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鸦雀无声，只剩下微风的吹拂。
教学楼外白玉兰树叶簌簌，万众瞩目之下，他们的偶像与希望身着深蓝色军装，抱着一个身穿白色实验服的年轻omega，凤眸里星星点点全是温柔。
众人忍不住揉了揉眼。
他们没有看错？没有听错？
少将与实验室的学生，怎么想都不着边际，可两人在一起画面却又那么和谐。
虽然动作不是很和谐。
年轻omega的表情对少将排斥极了，甚至打了他耳光，可少将却叫了他一声夫人？！还那么甜？！
可他怀里的omega似乎并不领情。
楚桑落愤怒到极点，路凤宁怎么可以这样说？
他明明知道……明明知道他想离婚！
“路凤宁你……”
“夫人别生气了，好吗？”
“放我下来！”
“我错了。”
“在这么多人面前演戏好玩吗？”楚桑落气的发抖，压低了声音道。
“夫人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路凤宁声音中掩藏着不易察觉的委屈，几乎可以说是恳求了。
“路凤宁，你想都不要想。”楚桑落承认有那么一刻他的心是触动的，毕竟这是他暗恋了那么多年的人，在他的青春里，路凤宁忽如其然的闯入，施救，把他从泥沼里拽了出来，让他觉得这个世界还有阳光和希望。
可这样，他前世和小舟七年的骨肉分离，和念念的五年之苦，肚子里的孩子随挡刀逝去又算什么，谁来为他们的岁月买单？！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他不可以原谅他。
也不可以再重蹈覆辙。
路凤宁不放手，楚桑落却也没有办法。
他是拥有sss级精神力的alpha，实力无人能及，更何况楚桑落一个柔弱生病的omega。
贫血让楚桑落头晕目眩，腹部的不适更加重了这种感觉，楚桑落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远处的教学楼玻璃内的灯光忽明忽暗，白玉兰的香气也越来越淡，楚桑落慢慢合上了双眼，在路凤宁怀里陷入了昏睡而冗长的梦中。
路凤宁低头，路归念正在他腿边抿着唇，仰头默默抓着楚桑落的白褂子的一角。
看到路凤宁凌厉而狭长的凤眼，路归念吓得后退一步，小手却没有松开楚桑落。
他抿着唇，那双和楚桑落相似的眼睛里噙着泪光，小声道：“爸爸，你要带爸爸去哪。”
“带爸爸和你回家。”路凤宁心软的一塌糊涂，战场上的铁血和冷硬这一刻都化为云烟，在楚桑落和路归念这里，他窥见了温柔。
当温柔的一角被掀开，人就会想要更多。
温柔是一种无解的毒药，在无知无觉中侵入人心，缓慢积累，日久天长，却在某一个节点成了戒不掉的习惯。
容易得到的总是不被珍惜，回头却追悔莫及，温柔最廉价，却也最昂贵。
昂贵到路凤宁事到如今无论如何也得不到。
他的温柔给了全世界，唯独不会再给他。
听到路凤宁说回家，路归念眼睛里亮起令路凤宁心疼的光，接着却又茫然黯淡下来。
凤爸爸怎么会对爸爸和自己这么好呢？路归念不敢相信也不敢接受。
他不是好孩子，他想努力变成老师口中的乖小孩，变成小朋友都喜欢的可爱小孩，可是没有人喜欢他，没有。
他是不值得喜欢的吧，他只有爸爸，只有爸爸喜欢他。
凤爸爸一直以来都不喜欢他，怎么会突然喜欢呢。
而且，凤爸爸那么厉害，是他不够好，不配凤爸爸的喜欢。
“徐盛。”路凤宁对徐盛示意。
徐盛会意，弯下腰张开双手：“小少爷，来，属下抱你。”
路归念摇着头躲开了。
周围关注这里的人越来越多，路凤宁不想再停留，徐盛抬头看路凤宁，得到路凤宁的首肯，才上前一步把路归念抱了起来。
路凤宁抱着楚桑落，身后跟着徐盛和路归念，点头对沈清道：“我先带他回家。”
“好……”沈清被这一系列变故刺激地有些反应不过来，条件反射回答。
渣攻怎么突然变性了？
路凤宁抱着楚桑落离开，留下一脸不解的沈清和震惊的众人。
另一位副官陈宇开来军车，路凤宁抱着熟睡的楚桑落进了后座，徐盛将路归念也放进去，自己则去了副驾驶。
楚桑落睡得并不沉，路凤宁想把楚桑落放平躺在他腿上时，楚桑落冷漠地把路凤宁推开了。
“落落……”
楚桑落没有说话，他唇色苍白，慢慢挪到另一侧车门边，头轻轻靠在车窗上，双眼放空。
明明是因为虚弱，可路凤宁莫名从楚桑落的眼神里看出一丝心如死灰。
三月的空气仍有些凉，因为车速快，风刮在车窗上，发出簌簌的响声。
路凤宁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楚桑落身上。
楚桑落扬起手臂，将路凤宁的军装外套拨开：“我不穿你的衣服。”
“温度低……”
“我不冷。”
路凤宁没有办法，不知从哪找出一件白色的茸毛毯子，毯子上的毛毛十分顺滑，像是某种小动物的毛，脱落以后收集起来制作的。
他把白色小毯子给楚桑落裹好，小小翼翼生怕楚桑落被拒绝。
车前座徐盛已经惊呆了，如果不是军人超高的素养，他此时嘴巴已经大张不能合拢。
少将什么时候这么卑微过？
楚桑落懒得再拒绝，因为身体虚弱也没有力气动弹，默默裹着毯子放着前方的后视镜看司机的眼睛，不再理会路凤宁。
车内沉默了很久，路凤宁侧头，看坐在旁边的路归念。
路归念穿着蓝色小毛衣，安静地在一旁坐着，浓密的睫毛随了楚桑落，跟小小的蝴蝶羽翼一样。
路凤宁抬手抚摸路归念的头，路归念微微向后偏，抿着唇与路凤宁的手擦过，满脸紧张。
“怎么了？”路凤宁觉得手空落落的。
“念念不乖。”
“不乖？”
“念念不是乖孩子。”路归念低声说。
“念念不需要乖。”他的孩子不需要和其他人一样乖，只需要做自己。
“老师说，不乖就没人喜欢。”他大概是配不上凤爸爸的疼爱的。
“我的念念这么可爱，怎么会没人喜欢？”
“小朋友都讨厌我。”
“可是爸爸最喜欢你了。”
“爸爸不应该喜欢我，爸爸应该喜欢妈妈。”路归念的眼泪终于簌簌落下来。
虽然才四岁，可路归念在这一刻忽然成长了，他发现了，爸爸不喜欢凤爸爸了，开始排斥凤爸爸了，被小朋友欺负的时候，路归念就懂了很多，原来感情不都是双向的，不是他喜欢小朋友小朋友就会喜欢他，也不是爸爸喜欢凤爸爸，凤爸爸就喜欢爸爸。
可爸爸曾经那么喜欢凤爸爸，路归念都看在眼里。
为什么他和爸爸需要凤爸爸的时候凤爸爸不在，当他们坚强的时候凤爸爸却又回心转意。
路归念是楚桑落为路凤宁生下的小儿子，与楚桑落那么相像，眉眼温温柔柔，是一个与楚桑落同样拥有奶香味的omega。
黑葡萄般清澈透明的眼睛滚落泪滴时，路凤宁真实的感受到了心痛。
是他没有好好照顾楚桑落，也没有好好照顾他们的孩子。
念念是一个o啊，需要宠着爱着呵护着，可他之前竟沉溺于战场，忽视了楚桑落也忽视了他。
路凤宁抬手给路归念擦眼泪：“爸爸喜欢你，也喜欢你爸爸。”
路归念的眼泪根本落不完，路凤宁跟属下要了纸帮儿子擦，第一次有些手忙脚乱：“是爸爸错了。”
隔着眼泪，路归念看到路凤宁眼中的心痛与无措，路归念突然发现了眼泪的威力。
“爸爸以前总是看凤爸爸的照片。”
“说凤爸爸哪怕喜欢爸爸一点点就好了。”
“老师说爸爸要爱妈妈，才是开开心心的一家人。”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路归念和楚桑落不算穷人家，却是名副其实的苦人家。
这一瞬间，小小年纪经历了人间冷暖的路归念忽然长大了。
可他没有武器保护爸爸，只有一张偶尔被说可爱的脸，和丢人的眼泪。
既然眼泪这么强力，他想帮爸爸讨一讨公道，看凤爸爸后悔，看他求而不得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