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陷入了一场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梦魇,无论我怎样的挣扎,都没有用,我挣不开如影随行的黑暗、疼痛、凄怆和绝望。
“……小声些,秦总管不准我们提废太子的事情的,大哥也叮嘱过我绝不能说出去,可我心里怪难受的……”
“……现在就只有我们两个,不会有旁人知道的,姐,是哥哥从幽州回来以后告诉你的吧,到底怎么样了……”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有声音挥之不去,顽强得不肯放过我,我不想再听下去,真的不想……
而是不是,只要听不到,一切就还是可以如从前一般,我的妹妹,依旧在幽州,静静抱着她爱逾性命的孩子,陪她长大?
“……其实没有到幽州的,哥哥说幽州那边似乎有什么变故,赵将军当机立断在路上就动了手的,废太子倒也没什么,横竖殿下总是不会放过他的,只是废太子妃怪可怜的,听哥哥说,她眼看着废太子和那个小女婴死了,连一滴眼泪都没掉,甚至还微微笑了,从客栈的楼上纵身就跳了下去,连赵将军都没来得及拉住……”
“……都,都死了?”
“小妹,你可千万不能再跟旁人提这件事情,你要记得,废太子就像是外头传的那样葬身客栈的大火当中了,不然不单会害了咱们殿下,就连我们一家难说都活不了,明白了吗?”
“殿下对我们那么好,我怎么会说……”
我在黑暗与寒冷当中沉浮,曾经的信仰,记忆中的美好,瞬间掠过,无声凋零。
那些明明灭灭的悲喜渐渐远了,剩下的,只有血肉分离的疼痛,锥心刻骨一般,永世难忘。
所以,当我真真正正清醒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的伸手去护自己的小腹,掌下,却只是一片平坦的空空荡荡。
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里,都是那么的小心翼翼,他们或许以为,我会歇斯底里的哭闹。
我忽然就明白了滟儿为什么在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时,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反倒是微微笑了。
真正的疼,是哭不出来的,就像是真正的伤,不会流血一样。
这世上一直有一个词,在劫难逃。
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用在自己身上,无论是曾经的宁羽倾,还是如今的慕容清。
南承曜紧紧的拥着我,怀抱当中是压抑不住的深痛,而他的唇边,却偏偏勉力勾出了一个安抚的弧度:“清儿,没关系的,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
他的话音渐渐顿住,忽而控制不住的加大了手臂的力道,原本就已经那么紧的拥抱,此刻更像是想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深处一般,他将脸埋在我的颈项间,声音里带着隐约的颤抖:“我差一点就失去你了……”
我没有挣开他,只是安安静静的任他抱着,或者是我异样的沉默终于让他察觉到不对劲,他略略松开我,有些迟疑的开口唤我:“清儿……”
我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开口:“殿下知道孩子是怎么没了的吗?”
他的眼中略微迟疑了下,那片刻的怔然让我明白他纵然有过猜疑,却并未真正知情。
或许三王府中每个人都不知道,为什么无缘无故,我会晕倒,会情绪过激到连自己都控制不了,会保护不住腹中的孩子。
又或许他们知道,只是这些,我已经不想再去理会了。
我看着他强自压抑下种种沉痛,吻着我的发心轻道:“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的,很多很多,我只要你没事……”
“不会有了,”我摇了摇头,依旧是静静的看着他:“滟儿已经死了。”
我闭上了眼,不想再去看他眸心深处的种种震痛:“请殿下出去吧,我很累了,什么解释也不想听了。”
我不愿意再见到他,漓陌说,我不能再受任何刺激,所以强悍得坚决不许他踏入我房间半步,我不知道她这么做,是不是因为受了苏修缅的嘱托,自我醒来后,苏修缅就一直在闭关,我一次也没见过他。
其实漓陌的话,在三王府当中,是起不了多大作用的,南承曜本不用听她的,然而他却一次也没硬闯过。
只是,寻云总会低低问我,殿下一直没离开过荷风轩,王妃要不要见他一面?
自从疏影出事以后,寻云便一直在荷风轩服侍我。
我看着她,只是极淡极淡的摇头,我不想见他。
直到,那一道诏书公告天下,从此以往,南朝三皇子南承曜多了一个新的身份,东宫太子。
太子加冕仪式的那天,晴空万里无云,我看着蔚蓝的天际,却仿佛看到滟儿的脸,还有那样多的鲜血,染红了湛蓝。
“王妃,寻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寻云轻轻的来到我身边,开口。
“你是想劝我去参加新太子的加冕仪式,是不是?”我没有看她,淡淡问着。
寻云微微一怔,垂下面孔,恭顺当中带了一丝企求,她点了点头,轻道:“王妃,虽然殿下向皇上禀明,因为王妃的身子弱,正卧病塌间所以没有办法参加仪式,但是这样的场合,历朝历代的太子妃,不管是有什么样的理由都从来没有缺席过的,文武百官都在看着,寻云实在不愿意殿下加冕太子的第一天,就成为所有人的笑柄。而寻云其实最想说的是,如果王妃肯去,殿下的心里会好过很多。寻云不知道为什么王妃对殿下有那么深的误会,可是寻云知道,王妃失去了孩子,殿下不会比你的痛少半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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