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初春的午后,阳光绚烂,但虞玦却感觉到了一种透骨的寒意。
燕秋词和燕宸濯一直在盯着木樨坞,他们是否看见了她与燕宸曦一同出现在木樨坞?
如果被燕秋词知道了她与燕宸曦关系匪浅,他们会将她视为眼中钉,除之而后快?还是将她当做牵制燕宸曦的棋子?
前世虞玦跟在燕宸曦身边三年,见识过了皇室斗争中的残酷。若无燕宸曦护着她,虞玦早在那腥风血雨之中,被吞噬得尸骨无存。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对于虞玦来说,意味着她所希望的安宁的人生,将就此被颠覆。甚至包括整个清平侯府,都会卷入祁王与东宫之争的腥风血雨中。
一种无能为力的不安与恐惧,似是能瞬间吞噬虞玦。此时虞玦没有哪一刻像此刻这般,意识到在强大的皇室权利面前,她的存在那般的渺小。无论她再怎么努力,稍有不慎,整个清平侯府都会沦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小姐,您怎么出了这么多汗?”绘锦的声音,将虞玦从恐惧的深渊中拉了出来。
虞玦堪堪回神,接过绘锦的手绢擦拭着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安抚的对绘锦笑了笑,道:“无碍,大概是因为今日的太阳太晒了。”
春日午后的阳光明媚,但这茶楼乃是临水而建,水风徐来,并不会使人觉得炎热。
虽然绘锦心中觉得奇怪,但见虞玦不愿多说,便不再多问了。
而此时,虞玦喝了口热茶,方才将心中的恐惧压了下去,也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如果燕秋词看到她与燕宸曦在木樨坞,必定不是方才那般态度,依照燕秋词的谨慎,定会对她心生忌惮,不会让她靠近梅舍的。
想到此处,虞玦的心方才定了下来,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再次告诫自己,为了清平侯府以及自己的小命着想,以后定要离燕宸曦远远的。
就在此时,隔壁雅间传来了动静。虞玦隔着虚掩的门缝,看见一个锦衣男子在侍卫们的保护下离开,虽只能看到侧脸,但虞玦从那阴鸷的气质上,还是一眼认出了此人便是东宫太子,燕宸濯!
此人一直将燕宸曦视为宿敌,虞玦自是认得他的。想不到这一世,二人竟然这么快就见面了。
燕宸濯从不轻易出宫,如今他出现在此处,是否表示,藏在木樨坞的江雁行对于他们而言,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不过须臾之间,虞玦心中已经闪过了许些个念头,与此同时更加坚定一个念头……昔年虞家的灭门之祸,便是因青鸾簪而起!
日暮黄昏,虞玦与齐叔一同出发前去鬼楼,绘锦和惊羽则是回晴雪园,避免旁人生疑。
鬼楼虽然经营的是见不得人的生意,但却能堂而皇之的建在闹市中心,可见这位鬼楼楼主的手段。
前世的时候,燕宸曦曾带过虞玦来此处几次,说是带她长长见识。只是每次来的都是鬼楼的菩提苑,那里做的是正经的交易生意,那里干净明朗,掌事的待客有道,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在酒楼中谈生意。
与菩提苑相反的修罗场,这里却是与菩提苑相反的地方。
这里在地底最深层,四处充斥着血腥暴力,在这样昏暗的视线下,人们都释放了藏在骨子里的天性。
素日里衣冠楚楚的贵人们,将围在台子中间,竞技场中相互搏击的奴隶为赌注取乐。
搏击的双方不死不休,围观的人疯狂呐喊。
这就是修罗场,与菩提苑是两个极端的对立面。虞玦总算明白,为何燕宸曦带她来鬼楼,却从不带她进修罗场了。
四处充斥着的血腥味令人作呕,人性在此处表现的淋漓尽致。
死掉的那方血肉模糊,活下来的一方也不见高兴,缩坐在角落里,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眸。
楼上的雅间内,虞玦忍住恶心之感,面上做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此时虞玦对这传言中的修罗场已无当初好奇的兴致,便对齐叔道:“齐叔,你去请修罗场的掌事来吧。”
齐叔闻言总算长长松了口气,生怕自家这位胆大的小祖宗,来了兴致去竞技场中下赌注。
修罗场的掌事是一位姓李的男子,年过三旬,着一身灰色长衫,长相平平,但是眼中带着生意人特有的精明。
李掌事带着人进来的时候,诧异于虞玦的年轻。一身锦衣绸缎,粉雕玉琢的,看起来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不知怎的会来这种地方。
但他毕竟是修罗场的掌事,见惯了风浪,虽然心中奇怪,但自不会表现出来。笑着上前道:“这位小公子既然有我们鬼楼的路引,当是知道我们鬼楼的规矩。”
虞玦含笑道:“自然。”
“鬼楼中雇佣出的高手,分为甲、乙、丙、丁四种。功夫最高的属甲者,最次为丁,佣期三月起步。最次丁者,三个月佣金为两百两银子,级别高一等雇金便翻一倍,以此类推。”
原本李掌事的见虞玦年轻,还以为哪家公子不知轻重来鬼楼闹着玩的。但见虞玦对鬼楼的规则如数家珍,立即歇了轻视之心,笑问虞玦道:“不知这位公子想要雇佣哪位高手?”
而此时,竞技场中一阵欢呼,原来竟是看起来最衰弱的一个奴隶,击败了强健他数倍的对手。
那个奴隶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是这一场斗争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如同一摊烂泥一样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
尽管如此,那一双眼眸依旧闪烁着光芒,有着极强的求生意念。
在这阴暗的修罗场中,灿若流光,仿若能摄人心魂。
在齐叔的提醒之下,虞玦方才堪堪回神,看着面前的李掌事,微微一笑,道:“我改变主意了,不雇佣随侍了。”
虞玦指着竞技场上,在方才斗争中活下来的奴隶,道:“一千两银子,这个奴隶我买走了。”
“公子,您疯了不成,花一千两银子,买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奴隶?”
纵使是齐叔,也不由失声轻呼道,而李掌事也是一脸意外的看着虞玦。
那眼神,分明是在看一只人傻钱多的肥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