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洲军营中,一众辫子将校正紧张的看着一道士装扮的汉人,此人就是从前中国大贼李自成的军师宋献策。
归顺清军以后,宋献策因为其术颇巧,很得英亲王阿济格看重,不仅常命伴随左右,更破天荒的给宋献策配了十几个满洲护卫,自由出入满洲军营,礼遇如贝勒,可谓是降清的顺军文武之中最被满洲看重的。
此时的宋献策正默默合手祷告,念了一通满洲将校听不懂的咒语后,“叭”的一下将手中的几枚龟壳洒在了桌上。
一个满洲将领急忙问道:“宋爱塔,卦象如何?”
“是吉还是不吉?”
其他将校也都是一脸焦虑,迫切想知道这位汉人大法师测出了什么结果。
就是坐在那里的英亲王阿济格也下意识的抬头朝宋献策看去,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喜色。
可是,那位宋爱塔表情却很沉重,这让英亲王的心头不由跳了起来。
屋外,谭泰同几个将领却是眉头紧皱,对于屋内的英亲王不问苍生问鬼神的举动,这些将领都是感到失望的。但隐隐又似乎想听到屋中传来欢呼声,然而,屋内很静。
“宋爱塔,我们到底能不能北归?”
先前第一个开口问结果的满洲将领是镶黄旗的梅勒章京佟养和,满洲名又叫佟岱,因其被英亲王阿济格任命为“总督八省军门”,所以军中又唤他为“八军门”。
帐内还有一个姓佟的将领,名叫养甲。
虽都姓佟,但二人却没有关系,且与佟养和不同,这个佟养甲是几个月前才在湖北降的清军,之前则一直以汉名董源在左良玉麾下做督理盐饷的差事。
不管是在关外还是在关内,只要大清兵一至,哪怕已经变成汉人上百年的女真人,都会在第一时间向清军投诚,或随军征战,或将知道的汉人虚实相告。
佟养甲同西屋里额驸佟养性一族是有关系的,加上满洲任用汉人首选为辽人,辽人首先又是早年由女真改汉的,所以佟养甲从左部来降后阿济格很是信任他,授予正红旗梅勒额真一职。
也正是因为佟养甲带来了左良玉根本不敢和大清军接战,打着扶保太子旗号沿江东下,湖广清军兵力不足,地方空虚,所以清军才大胆的在湖北各地及湖南部分地区打粮。
宋献策抬头看了眼佟养和,摇了摇头,叹道:“八军门,卦象说北归不吉。”
“不吉?”
佟养和心头一凛,其他诸将也是闻言面色一暗。佟养和刚想问为何不吉,却见英亲王阿济格突然起身挥了挥手,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
却叫宋献策同佟养甲留下。
“王爷,卦象显示北归不吉,结合当下局面,王爷还需早为大军寻一出路。”宋献策心中晦涩,他若知那位淮侯能夺了北京,斩杀多尔衮,当初便怎么也不会降清。
如今却是和那牛金星一样再也下不了满洲人的船,只能硬着头皮为满洲人出谋划策,否则天大地大,也没他开国大军师的容身之地。
41岁的阿济格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门,弟弟多尔衮的死让这位入关诸王军功第一的英亲王看起来苍老许多,直如当年额娘被二哥、八哥他们活活逼死一般。
“大清突遭此大变,本王也是心乱如麻,却不知爱塔有何计策可教本王?”阿济格是真的看重宋献策,很希望这位辅佐大贼李自成推翻明朝的大军师能为他同大军想出一个可行办法,给大清保留这支军队,也给满洲一族保下骨血。
佟养甲心中也是暗叹,几个月前形势一片大好,满洲人可以坐中国天下,享汉人荣华,他这个老女真也能跟着在大清谋个一官半职。
现在,竟是连京师都丢了,十几万大军一夜之间成了没有朝廷的孤军,这般变化让人是始料未及。
如今,更是前途却无,性命难保,人心惶惶,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宋献策微微沉吟,直言道:“唯今有三策。”
“爱塔请说。”
阿济格示意宋献策坐下。
落座之后,宋献策理了理思路,道:“上策,王爷当领大军降明。”
“什么?降明!”
佟养甲失声。
“爱塔怎能让本王降明?”
阿济格也是大惊,没想到宋献策所说的上策竟让他堂堂大清亲王去投降那个只剩半壁江山的明朝,这简直让他无法想象。
“王爷,上策确是降明,”
宋献策坦言清军已是孤军,因为顺军在河南的重重布防根本无法北归,就算是他们现在能够突破顺军防线进入北直隶,也将面临顺军的重重围堵,最终落得个全军覆没下场。
而且大军从湖广劫掠的粮草也根本不足以支撑大军北归,所以,当趁顺军主力尚未从北直隶调往河南之际,赶紧南撤遣使向南都的明朝上表,乞求明朝能够收容,给大军一处能够暂时安身之地,尔后再图它计。
“如今顺军既夺北京,必定南下征明,明朝军力薄弱定难挡顺军渡江...王爷这里虽窘迫,然却兵强马壮,衣甲犀利...”
宋献策认为阿济格手下这支大军虽是孤军,没有根基,但对于缺兵少将的明朝而言,却是守护他那半壁江山,甚至是恢复北方的极大臂助。
因此,只要阿济格愿意降明,明朝必定待之为上宾,且为了抗击北方顺军,对阿济格更是会有求必应,使满洲这支军队保持一定的独立性。
“王爷,汉人有卧薪尝胆一说,更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如今形势虽不利王爷,但王爷也可将不利变有利...顺明相争,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将来王爷未必不能复国。”
宋献策言辞恳切,因为这的确是阿济格最好的选择,也是他宋献策最好的选择。
“这...”
阿济格皱眉,宋献策所言对他来说倒是个好办法,但几十年来形成的对明朝强势之感,让他实在是拿不定主意,拉不下面子去求那个弱明收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