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津不和他客气:“好,谢谢金哥。”
阿金赶紧去搭了双条车,同时尝试给浦开济打电话。
浦开济估计还在开车中,所以没有接。
阿金推断他折返二手旧货店的可能性比较大,结果家里没人。
而浦开济回电了:“……我在memory,落我车上的东西你如果要,自己来拿。”
隔着听筒,阿金暂且忍下满腹好奇。赶去memory后,他在吧台的老位置上看到浦开济和戴老板正在说话,毋庸置疑,又是戴老板向他请教问题。
阿金问酒保要了杯酒,坐到浦开济身旁,悄悄观察浦开济。浦开济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他作为见证魔幻的旁观者,倒魔怔了一般,脑子里无法控制地一次次回闪商津亲吻浦开济的那一幕,并在浦开济的脸颊上聚焦被商津的嘴唇触碰过的位置。
半晌,浦开济结束和戴老板的交谈,转过来:“东西在外面的车上。”
阿金方才抵达酒馆门口的时候其实已经看到浦开济开的小白,闻言摇头:“不用拿了浦哥,等下带回去就可以,我今晚不陪商妹子街头卖艺。”
浦开济平淡无奇点点头,更没对他提及商津给出任何额外反应。
阿金硬生生将“你有没有怎么样”的关心之语咽回肚子里,毕竟浦开济毫无异常,他特意问,反而尴尬。头一回遇到浦开济被女人强吻的情况,他其实也没能确认浦开济这没事般的反应是正常还是不正常——他偏向浦开济真没事。
继佩服商津的厚脸皮和百折不挠后,他更佩服浦开济,在商津一波紧接着一波的攻势下毫不动摇,也从一开始偶尔透露的不适慢慢习惯成如今这般百毒不侵,连被她亲都能忍。
他一直摇摇摆摆的同情心,不久前才倾斜到浦开济这边,片刻功夫又倾斜商津那边,同情她的折腾到头来仍然白费功夫。
约莫九点钟,阿金随浦开济离开酒馆回二手旧货店。
各自进屋前,浦开济才终于淡淡冷冷撂了句话:“等她回来,让她立刻离开。”
阿金一愣。原来不是不介意。他下意识要为商津辩解:“浦哥,商妹子她——”
“我不想再重复一次。”浦开济没让他讲完,语气较之平时重不少。
阿金被扼住。
浦开济卧室的门如同他刹那无情冷漠的神情一般紧紧关闭。
阿金心里替商津默哀。浦开济这回要她滚蛋的心,看来坚如磐石。
商津在一个多小时后兴冲冲进门,送上她特意买的果汁:“金哥你又为了等我还没休息?那要不要现在就喝?蝶豆花和木鳖果,你喜欢哪种口味?”
说着她抬头看了一眼,惦念楼上的人:“刚刚看他房间窗户是黑的,真睡假睡啊?我新给他买了礼物,补偿他傍晚被我揩油。”
最后两个字她措辞得故意,笑得似朵花,
阿金打足的腹稿,临到头依旧难以出口,叹气:“妹子啊——”
“是他又残忍地赶我走吗?”
阿金被她又快又准的猜测堵了话。
商津将多余的果汁放进冰箱里,浑不在意笑,挟裹几分娇俏:“哎呀,济哥哥每次只会拿赶人来威胁我,最后不还是在金哥你的劝说下舍不得?这回金哥你一定会继续帮我求情对不对?要不我们明天再说?你看现在时间这么晚了,就算赶我走,我也没地方去。总不会要我一个女人三更半夜睡大街吧?”
阿金捂了捂后颈,迟疑:“妹子啊——”
“那就睡大街。”语声淡冷如珠玉相撞,由二楼传出。
商津忙探头又仰脸。
浦开济站在扶拦前,居高临下落目光,竟叫人瞧出两分神佛睥睨蝼蚁众生的云泥之别感。
有意思。商津肆意打量他,天生微翘的嘴角弧度进一步张扬,语音则兜满与神情不同步的委屈:“不就亲了你一口,而且只是脸颊,又不是嘴,你怎么这么小气?那好,公平起见,一报还一报,我让你亲回去不就好了?”
越作越死啊她。阿金默默退出战场。既然浦开济御驾亲征,大概没有他这个马前卒什么事。
念头才冒出,便听浦开济唤他的名字,说:“她如果不走,你去帮她收拾行李,抬出去。”
阿金推托:“浦哥,这……不太好吧?我一个大男人哪里方便动女人的行李。”
浦开济眉眼不惊,语气也仍维持平淡,丢出的话却如惊雷:“那你和她一起走。”
“浦哥!”阿金愕然。
浦开济一如既往进屋、关门二连熟练动作。
“欸欸欸欸!你等等!我们再谈一谈!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你不要连金哥都责怪!”商津噔噔噔跑上楼,敲他的门,“浦开济!你出来啊!浦开济!你听见没有?”
“商妹子,”阿金跟上来,阻拦她,“走,收拾东西去吧。”
见他表情认真,商津也不再闹了:“好。”
她的行李主要是她的衣服和化妆品,装箱的速度很快,主要商津现在没想故意拖延,因为以目前的情况,即便她再摔断腿,也不可能博得可怜。
阿金没有赶她出门就不管她,带她在附近找了家小旅店:“今晚你先住,明天我们再商量你接下来的去处。放心吧,金哥会帮你一起处理好。”
“还有,”他掏出一本护照和一个信封,“这是你押在我这里的证件,和你在我那里租房时付的押金,我退给你。”
商津接走护照,推回信封:“金哥,我住了大半个月,押金抵房租,当初说好了。这段时间我一直白吃白喝,买的很多东西也赊你的账,应该是我需要还你钱。”
阿金再将信封塞进她手心:“你就继续欠着我,以后方便了再还,现在这点留着先傍身。”
商津看他一眼,未再推托:“谢谢你金哥。”
出门遇贵人。她的好运气大概攒在一次爆发在阿金这里。
阿金松口气:“行,那你休息,我们明天再见。”
“好的金哥。”
阿金顿一顿,追加道:“妹子啊,你千万不要觉得浦哥没人情味,他——”
“我有多喜欢他,金哥你不全看得清清楚楚?他非要赶我出去,只会让我更喜欢他。”商津眼波盈仄,闪光一般亮晶晶,“你回去记得向他转达我的原话哈!”
原本略显沉重的气氛一下被她驱散,阿金哭笑不得。
待人离开,商津关上房门,后脊背抵着门,两个肩膀耷拉,微微昂首,天花板上的灯光将她收敛所有表情后的厌世脸照得愈发颓丧。
静默站立片刻,她走到床边,腿脚也不弯,直接将自己整个人直挺挺面朝下地摔进柔软的被子里。
—
翌日清晨,阿金正在和aom解释商津为什么不在时,浦开济起床下楼来。
“浦哥,早。”
“早。”浦开济似乎并没有留意到他问候中的无精打采,径直进卫生间洗漱。
日子突然回到半个多月前如湖水般的平静,两人各自沉默地吃早饭,阿金却总感觉缺了点什么,浑身不痛快。
在他反复数次朝浦开济投注目光后,浦开济主动问:“想说什么?”
临到嘴边,阿金打消向他汇报如今商津住处的念头,换话询:“东边的屋子,还要不要继续挂出去租?”
“不要了。”
“好。不租那我也省事,就先不收拾了。”阿金心底留着些念想,兴许商津有机会再住回来……?
“随便你。”浦开济无所谓的样子。
厨房里是aom洗菜的水声,间接充当了隔绝声音的屏障。
“我们这一遭还是白忙活了。”阿金低声。当初之所以将东边的空房间出租,可不是真为了那一丢丢房租。
浦开济眼皮撩起一下,转开话:“你等下再去采购点东西。”
谈及正事,阿金正色,利索应好。
当然,他没忘记自己和商津还有约,饭后给商津发了消息。
—
旅店的床比二手旧货店的出租屋舒服得不止一丁半点,商津睡得又香又甜,根本舍不得起来,但因为还有事情要做,所以夜里调好的闹钟在十点钟准时将她叫醒。
手机里躺着来自阿金的消息,说他临时有事要晚些时候才能来找她。
商津回了“好”,然后点开浦开济的号码,编辑一段肉麻兮兮的文字:“因为不在一个屋檐下,没办法当面和你道‘早安’,所以今天用文字补给你,并附赠我的早安吻,还没刷过牙、保留最原始清新味道的那种呀。”
猜测他收到极大可能直接拉黑她,商津的心情颇为愉悦,干劲十足去洗漱,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准备去二手旧货店——真是越来越具挑战性,她如今杠定了浦开济,不成功睡到他一亲芳泽,她不会罢休。
大概因为阿金不在,所以今天店里没开门做生意。商津绕去侧门,用阿金还没从她这里收回的钥匙径自开门进去。
一楼最里面那个房间如常挂有“禁止喧哗”四个字,明显浦开济又在里面——这是他的习惯,只要他人进去,就会顺手挂上,以区别总是关闭的房间里是不是有人。
自化学土味情话之后,浦开济和阿金都没再否认她对他们工作领域的猜测,所以如今商津基本能判断,浦开济这神神秘秘不让人窥伺的地盘,十有八|九是类似私人实验室的存在。
虽然明知里头什么动静都穿不出来,商津还是将耳朵贴到门上凝听片刻。旋即她到处转一圈,确认阿金这会儿的确不在,她发消息提醒阿金等下不要白跑一趟去旅店找她。
冰箱里有份封存的多出来的早餐,商津料想一定是aom不知道她半夜被扫地出门所以仍然按照平时的数量准备。既然本就是给她的,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商津决定将它吃掉,搭配她昨晚买回来但浦开济并未领情的果汁。
期间商津相当期待浦开济如果突然从实验室出来冷不防看到她这么个惊喜会作何反应,可惜直至她吃完,四下里也静悄悄。
夜里走得匆忙,二楼阳台还有几件她忘记的衣服,商津走上去收走。阿金给浦开济新买的洗衣机里有洗好的浦开济的衣服,商津欣然当一回田螺姑娘,顺便帮忙晾晒。
待她离开阳台要下楼梯的时候,意外发现,素来严实的浦开济的卧室房门今天不仅没有锁,还留有一条缝。
一目了然,“素来严实”主要针对她住进来之后,如今她已离开,浦开济自然放松警惕无需再防贼一般防她,所以回归只有他和阿金两个人生活的初始状态。商津眼尾微微勾起,无声弯唇,久久停留在浦开济这卧室门口。
她脑子里天人交战,考虑究竟要不要未经同意擅入他的私人空间。惹浦开济生气倒是其次——她什么时候怕过招浦开济不喜?——她只是过不太去自己心里那条其实并不怎么高但终究还是存在的道德线……
而老天爷似乎非常照顾她,愿意在她攻略浦开济的道路上助一把力,从她方才忘记关上门的阳台上送进来一阵风,恰恰将浦开济卧室房门的缝吹开一些。
一下子,根本不用商津亲自动手,只需往门内稍稍探个脑袋,屋里的布局便大半展现她跟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整面墙的元素周期表,不同的色块框里是代表各个化学元素的字母和其相对应的小字中文,视线多停留几秒都觉得头晕眼花,回忆起曾经尚未愉快地投入文科怀抱前遭受数理化围攻的痛苦。
商津挪开眼,紧接着注意到的是元素周期表上方的空调。虽然早些时候她就从外机和每回经过房门口时门缝散出来的些许凉意知道浦开济屋里装有唯一的空调,但当下她亲眼所见,依旧控制不住一股羡慕嫉妒恨油然生出——行吧,清醒一点,自己只是租金廉价的房客,电风扇管吹够,而他是房东中房东,怎么舒服都不为过。
眼珠子继续东溜西窜,商津一一掠过写满方程式的大白板、高大的书架、整洁的书桌、平整的床——家居倒并非全新成套的,明显也由二手旧货仓库里的东西拼拼凑凑,除了大白板——她的目光便再折返大白板,欣赏他的字。
未及对其做出评价,她又被大白板旁边衣柜镶嵌的一面镜子吸引。
准确来讲是镜子里照出的她此时视线盲区所放的东西。
突如其来一只手揪住她的后颈衣领将她整个人拎开,商津跌撞向扶拦。
半敞开的房门嘭地被用力关上。
商津站定,从容迎对浦开济。
浦开济仍旧和平常给她的感觉一样,仿若戴了一张假人皮,很难让人在他脸上找出大弧度的表情。不过当下根本不用通过他的表情也能判断他生气了。
商津的关注点则完全不在他是否生气。
她着迷般沉陷进他极黑的瞳仁里。
那明锐锋利的深处,清清楚楚镌刻着“厌恶”两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