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刚到了嘴边的话,就因为这一声枪响,定在那里,再也没有了声音。
他搂住她的身体,似乎有那么一刻,整个人都被人抽走了脊髓,连站立都成了奢望。
云溪的身体压在他身上的那一刹那,他搂住她,倒在地上,眼前一片空白。
黏腻的触觉一丝丝地满眼他的掌心,他僵硬地将手定在云溪的身上,鼻尖渐渐被那恐怖的血腥占据。
那黑白分明的瞳孔,一分一分地睁大。
一滴血溅了进去,恰落在他的瞳孔处,他却丝毫没有反应一般,僵直地搂着那一汪血水般的人,整个神智都被人抽离。
"哈哈哈哈,"阴森恐怖的笑声忽然从他们身后传来。
一身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老人,慢慢地从河边的树林里走了出来。
那高高在上却煞气满布的脸上,带着惊人的鬼魅和满足,就这样满足地俯视着他们俩,浑身激动得都在狂喜:"我就知道,你们冷家的人统统都是口是心非!你爷爷当年也是这么口是心非。说我那儿子才智极佳,若有可能,一定会帮他到底。结果呢?一出了事,深怕被牵连,不过就一个晚上,第二天就把他转送到北京!他明明知道,知道我儿子到了北京,就绝没有活路!为什么!为什么还装出一副同情的嘴脸,恨不得替我儿子求情,转身就大义凌然把他推向火坑!你也是!贱种一个!你既然都知道这个詹家一路隔岸观火,甚至连证据都帮我给打理得妥妥当当的,你还傻得为他挡枪!"
乔老一步一步地从阴影处走出来,狂笑地看着她身上的鲜血流满一地,那血似乎怎么也流不尽一样,绽开一道血色的红花,将詹温蓝全身都染得如同血绸一般。
"不是都说你是冷家第三代当中最出色的一个吗?我看,你是最蠢的一个才是真!你的两个堂姐好歹还知道疯了样的去捞人,你却还和害你的人在这你来我往!要是让现在被'请';走的你爸爸和你爷爷知道,死也不得瞑目!"乔老笑意盈盈地看着浑身颤栗的詹温蓝疯一般地被他的话磁性,朝他奔来。
"彭彭"——
又是两声巨响。
在詹温蓝的脚底炸开。
"我可不是张先生,带着的人都当摆设用。你可以再试试,下一枪,开的就是你的脑袋!"讥讽冷冽的声音在风中徐徐散开。
躲在暗处的狙击手似乎是只鬼影,一点行踪都不露,却枪枪精致到点。
云溪跌坐在那沙土里,忽然抬头看向天空,脸上莫无表情。
那血,流的更快,像是永无止境一般,不过片刻,就已经在地上堆积了深深的一滩,让人怀疑,一个人的身体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粘稠的血。
会不会,下一刻,她就已经离他远去?
他忽然抱住她,像是要抢回自己最真的梦:"醒醒!别睡!冷云溪,你不是想来睚眦必报吗!你要报复我,要杀我,尽管来,我在这,我一直就在这!求你!别闭上眼!"
他的眼眶里,有什么东西在汹涌奔腾,可他感觉不到任何知觉,只觉得自己被人拨开了皮,掏空了胸口,那里,什么也不剩,什么也没有了。
这么多的血,这么红的沙土,就像是一片红色的沼泽,他已经跌下去,再也爬不上来,眼看就要蔓延到他的鼻腔,他的眼,他的头顶...
忽然,怀中的人轻轻一动。
他的眼像是一下子被注入一道活泉,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云溪,云溪,你还活着!老天!你还活着!"他惊喜着,狂呼着,几乎恨不得立即抱着她直上云霄!
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张了张嘴,重复了几次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詹温蓝小心地伸出手去抠她的喉咙,只感觉到那黏腻的触感又一次沾湿了指尖,下一刻,一口鲜血从她嘴里喷出,流到她的颈侧。
他怔怔地看着这满张脸被鲜血侵蚀的空灵面容,忽然,没有了任何动作。
恐惧,已经将他心底最后一丝防线都打破,这一刻,他如同布偶一样,呆滞地看着这个挣扎地从他怀里爬起来的人。
那个在祁湛的生日当晚,走到"不夜天"一曲惊艳全场的妖精。
那个站在金贸国际的大厅里,望着商界帝王冷笑讥讽的强势女人。
那个在国际交流大会上,整个学术界大佬都震惊叫绝的女子。
如今,躺在他的怀里,一点一点地撑起自己的脊梁,慢慢地退开他的怀抱。
明明,已经脆弱到了极致,明明,已经悲凉到可怜,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却始终没有一丝柔弱和自怜。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浑身上下都被她开了血槽口,冰冷的血液汩汩地流出身体,和她身下的那一滩交汇到了一起。
"原来..."她看着他,竟然眼中分明带着一股沁着冰雪的笑:"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一见钟情?詹温蓝,原来,你才是真正的天生凉薄!"
最后一个字堪堪落下,一声枪响,打破了最后的平静。
"啊!"詹温蓝眼睁睁地看着她向后倒去,跌落在那岸边,顺着中心,一个后仰,跌进那河水里,瞬间没顶。
撕心裂肺的嚎叫几乎将整个夜空都掀开。
他发狂地朝着那河水就要跳下去,却被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乔老一记猛击,顿时,眼前一黑。
明明全身都已经惯性地跌倒在地,他的眼睛却死死地睁着,视线所及,一片漆黑,却始终不肯闭上眼睛。仿佛,就在那片刻之遥,他的手就能触到那梦中的那个身影。
有人在他身边冷笑,"放心!既然你父亲选择站在我这边,我不会杀你。"
颈边忽然传来一阵刺痛,有什么冰冷尖锐的东西被插进他的血液里,然后...意识模糊,他死死睁着的眼睛,慢慢的阖上。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从他眼角流出,滴在地上,瞬间消失...
水波荡漾,波浪起起伏伏,冰冷刺骨,像是被什么掏空,一下子被举到空中一样。
冷云溪抬头看着夜空,依旧一片漆黑,连一颗星都看不到。
忽然,背后一个人将她从水里抬起,紧紧地搂住她的背,像是要给予她所有的温暖。
"云溪,不要憋着,哭出来!你给我哭出来!"从来吊儿郎当的声音,此刻嘶哑破裂得像是断了弦的二胡,苍白凄厉得刺耳。冷偳将一套大衣披上她的身上,死死地将她捞出水面:"有没有真的伤到哪?"他摸着她身上的那血,双眼发红地开始顺着她那隔着衣服的防弹衣开始搜索,终于,发现了那满满的血袋,一下子,像是从冰川里被人挖了出来一样,狠狠地喘了一口气。
他按照事先的计划,一直隔岸跟着,当那地上被血红染成一片的时候,几乎呼吸都停止,深怕有任何一个环节出错。
"哧哧"一声,他将她身上事先就绑着的血袋和防弹衣拆掉,扔进一个袋子,绑着石头,沉进河底,这才吐出一口气。
却发现云溪眼神丝毫没变,依旧再望着天空。
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听着刚刚詹温蓝那声决裂的嘶吼,他知道,云溪想要的都得到了。
不管这个男人当初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来接近云溪,他以后的日日夜夜,都再也没有完整。
绝望,将是他唯一能体会的东西。
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和他詹家任乔老所作所为一般,她亦冷眼旁观,将计就计,让詹温蓝尝到什么叫"绝望"。
他看着自己的堂妹,却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诧异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咦?金陵,你怎么在这?"
金陵?会这样叫她的人?
云溪顺着那耳熟的声音回头,果然望见那曾有两面之缘的第一公子。
只是,下一刻,目光却是不由自主地被他身边的另一张冰凉艳贵的面孔引去。
那一刻,云溪想起,在冷家老宅,爷爷和他下棋的那一晚月光。
楼上看山,城头看雪,灯前看月,舟中看霞。
月下美人,面如冠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