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江远山出院后,并没有带大女儿去公司协助,反而带了那个小傻子进出公司,甚至开会都带在身侧,引得众人不解之余又诸多猜测,大多都是在想,江家要倒了,居然带傻子来开会,是因为家里没人玩?
当然,有好感的也不少,因为江栩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她长得漂亮,身形玲珑,像精致的洋娃娃,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像一头单纯的小鹿,盯着人看时,会让人不自觉微笑,甚至屏住呼吸,努力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给她看。
而第四件事,因为知情人少之又少,所以没能形成大新闻。
王呈正因为伙同王雪华犯罪,视为共犯,因为证据确凿,也被收押,其老婆因为不满判决,整日到警局闹,因此被警察收押到一处,从此日日争吵,随后又被迅速隔离。
江逸城搬家的那天也是江远山出院的那天,他早早就拿到了三个孩子的检查报告,看着江逸城那张检测报告,他沉默了许久。
自从出院后,江远山就沉闷了很多,不爱说话,不爱笑,而且他常常喊错名字,在办公室里,在家里,甚至接电话时,常常很突然地就冲那头说,“让逸城去办……”
等电话那头提醒他之后,他才想起,江逸城不是他的儿子。
江老爷子一直催着他改遗嘱,江远山挑了日子,把律师叫到办公室,改了遗嘱,但仍给王雪华和江逸城一笔不小的遗嘱。
即便那个女人捅了他如此痛苦的一刀。
即便江逸城不是他亲生的儿子,可毕竟是养在他跟前的,二十多年过去了,即便是养条狗,都有感情,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江远山更多时候都在想,这一定是报应,报应他多年前对江栩的生母犯下的过错,佛说万物皆有因有果,他认定是自己犯下的罪孽,所以接受这件事的速度很快,前后也不过一天而已。
江柔自从王雪华被抓之后,就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儿也不敢去,甚至朋友同学约她出去玩,她都回绝了,只小心翼翼地守在家里,像个失去老树的菟丝,无处依附,失了主心骨。
就连江栩每天都去公司这件令无数人都觉得可笑甚至不可思议的事情,她都没有见缝插针地上去恶意讽刺挖苦几句,反倒是安静地吃自己的饭,吃完就回房间,性子变了个人一样,右手也不知道怎么受了伤,包着厚厚一层纱布。
事情发生在江逸城搬家走后的那天晚上,江柔把江栩堵在长廊,恶狠狠地瞪着她,“傻子!我警告你!最近离爸爸远一点!你打扰爸上班工作了!”
“还有,大哥平时不是对你最好吗?他今天搬家,你怎么不去送他?你都不知道他搬去哪儿了吧?你这种人就是没良心!”
“我还不知道你为什么死死跟在爸身后?还不是怕呆在家里被我欺负?呵呵,算你识相,只要你老实呆着,别惹我,我就饶你一命……”
空气里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江柔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脸,她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傻子——江栩漂亮的双眼里此刻盛满了冷漠。
江柔只觉得自己似乎头次认识这个傻子一样,满眼都是惊愕。
一个傻子怎么会有那样冷漠的眼神?
“只要你老实呆着,别惹我,我就饶你一命。”江栩慢慢地重复她说的话,末了伸出右手拍了拍江柔的脸颊。
江柔的脑子当机了似的,突然抓住江栩的手臂,“你学我?傻子你居然学我说话?”
她正要动手,突然右手一痛,偏头才看见,自己右手掌心插着一把匕首,那把匕首的力道太大,竟然把她的手直接钉在了墙上。
江柔痛得五官都紧紧皱起,“啊——”
声音刚喊出来,嘴巴就被一只手捂住了,江栩捂着她的嘴,把她整个人按压在墙上,那把冰凉的匕首,从她掌心抽出来,江柔痛得整个身体痉挛扭曲,江栩却面不改色,把带血的匕首沿着江柔的手臂向上,缓缓滑到她的脖颈处。
“只要你老实呆着,别惹我,我就饶你一命。”女孩的嗓音淡漠又疏离,仔细听完全不像平时憨傻的说话风格。
江柔像是见了鬼似的瞪着她,眼睛里还有因为疼痛溢出的大颗眼泪,她做不出任何反应,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江栩。
她突然想起,几个月前,江栩也是用一把裁纸刀插进了自己的掌心,是巧合吗?
不,不是巧合!
江栩目光冰冷地迎着她的视线,“听不懂吗?”
江柔终于确信,眼前的傻子根本就不傻!
这几个月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件一件在脑海里重现,自己欺负傻子怎么就被父亲给发现,随后,母亲被打,她被禁足,再然后,莫得酒店的沙发,半路上遇到的秦家老爷子,一件又一件,就像是一条看不见的锁链,一环扣一环,将她和母亲牢牢拴住,随后,王呈正出现,那笔钱那盒药……将母亲送进了警局。
是这个傻子干的!
一切都是这个傻子干的!
江柔奋力挣扎,大颗眼泪往外滚落,江栩却仿佛还嫌不够似的,极轻的声音说,“谢谢你们的五百万。”
江柔撑大眸子,“是你!”
然而她嘴巴被捂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江栩淡淡地,“是我。”
江柔挣扎得更厉害了,可她没想到,江栩看起来个子娇小,身上力气却不小,她哪知道江栩跟着燕卫练过,更是得到枭爷言传身教,这些日子更是没放松锻炼,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弱小无助的小傻子。
“我要呜呜呜!”江柔气得浑身发抖,她要告诉爸爸,这一切都是面前这个小傻子做的!
“你觉得爸还会信你吗?”江栩不用猜都知道她想说什么,微微一笑,随后慢慢松开捂住她嘴巴的手,慢条斯理地用她的毛衣擦拭自己的掌心。
江柔正要张嘴大声喊,就见匕首的尖端指向她的喉咙,她嗓子陡地哑火,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江栩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流了很多血,得赶紧处理。”
说完转身走了。
身后江柔瘫软在长廊上,掌心血流如注,滴滴答答全落在廊上。
有脚步声传来,江柔赶紧爬过去,看清来人是四九,赶紧抓住他的裤脚,小声地喊,“救命……傻子要杀我!爸爸呢?让爸爸来!快点!”
四九蹲下来,仔细看了眼她掌心的伤,“大小姐,我叫医生来。”
“你听不懂我说话吗?!那傻子要杀我!赶紧喊爸爸来!”江柔大声吼道。
四九却是攥着她受伤那只手,一个用力,伤口登时血流如注,江柔痛得整张脸扭曲,只听见四九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响起,“大小姐摔倒不小心碰上了水果刀,现在需要包扎……”
江柔脊背发凉,她往后躲了躲,有些不明所以地摇头,“你在说什么啊,是傻子她要杀我……你快去喊爸来……”
四九已经站了起来,他一张脸仍然木讷,只眼底隐约流露几分怜悯的神色。
第254章 不信
怜悯?
江柔怒不可遏,因为痛觉导致泪腺停不下来,所以她一张脸哭得脏兮兮,却还是瞪着四九质问,“你什么眼神?你在可怜我?凭什么你一个下人也敢可怜我?!”
四九默了片刻,才开口,“大小姐,我是二小姐的人。”
他想,这么说,大小姐应该能听得懂了吧。
江柔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父亲身边最信任的四九也成了那个傻子的人,傻子根本就不傻,她装疯卖傻步步为营……把母亲送进了警局,把大哥赶走了,接下来,傻子要对付的人只剩下她。
她环顾长廊,心里居然生出一种自己才是鸠占鹊巢的错觉,而那个傻子才是江家真正的主子。
江柔给警局打了电话,想要约见王雪华,可对方不给探视的机会,她只好打给江逸城,可大哥却迟迟不接她的电话。
晚上江远山不回来,整个家里只剩下小傻子和四九,江柔不敢出门,连饭菜都是宋妈端进房间里的,而对于宋妈,江柔甚至不敢再冲她发火,因为担心下一顿就没饭吃,这几日她原本想着等见到父亲,把真相告诉他,妈妈和大哥就会重新回到这个家。
然而,事实证明她想得太美好了。
当她开口告诉江远山,这一切都是江栩设计,那五百万也是江栩吞掉,她甚至还买通了四九,让他设下陷阱故意带王雪华去酒店包间……
江远山只是在她说完时,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面色疲惫地说,“说完就回去早点睡吧。”
竟是一句都不信!
江柔伸出自己受伤的手,流着泪说,“爸!你看看我的手!这只手就是那个傻子拿刀捅的!有没有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因为上一次她就用刀伤过我一次!这次还是同样的地方!她在报复我!爸!你相信我!她从那个时候就在装傻!”
江远山似乎是笑了一下,那笑容有些讽刺,“你是说,小栩让你妈挪用公款?她让你妈去和王总监私会?还吞了你妈挪用的五百万?”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被江远山说出来,那些话就像变了味,但江柔管不了那么多,她点点头,“对,她亲口说的,就在长廊上。”
江柔说着就拉着江远山的手臂要去找江栩对峙,谁知,却被江远山抬手挥开了,“宋妈,”他喊了一声,看见宋妈出来,才朝江柔指了指,“大小姐病了,送她到房间里,别让她出来。”
这是变相地锁着她。
江柔不敢置信地抓住他,大声喊着,“爸!你不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啊!爸!你信我!那个傻子她是装的!她根本就不傻!都是她做的!都是她做的!”
宋妈已经扯着江柔,把她往房间里推了。
江柔死死扒着门框,却抵不过宋妈的力道,她痛哭流涕地看着宋妈,“我说的是真的!你信我!你告诉爸!是傻子做的!她骗了我们所有人!宋妈,以前是我不好,我给你道歉,但是你要信我,我说的真的是真的!你让爸来见我……”
门被关上,隔绝了江柔的哭喊。
江远山在门口听见里面依旧传来江柔的嚎哭和呐喊,顿了顿脚步说,“别送吃的给她,等她什么时候冷静再说。”
宋妈锁了门,应声,“是。”
江柔整整被关了两天,门锁着,阳台的门也锁着,她出不去,没东西吃,她只能不停地去洗手间喝自来水,一边喝一边哭。
她手上的伤口也因为换药不及时而愈发恶劣,到了夜间痛苦难当,她浑浑噩噩地度过了生死不如的两天后,终于看见房间门被打开。
那个傻子就站在门口,漂亮的一双眼淡淡扫过坐在地板上落魄的江柔,声音透着几分冷淡,“吃饭了。”
这是江柔这辈子听见的最温柔的话了,她苍白着脸,软着身体,几乎是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到了楼下。
餐桌上,江栩和江远山面对面坐着不知道在聊什么,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唯有江柔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饿死鬼,浑身散着恶臭,头发脏兮兮的,她手上的纱布散着腐烂的味道,整个人一靠近,就见江远山嫌恶地皱眉,随后冲宋妈说,“让她去房间吃吧。”
江柔好不容易到了楼下,饿得几乎要昏死过去,可听见这样一番话,无异于在她脑子里扎针,她痛苦地哭出声,只是嗓子嘶哑,这几个晚上她日夜都在诅咒怒骂江栩这个傻子,得到的后果就是自己嗓子哑到发不出声音,难听得像是有人用手指在玻璃上划出一道又一道划痕。
她蓦地呕出一口血,整个人就这样倒下了。
江远山表情不变,只是冲宋妈说,“叫医生。”
“是!”
王雪华的可恨之处就在于,她剜心挖骨把江远山最喜爱的儿子变成了一个跟他毫无瓜葛的陌生人,而留下的江柔,即便与他有着血缘关系,可因了王雪华这一层关系,江远山再也做不到平常心对待她。
她的存在,时刻提醒着江远山,王雪华曾犯下的混账事,以及成为陌生人的江逸城。
江柔病倒了,医生看过之后,她躺在床上养了几天伤,整个人恹恹的,因为嗓子哑了,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每日看着床前人来人往,不是医生就是宋妈,爸爸一次没有出现,甚至小傻子江栩都来看过一次,只是站在床前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很冷,像是看一个死人。
跨年那天,江家全体都在楼下花园放满天星,小小一束捏在指尖,火红的烟花昙花一现燃放自己所有的热情,管家宋妈四九几人围着江栩,嘴上说着新年快乐,江远山摸了摸江栩的脑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递给她,江栩笑着说谢谢,接着江远山给其他人挨个发了,一时间整个花园只有恭喜发财的声音响起,而江柔站在二楼阳台看着这一幕,眼泪无声地往下流。
新的一年到来,江柔却转了性子,她安静又无声地存活在江家,只为了一口温饱,她不敢和江栩对视,不敢碰上四九,就连江远山,她都是害怕的。
甚至夜里睡觉都担心时刻会有人出现,让她滚出这个家。
而江逸城时隔十几天终于拨了电话给她,江柔却害怕地按了拒接,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躲在被窝里才敢回拨过去。
江逸城这些天为了王雪华的事在奔波着,即便这个女人做了错事,可她和他身上的血缘关系无法分割,江逸城没法坐视不理。
他一方面不联系江柔是想让她和这边断开联系,这样父亲应该会好受一点,另一方面,他太忙了,也知道江柔打电话可能就是询问母亲在警局的事情,他回答不了,也根本做不了什么,所以就没接。
此刻,打这通电话只是想问问家里最近怎么样。
却没想到,电话刚通就听见江柔在小声地哭泣,大概是因为母亲被抓进去太久了,她太害怕了吧。
江逸城正要安慰,就听江柔语无伦次地说,“傻子不是傻子,她骗了我们所有人,她害了妈妈,那五百万她吞了,她亲口承认的,爸爸不信我,四九是她的人,宋妈也是她的人,家里所有人都信她的,都是她的人,没一个人站在我身后,我好害怕……哥,她上次拿刀对准了我的喉咙,我每天晚上都害怕她突然闯进来要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