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自己活着都够费力气了,没精力管她。
世子哥哥以后总要娶妻生子的,过几年她长大了要避嫌,不可能一直待在哥哥院里。
虽说现在婚退了,她也不挡着二公子的路了,可郑夫人,压根就看不上她。
别管郑夫人是怎么上的位,可她现在就是侯爷的妻子,镇远侯府的当家主母,这里是郑夫人的家,不是她舟舟的。
在这里,她丝毫没有归属感。
可舅舅就不一样了,舅舅是娘亲的亲兄弟。吃舅舅的,住舅舅的,花舅舅的,总是更理直气壮一些的。
她还可以跟着舅舅学着做生意,等她长大了,就可以自己赚钱了。
所以,她还是要走的。只是外面的坏人太吓人了,下次一定要准备更充分一些,不能这么冒失。哎,想想就难。
见小姑娘坐在他腿上,低头摸着小狗脑袋不说话,宁奕驰轻轻叹了一口气。
小姑娘这阵子受了委屈,又退了婚,站在小姑娘的角度想想,可不就会觉得这不是她的家嘛。
想到她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宁奕驰又想到自己母亲也早早离开,心疼之余,感同身受。
他伸手把小姑娘的脑袋按到自己胸口上:“舟舟,等忙完这阵子,哥哥带你去一趟舅舅家。”
据他所知,小姑娘舅舅现在的状况并不好,可既然小姑娘这么想去,那他就带她去一次,免得她总惦记着。
等去过之后,她就会安下心来,乖乖在家待着了。
宁奕驰没察觉到,他已经不知不觉地把小姑娘当成了镇远侯府的姑娘,觉得她就应该在镇远侯府里生活,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
他也没意识到,等他带着小姑娘找到舅舅,再想把人带回来的想法似乎不太合理。
以前,宁奕驰和沈灵舟并不熟悉,他也从来没有特别关注过小姑娘亲人的情况。
所知道的那些消息,无非是从侯爷和老夫人那里偶尔听到的。
可如今,宁奕驰觉得应该安排人手去了解一下。
小姑娘的叔叔那边,他虽觉事出蹊跷,可事关重大,他们不在朝中,一时半会的也查不清楚。
但小姑娘的舅舅那里,倒是可以派人先走一趟,看具体是什么情况,能不能暗中使使力,把他捞出来。
如果能赶在他带小姑娘去之前把人捞出来,小姑娘想必会高兴吧。
沈灵舟没听明白世子爷他老人家说的是带她“去一趟舅舅家”,也不知道世子爷他老人家是打算还把她带回来的。
一听世子哥哥居然说要带她去找舅舅,她一下抬起小脑袋,惊讶又惊喜地看着他。
宁奕驰伸手摸摸她头上小揪揪:“你乖乖在家待着,过阵子忙完,哥哥带你去福州府。”
得到了确认,沈灵舟弯着眼睛笑了,抱着小拳头拱了拱,声音奶奶的甜甜的:“谢哥哥!”
嗨呀,早知道世子哥哥这么好说话,她偷跑什么呀。
两个人说好了,沈灵舟安下心来,又张罗着走:“舟舟回。”
“好,我送你。”想着自己接下来也有事要处理,宁奕驰点头。
抱着小姑娘下榻,给她把粉色的小鞋子穿好,抱着她就要走。
沈灵舟伸手指了指榻上的粉色布兜:“兜兜。”
宁奕驰轻笑一声。一个破布兜这么宝贝,先前气跑的时候也不忘拎上。
觉得好笑归好笑,宁奕驰还是弯腰,把布兜捡起来,给小姑娘斜着挎好。
沈灵舟把狗狗放进去,空出两只手,搂住了宁奕驰的脖子。
见世子哥哥皮肤白白的,还很细腻,沈灵舟用刚摸过狗狗的小胖手,在他脸上摸了摸。
一瞬间,宁奕驰觉得,这破布兜还挺有用的。
等在外头的常山见二人出来,忙拿着封信上前:“世子爷。”
宁奕驰点头:“我很快回来。”
腿长步子大,宁奕驰抱着沈灵舟,没一会儿就穿过后花园,把她送回了小院。
到了屋子门口,把小姑娘放在地上,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进去吧,晚饭我让人送到你院来。”
“舟舟走喽。”沈灵舟挥了挥小胖手,转身进门:“菘菘,舟舟来了。”
见小姑娘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进了屋,连句哥哥都没喊,宁奕驰轻轻摇了下头,说了句“没良心的小东西”,也转身走了。
---
菘蓝正躺在榻上睡着,听到沈灵舟的声音,一下醒了过来,起身就要下地。
沈灵舟噔噔噔跑过去,伸手按住她:“菘菘躺。”
菘蓝还是坐了起来,用好着的左手把小姑娘的布兜摘下来:“世子爷送姑娘回来的?”
沈灵舟点了点头,问:“药?”
菘蓝点头,笑着说:“先前大夫开了药,常山叫人拿去厨房煎了送来,奴婢已经喝了。”
那就好。沈灵舟又伸手指了指菘蓝吊着的右手:“疼?”
菘蓝摇头:“不疼,一点儿都不疼了,姑娘莫担心。”
说不疼那都是骗人的,可菘蓝不想让她担心,她就假装信了好了。
沈灵舟避开菘蓝的伤手,抱住她脖子,摸着她的头,无声安慰。
自家姑娘小小的一个人,自打好了之后,总是这么懂事。菘蓝鼻子一酸,红了眼眶,单手抱着小姑娘:“姑娘对不住,这次是奴婢考虑不周了。”
她跟世子爷认了错,可还没跟姑娘认错。
沈灵舟小手摸着菘蓝的脑袋:“不怪菘菘,舟舟错。”是她起了要走的念头,又是她张罗的。
两个人抱了一会儿,沈灵舟松开菘蓝,坐在了榻上。
菘蓝又说:“姑娘,好在这次有惊无险,日后,咱们就在侯府先住着,等过几年,咱们再想法子去福州府可好?”
菘蓝真的是吓怕了。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可要是姑娘有什么闪失,她可怎么有脸去见姑娘的娘亲。
想着世子哥哥答应她的事,沈灵舟本想跟菘蓝说一声,可碍于她这三两句也说不明白,也就懒得说了,只是乖巧点头。
见小姑娘放弃了偷跑的念头,菘蓝长舒了一口气。又给沈灵舟把两个人剩下的钱算了算。
雇镖师,租马车花费最多,买的那一大包吃食和零嘴也都浪费了,但好在剩下的银票都还在,两个包袱也都拿了回来。
一想到两个被丢出车窗外的包袱,沈灵舟就困惑了。
那小变态看着那么狠,眼看着当时就要杀了她们了,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了呢。
还有他怎么会那么好心的,还把她们的包袱还回来呢?
想了一会儿,沈灵舟也没想明白,摇了摇头不再想。
管他为什么呢,人回来了,包袱也回来了,这就好了。
反正,她这辈子也不会再见到那个小变态了。
想到这,沈灵舟又忍不住想,要是没有遇到小变态抢车,世子哥哥追上她的时候,看她乐呵呵地坐在马车上吃零嘴,会不会打她打得更狠?想想还真有这个可能呢。
哎,算了,都过去了,不想了。
菘蓝愧疚地说:“姑娘,这阵子您的衣裳奴婢没法给您洗了。”
沈灵舟住的院子,除了她和菘蓝,还有两个老实巴交得有些木讷的粗使丫鬟。
小院里挑水担柴,打扫卫生,养花种草这些粗活,都是这两个粗使丫鬟在做。
菘蓝只管她和沈灵舟两人的吃食,衣物。
原本衣裳也可以丢给粗使丫鬟去洗,可菘蓝觉得自家姑娘的贴身衣物,还是她亲自过手的好,就一直是她在做,她在洗。
原本当初,沈灵舟刚住进镇远侯府的时候,宁老夫人让郑夫人给她安排了不少伺候的人到这院子,婆子丫鬟的,加起来总共有十来个。
沈灵舟当时和宁正安定亲时,本也没刻意瞒着身世。
这门亲事,还是郑夫人极其引以为傲的,自然时不时地挂在嘴上提一提。
但凡镇远侯府待的久一点的下人,基本上都知道沈灵舟是京城正二品骠骑将军—沈之渊的亲侄女。
后来,沈灵舟的叔叔投敌的罪名定下,沈将军在京城三族以内的亲属悉数被抓。
虽说只是关押,并没有立即问斩,但圣心难测,谁知道哪一天突然一道圣旨下来,全部拉出去砍了头。
人心叵测,沈老夫人未雨绸缪,把沈灵舟院子里所有的丫鬟婆子,送庄子的送庄子,嫁人的嫁人,全都远远的打发了。
后来又从外头仔细挑了两个没有家人老实木讷的丫鬟买进来,放在了沈灵舟的院子里使唤。
宁老夫人和镇远侯更是下了死命令,整个侯府上上下下不得谈论沈灵舟的身世。
两个人的打算是先避避风头,过几年这事彻底尘埃落定,沈灵舟也大了几岁,再给她物色几个可靠的小丫鬟放在身边,让菘蓝带着教。
是以,至今为止,院里那两个粗使丫鬟,都只自以为沈灵舟是二公子宁正安的小童养媳,而不知她的真实身份。
两个丫鬟老老实实,每天只管干活。见她们也不用催也不用喊,每天早早地就把小院该干的活全都干利索了,菘蓝也不怎么太过约束她们。
她们干完活,到点就去侯府粗使下人统一吃饭的地去吃饭,吃完饭就待在西厢房里,绣绣花,做做女红。
她们见到沈灵舟,也只是恭恭敬敬福身施礼,喊一声姑娘,从不多嘴,也不想着套近乎。
有一次沈灵舟在院子里玩的时候,看到一个丫鬟在拾掇花草,她走上前去,拉住那个丫鬟的手,准备和她拉拉家常。
可那丫鬟却紧张得直结巴,“姑姑姑”了个半天,也没喊出姑娘二字,还急出一脑门的汗。
沈灵舟怕自己跟小丫鬟在一起呆久了,她改天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出蹦了,就放弃了找她们玩儿的念头。
她看那两个丫鬟干活干得都挺好的,洗个衣服肯定没问题,于是拍着菘蓝的手:“秋秋洗。”
两个丫鬟,一个叫秋绿,一个叫秋紫,到沈灵舟这省事了,喊一个秋秋,全包括了。
菘蓝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除了洗衣服这种需要两只手的,像给小姑娘穿衣服脱衣服,给她洗澡,哄她睡觉这些事儿,菘蓝觉得她一只手就可以完成,也不打算让秋绿和秋紫进到正屋来。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听门外有人敲门:“沈姑娘,菘蓝姐姐,奴婢是春福。”
春福是老夫人院里的一等丫鬟,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多年了。
“春福姐姐,快请进来。”菘蓝应道,起身下了地。
菘蓝把拎着包袱的春福迎进屋里。春福对沈灵舟福身施礼:“沈姑娘,老夫人听世子爷说菘蓝姐姐不小心摔倒,手摔伤了,就让我到这院来,这阵子帮着照应些,等菘蓝姐姐手好利索了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