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把灯灭了。”
若说只是锁门,还可以说一句无意,特地在卫潇来后熄灯,那便是赤/裸/裸的拒绝了。
沉香走到油灯旁边,犹豫了一瞬,把灯熄灭了。
也好。
虽说她不至于干涉主子的事情,但若是苏央未来恢复了记忆,眼下和将军的事情怕是会成为心结。
书剑正在院子里巡视,远远的,他看见卫潇站在门外。
他上前行了一个礼:“将军。”
卫潇看到书剑,紧抿着唇:“你把门打开。”
书剑犹豫了。
夫人是个好夫人,不光体恤他们这些下人,还和他有一起玩叶子牌的交情。
可是卫潇这大半夜去而复返,还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似是要去欺负夫人。
他不能让将军欺负夫人!
于是,许二壮了壮胆子:“将军,我不开门!”
卫潇诧异地看着他。
“我已经知晓您的事情,咱们男人要有担当,便是自己不行,也万不可来为难女子。”
卫潇眉心直跳,本想斥责一声胡言乱语,又猛然生起疑惑。
“谁同你说的这事?”
“夫人亲口说的。晚上同夫人玩叶子牌,输上一局可以用秘密来抵一张白条……”说到一半,他才意识到他把夫人给出卖了。
卫潇冷笑:“所以他便同你们说我不行?”
书剑看着卫潇这般模样,知晓他显然是动怒了。既是如此,他就更不能让卫潇进去找夫人麻烦了。
书剑跪了下来:“将军,虽然您对我有天大的恩情,但今日我只能违抗您的命令了。请责罚属下吧。”
恰在此时,方才还灯火通明的院子一下子陷入黑暗。
大约是听到他来,苏央干脆把灯给灭了。
好,很好。
这谣言倒是越传越广了。
卫潇拂袖而去。
第二日早上,下人们将行李打包完毕,一个箱子一个箱子往马车上搬。
苏央喜欢扬州的绸缎,昨晚命沉香买了好些打算带回去,但绸缎装在笼箱十分沉重,几个侍卫抬了半天都没能搬到马车上。
苏央本来想再叫几个侍卫搭把手。可这时候书剑来了,不需要他人帮忙,像提只小兔子似的轻轻松松就将笼箱搬上了马车。
苏央目光惊叹:“书剑,你好厉害。”
书剑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也没有很厉害,我人不聪明,也就只有力气大这个优点了。要说厉害,还是将军最厉害,当初在战场上的时候,他一个人骑着骏马砍下敌军主将的脑袋。”
“你不要妄自菲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和不足,夫君也有很多不好的地方,比方说……你会玩叶子牌,夫君就不会。”
卫潇静静的站立在旁边,听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一句话也插不上。
此时听到苏央提到自己,方才抿了抿唇,插话道:
“我会围棋。”
苏央瞪了卫潇一眼:“就你会围棋,就你厉害!”
她这么说不过是为了给书剑一些鼓励和自信,卫潇好端端的拆什么台啊?她甚至给他留足了面子,没有当着卫潇的面说他还有不行的缺点。
不过话说回来,卫潇的确会围棋,并且可以称得上十分擅长,苏央同他下棋就没有赢过一次,而且每一回都输得极为惨烈,被卫潇杀得片甲不留。
想到这个,苏央更不想理卫潇了,她问书剑。
“你叫书剑,是又会读书,又会使剑的意思吗?”
“不是,我家供不起我读书。”
书剑摸了摸头:我只有一个叫做狗蛋的小名。有一年河南老家遇上天灾,家中吃不上饭,我就去从军了,这名字是入了军营以后卫将军给我起的,是从一首“欲将书剑学从军”的诗中取的。”
他少时贫困无依,连名字也不过是爹妈抱着贱名好养活的心态起的。
倒是到了军营后,有了朋友和兄弟。还碰上了卫将军这样提携的人,归京之后,他本有机会留在军中升职,可他选择了跟随卫潇。
原因无他,全然是因为没有卫潇,他便走不到今日。
“书剑。”
这两个字在少女的唇齿间缠绕,苏央又重复了一遍,点头道:“这个名字很好听。”
又问:“你今年几岁?可曾娶妻,或是有没有喜欢的女子?”
书剑红了脸:“我十九岁了,没……还没有……”
他太害羞了,甚至没法说出“喜欢”两个字。
苏央看着他脸红的模样,更想逗他玩了:“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话音刚落,卫潇的幽深的目光便落在了书剑的身上。
将书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书剑是个傻子,丝毫没有察觉气氛中微妙的变化。他还在认真思考苏央问他的问题。
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他从前从未思考过这样的问题,因此也很难在心中勾勒出喜欢女子的模样。只好低着脑袋傻呆呆的在原地想着
书剑尚在思考,卫潇却已经忍不下去了,他对着书剑道:“屋子里还有两个笼箱的东西,你去帮忙搬一下。”
书剑如梦初醒,连忙点头:“好的,将军。”
书剑一走,卫潇走到苏央身边,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少女扭过头来,亮起眼睛看向卫潇:“夫君,有什么事情吗?”
少女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如明亮的晨星,熠熠生辉。
卫潇看着她澄澈干净的眼神,原先想要说的话全都咽了下去,只淡淡道:“央央,上马车。”
“这么早就上马车吗?可是我很无聊,等书剑搬了东西出来,我还想跟他聊一会儿天。”
卫潇的心头猛的一跳:“同他说话便那么有意思吗?”
他观那书剑,个头生的没他高,也没有他生的俊朗,平日做事也不算机灵。分明是哪里都不如他。
少女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们是朋友啊,我们有共同的爱好,我们都喜欢玩叶子牌。”
卫潇被苏央“共同爱好”四个字,弄得哑口无言,半晌才道:“去马车,你教我。”
“教什么?”
“叶子牌。”
“啊?”
苏央不明白卫潇为何突然对叶子牌来了兴趣,昨日晚上,卫潇分明还将玩叶子牌称为赌博。不让他们玩呢。
她只好将这总结为男人心,海底针。
马车行到渡口,坐上船的时候已经中午了。
这艘船载客量很大,从扬州出发,沿河停靠的港口不算多,算是比较便捷的选择,因此,大多从扬州去往京城的人都会坐这条船。
岸上的风景渐渐远去,入目是茫茫一片湍急的河流。
苏央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卫潇订的是上房,但这艘船应当是修建了很多年,即便是上房,空间也十分逼仄。
屋内的家具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一个大柜子,还有一个用来换衣服的花鸟屏风,作为小小的隔断。
苏央瞧了瞧那床,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耄耋老人,每走一步都摇摇晃晃,身子骨快散架似的。她体重那样轻的一个人,坐上去都觉得不太稳当,能听到吱吱呀呀的声音。
别说和京城的床比,就连扬州宅子里的那张床都比这好些。
一个人躺在上头睡觉还算松快,若是两个人,怕是要紧紧挨在一起了。
坐了一上午的马车,苏央又饿又累,因此一上船,便同小二点了吃食。
小二端上菜,热情地同苏央介绍:“夫人,这是清炒大白菜,白萝卜汤,爆炒香菇还有番茄炒蛋。”
苏央看着那一桌子的素菜,咽了一口唾沫:“没有肉吗?”
小二解释:“近日扬州城内肉价昂贵,船上又不易储存肉类,厨房便没有采购。大约两三日后行到下一个港口的时候,船上会有专门的人员去采购的。”
苏央不敢相信:“那这两日岂不是要天天吃素?”
卫潇夹了一筷子白菜。
倒也没错,他近来的确一直在吃素。
男人眸光流转,长睫垂落,漆黑如墨的瞳孔缀满琉璃似的光亮。
今晚,不能再这般下去了。
下午的时候,卫潇同苏央去甲板上看风景。
两岸高耸的峭壁上生长着茂盛的树木,船只行驶在宽阔的河道中,河流像是一条灰黄色的亮带子,船只缓慢地破开光滑的水面,激起白沫和浪花。
苏央靠着围栏,还能听见船下传来咕噜咕噜的水声。
苏央看了一会儿便收回视线,目光却忽然一处顿住。
那是甲板上一个不太起眼的无人角落,若不是苏央站的角度实在凑巧,怕是看不到里头的情形。
女人衣衫半褪,露出雪白的肩胛骨。
许是因为留意了,所以那衣料的摩擦声、女人断断续续的娇/吟、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就在耳边变得明显起来。
苏央懵了懵,竟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在做什么。
还想探过头去看个仔细的时候,卫潇的大掌将苏央的眼睛覆住,另一只牵住苏央的手。
“不要看,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