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念君明白他说的什么。
那些契丹人没有完成任务是不可能回去的,年后守备松懈,赶上每年这样的盛会,他们说不定已经偷偷摸摸溜进城了,就像去年上元刺杀周毓白的那些水寇一样,在这样的节日里,什么都说不准的。
而就像董长宁能够通过章家人查到傅家一样,那些契丹人或许也可以。
董长宁是一条暗线,那么傅家就像一条明线,或许当日傅家留下的线索,已经够让契丹人找到他们了。
周毓白也不能让董长宁去灭口章家满门,姓章的商人死了也就罢了,他们全家肯定是动不得的。
所以周毓白才会说不想让傅家冒险。
傅家的敌人已经太多了。
“我明白。”傅念君回握周毓白的手,“等过了这几日,我就想法子再招些护卫家丁,我那新嫂嫂嫁妆丰厚,更需要看顾。”
用这个借口,也是没人会说什么的。
周毓白笑了笑,道:“那我届时再安排两个人进去……”
傅念君轻轻瞪了他一眼,低声嘀咕:“你把我家当什么地方了。”
周毓白笑了笑,执着傅念君的手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宣德楼城门那里正在放烟火,天上一片流光溢彩,喧嚣的人声透过夜空传了过来,两人都不由想到了去年上元时的种种场景。
谁能想到一年后会是这样的光景呢?
傅念君突然笑道:“你的面具还在吗?”
周毓白道:“自然还留着。”
傅念君心底也觉得十分熨帖,不知不觉间,她和他也有了这么多共同的回忆,且是外人无法打搅的回忆,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无限甜蜜。
傅念君觉得自己手上的力道重了些,便听得他在自己耳边说着:
“明年上元时,我们便再也不用偷偷在外面相会了……”
傅念君脸上一红,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她抬头望向他的眼睛,只觉得他那对眸子灿若星辰,无比明亮。
他总是有很多面貌,两人不熟悉时的高贵淡漠,在轿中时的狂烈炙热,还有此时的温情脉脉……
每一种样子,她都见过了。
傅念君觉得此时的自己像怀揣着一个无比巨大的秘密,心跳如擂鼓。
她微微朝他笑了笑,点点头。
明年的现在……
她也一样无比期待着。
周毓白握着她纤细的肩膀,低头轻轻将唇印在她的额头上。
两人之间无需言语,只是尽情享受着此时静谧的时光。
但是这时光也是真的短暂。
槅扇被叩响,是单昀在门外提醒他们。
周毓白放开傅念君的肩膀,轻声说:“去吧,别让你家里人等急了。”
傅念君点点头,伸手抱了他一下,很快退开,在他的目送下闪身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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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茶楼后,钱婧华看傅念君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揶揄。
只是傅念君此次与周毓白见面,确实也不是为了儿女情事,因此从她的表情里,钱婧华失望地没发现她期待的线索。
她在傅念君耳边感叹:
“其实这样的日子,多少人在私会,偏你们两个,见了面也好像没见似的……”
傅念君这样的人,说她不守规矩,确实是不守规矩,可真的要说守规矩,也是守规矩的,在钱婧华看来,她的声名狼藉根本坐不实。
相比较江娘子都在婚前失贞,如今也没有人敢说什么,傅念君不过是空担个名头而已。
两人略微逛了逛就回家了,这上元节的盛会,今年在傅念君眼里,也没有多少乐趣。
钱婧华大约是惦记着傅渊,因此也并没有很重的玩兴,姑嫂两人早点回府,她也好早点给傅渊准备着晚上的醒酒汤和茶点。
上元节的气氛来得快散得也快,傅家的各项事情很快都步入了正轨,钱婧华是个聪明人,各种事体上手很快,而傅渊和傅琨也都陆续开始上朝,新年的气氛逐渐淡去。
这段时日上从皇帝,下至百姓,大概都是心情比较低落的一段时日,刚过完盛大的节日,春天又还未到来,迎着北风,在天寒地冻之中开始新一年的劳动,大家自然都是不太情愿的。
而同时,京里也开始了忙忙碌碌地展开了进入成泰三十年的第一次募兵。
对于这件事,傅念君不知傅琨和周毓白在其中起了多少作用,但是这趟募兵让她心中有了些希望,或许大宋在成泰三十年,并不会像自己记忆中那样惨败于西夏了。
西夏人消停了几个月,或许上头的皇帝会有所松懈,但是如傅琨和周毓白这样的人都是时刻警惕着的,西夏的虎狼之师压在边境之上,就如一把刀悬在大宋颈上,稍微有些政治远见的人都知道不可轻敌。
傅琨这些重新忙了起来,与兵部的大人们时常有话要谈,至深夜才回府,而傅渊因为年前成亲,在昭文馆中的差事也有所延误,如今正一心扑在了书海之中。
傅琨和傅渊父子在外忙政事,女眷们就在内忙家事,城里在募兵,而傅家也在傅念君的主持下多招了一些护卫,钱婧华因此还笑她:“敢和朝廷抢人,傅二娘子倒是胆子大。”
傅念君只能不甘示弱地回:“还不是因为娶了尊财神回来,怎么能不多加小心看护。”
她不敢去赌,傅家的安危,她必须要保障好。
钱婧华其实也觉得府里添人手是有必要的,因为傅家如今不止是多了个她,到了二月底,二房的傅澜就也要成亲了,迎娶的就是他的表妹陆婉容。
钱婧华是长嫂,虽然不是嫡亲的,可也不得不多出点力。
陆氏能干,可她到底是寡居之人,很多事不方便出面,这筹办亲事的大头自然就由傅念君和钱婧华揽了过来。
这些日子钱婧华也算是摸清了傅家家族里的门道。
四房的金氏吃过傅念君的亏,如今乖得很,只闭门过自己的日子,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管。三房的曹氏是个聪明人,虽然三老爷和傅琨亲近,她却知道和大房保持着距离,与他们关系亲密些的,也就只有二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