。
“嬷嬷不必担忧,如今你随七皇子到永宁宫来,本宫自然不会难为你。你只要听话,除了月俸,本宫也会有额外的奖赏。”
“是、是,奴婢现下就是您的人,您如何吩咐奴婢就如何去做,绝不敢有二心。娘娘是观世音在世,奴婢能够脱离端本殿,全是倚仗娘娘的照拂,奴婢对娘娘感激不尽。”
一颗心“突突”乱跳已是失了节拍,佟嬷嬷跪地不住磕头,口中说尽好听话。
万玉瑶被她诚惶诚恐的模样逗笑了,双手翻转,美眸反复验看丹蔻点染的指甲,嗓音抑扬顿挫,别有用心:
“本宫如何是观世音?呵呵,本宫信道,却不参佛。”
“……是、是奴婢愚钝。”
佟嬷嬷险些吓昏过去,鬓上丝丝冷汗流露落下来。
万玉瑶眸光轻转视向衣物,笑盈盈的表情有所收敛:
“你就不想知道,当初本宫为何叫你为七皇子换上这些衣服?”
佟嬷嬷身子颤了颤,大力摇头:
“不、不,奴婢懂得规矩,主子不说,奴婢绝对不问,也不敢心生好奇。”
万玉瑶略略点头:
“不错,是个好奴才。只要你乖觉,本宫便留你一直在七皇子身边伺候。好了,你下去吧,尽心服侍小主子。”
佟嬷嬷点头哈腰应承着起身,转身出去那刻,只觉被汗水浸透的脊背一片冰凉。
璃瑚看看空荡荡的门口,凑到主子跟前,低声问:
“娘娘,下一步怎么走?”
万玉瑶翻看桌上的小孩衣物,漫不经心的说:
“找个没人的地方,将这些连同许妃的亵衣一块堆儿烧掉吧,留着终究是祸害……”
瞳光骤然凝聚,万玉瑶挑起精致的眸,定定注视一件上衣的袖口。
那处的缝线有些异样,不仅针角过粗,且缝线的颜色也与其他处的不同。
万玉瑶急忙翻看其他衣物,果然在不同的位置都被人做过了手脚。
眼底_火光遁起,带着浓戾的杀机,万玉瑶咬牙切齿:
“璃瑚,这个佟嬷嬷不能留了!”
……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寂静的宫道上走来佟嬷嬷孤零零的身影,一步几回头的随时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小心翼翼的赶到司礼监门外,她引颈向着闭合的大门望了一眼,快步走近。
那门楣下方是两尊麒麟兽,每只张牙舞爪,口衔圆珠。
佟嬷嬷摸索半天,终于在圆珠与石兽嗓眼之间寻到合适空隙,逐的从衣襟里探出一个布包塞入。
几日以前,当永宁宫的人偷偷送来几件小孩子的新衣与五十两黄金,佟嬷嬷便知自己大祸临头了。
从来无功不受禄,何况对方又是皇贵妃万玉瑶。
拿人钱财,总要替人办事。
对方的要求很简单,便是嘱咐佟嬷嬷将送来的新衣服给七皇子轮换穿上,对外却不能声张。
佟嬷嬷人言卑微,不敢向对方追问具体原由,更不敢拒绝皇贵妃的“赏赐,只好听话照做。
之后的日夜里七皇子啼哭不止、食欲不济。
太医来过,细细为孩子把脉,检查周身各处也无伤患不妥之处。
佟嬷嬷一旁看着,除了心疼以外,直觉告诉她,七皇子如此,定是永宁宫送来的衣服有问题!
一次入夜,佟嬷嬷找来一件上衣,用剪刀挑断衣襟缝线,扯开里衬的那刻她顿然傻了眼。
里衬与外料之间有层薄薄的夹棉,上面除布满可疑的橙黄粉沫外,还有缕缕外观异样的浮丝与夹棉裹在一起。
佟嬷嬷看了一刻终于明白了,夹棉上的粉末与浮丝乃是“铁芦苇”的花粉与芦絮。
这种铁芦苇非常罕见,只长在南疆蜀地的毒沼塘里,由于地貌特点,这种芦苇一年四季都在活跃生长中,从无枯萎时。
铁芦苇的花粉与芦絮存有毒性,人的皮肤接触到虽不致红肿、不会引发溃烂,却叫人浑身痒痛难忍。
在掖廷有道惩罚犯事宫人的刑罚名曰“穿铁衣”,便是强迫犯事者光身套上含有铁芦苇花粉与芦花的衣裤。
大人尚且忍耐不了,何况一个不满两周的幼_童。
佟嬷嬷在灯下泣不成声,她实在舍不得孩子,若然非亲生,到底也是一手带了两年有深厚的感情。她恨透了万皇妃的歹毒,同时也知自己时日无多了。
伤心过后,佟嬷嬷取下一块粘连花粉与芦絮的夹棉裹严实,又提笔落字,将自己被皇贵妃收买直到发现七皇子衣物内另有文章的全部过程,与夹棉的取证和那五十两一腚的金元宝裹入布包。
想到假以时日,自己如遇到不测,过后很可能还要被永宁宫泼脏水,佟嬷嬷决定尽快将此证物交给可靠的人。
然而,又该由谁来保管此证呢?
思来想去,佟嬷嬷想到一人,只有他能与万皇妃制衡,他就是东厂提督冷青堂。
在晚间,佟嬷嬷寻个机会,到司礼监门外藏好证物,便快步向宫外逃去。
冷寂的宫道突然多出串脚步声,与佟嬷嬷的交叠一处,在幽静的夜晚显得诡异森森。
佟嬷嬷身形怔了怔,脚步放缓回头看,身后五米出追来个面生的太监。
佟嬷嬷脸色大变,加快速度紧跑,前方猝然出现一人,正是永宁宫的掌事太监任逸,面上笑意狰狞:
“佟嬷嬷,这么晚了您不去照看七皇子,还要跑到那儿去啊?”
“奴婢、奴婢……”
佟嬷嬷哆哆嗦嗦步步后退,两排牙齿激烈碰撞,从未有过的无助、无力倾袭而来。
身后的太监猛冲几步手臂一捞堵住佟嬷嬷的嘴,另一手中的石块猛砸下来。
佟嬷嬷倒在地上没了动静,任公公弯腰凑近,借着清冷月色看了看,对那太监道:
“抬走,绑块石头沉入锦鲤湖。”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