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尖叫仿佛是滴入油锅里的凉水,轰的一声,整个妓楼都炸开了。
衣衫不整的男人从楼上各个房里奔了出来,女人们也掩着胸口探出头来瞧热闹。
胆小的人持续尖叫,胆大的人凑近探看。
妓子们六神无主,刘桐拍了拍常润之的手,上前两步看了看,蹲下身去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片刻后回头对瑞王摇头道:“断气了。”
“王爷……”常沐之身为世族出身的闺中女子,又从没使过后宅里的肮脏手段,想必也是头一次见有人这样死在自己面前,不由周身发颤。
瑞王捏住她的手将她拥在怀里,安抚了她两句,又看定那个劝他们离开的女子,沉声道:“还不报官?”
“报、报官?”
女子瞪大眼睛,瑞王颔首道:“出了人命,你们妓楼难道还敢隐瞒?”
“不敢,当然不敢!”
女子忙摆手,这才醒过神来,立刻去找楼里的老鸨。
因是死了人,死人周边也没几个敢靠近,倒也没有太破坏现场。
瑞王抬头往二楼上这人飞出来的地方看,冲上面扬了扬下巴。
刘桐会意,提着袍边,快速奔了上去。
走到楼梯中央他方才想起常润之还在,顿时刹住脚步回头。
常润之对他笑了笑,手往外扇了扇,表示让他赶紧去。
刘桐便也会心一笑,这才继续往楼上跑去。
瑞王侧头看向常润之,道:“九弟忙起正事来,没能顾得上你,九弟妹不要怨怪他。”
常润之摇摇头道:“不会。”
她顿了顿,迟疑道:“不过,出了人命案子,继续留在这儿会不会不太好?”
瑞王点头,道:“等九弟下来,我们就走。”
刘桐很快便下来了,脸色有些凝重,脚步很快。
“五哥,”他沉声道:“楼上房里还有一个死人。”
瑞王面上一顿:“没了?”
“没了。”
“什么没了?”常沐之惊道:“杀人的人呢?”
刘桐摇了摇头。
常润之轻声道:“要么是楼下这人,和楼上那人发生了争执,同归于尽了。要么,就是有第三人,杀了两人,跑掉了。”
“问问老鸨便知道了。”瑞王道。
去寻老鸨的女子急匆匆地正往楼外跑,路过瑞王等人忙道:“妈妈让我寻人去报官——”
“等一下!”刘桐唤住她道:“楼上那间屋子里还有一个死人。”
“什么?!”女子顿时大惊。
刘桐继续问道:“那间屋子是哪位客人点的?”
女子摇头称不知,刘桐只能让她先去寻人报官。
“这事儿怕是复杂了。”
刘桐低声对瑞王道:“楼下这人瞧着是摔下来摔死的,到底是不是还要等仵作看过才知道,可楼上那人……”
“楼上那人如何?”瑞王问道。
刘桐抿抿唇,凑近瑞王耳边,低声耳语了两句。
瑞王顿时瞪大眼睛:“此话当真?”
刘桐颔首。
瑞王想了想道:“如此说来,当时必定有第三人在场……”
“我也是这么想,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跑掉,此人一定有些本事。”
刘桐看了一眼楼上,这会儿,妓楼里的人也发现,不知楼下摔死了人,连楼上也死了人。
顿时嘈杂声更大。
“五哥,咱们要先走吗?”刘桐问道。
瑞王颔首,道:“先走吧,一会儿京兆府就会来人了。”
瑞王四人当即便出了妓楼。
只不过一会儿功夫,楼外就已经传遍了妓楼出了人命的消息。
刚刚随着舞狮队走了的老百姓们,纷纷朝着妓楼这便蜂拥而至,妓楼外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他们也不往里冲,就在妓楼外站着,踮脚往里看着,议论纷纷,高谈阔论,只等着京兆尹带人来拿杀人犯,却正好堵住了要走的人的路。
瑞王和刘桐分别都只带了一个随从,瑞王带了炎青,刘桐带了华泽。总共四个男人,压根没办法挤出数量不断增加的人群。
僵持了半晌,瑞王等人还是只有回到了妓楼中。
“算了,等京兆尹带人来,把人群驱散,咱们再走吧。”瑞王无奈道。
刘桐笑道:“希望京兆尹那老头儿动作能快点。不过我想,这会儿接到报案,他该火烧眉毛了。”
大魏立国百年,人命案子当然有。老百姓们虽说达不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程度,但整体来说,大魏在几代君王的治理下,老百姓们还是安居乐业的。
刑部每年秋收之前审核各地报上来的案件,也会统计被定斩头刑的人犯数量。
每年被执行死刑的人,从没有超过三百人数。
最多的时候,也不过两百一十四人;最少的时候,一年死刑例只七十二例。
《大魏律》自魏高祖决定制定起,每一条律法都会由数名制法官员斟酌讨论再斟酌讨论,最后达成一致,报由皇帝圣裁。
当时天下初定,正需要休养生息,魏高祖提倡“仁孝”,非大奸大恶之罪,不建议以死刑论处。
所以《大魏律》开篇第一条便写道:当死者,部案奏闻,以死不可复生,俱监官不能平,狱成皆呈,帝亲临问,无异词怨言乃绝之。诸府州之大辟,皆先漱报,三奏而后决。
而杀人罪,正是大奸大恶之罪的其中一条。
何况,这还是两条人命。
天子脚下出了杀人案,当然会受到上层的高度关注。遇到这种事,京兆尹也是可怜。
吏部考核上,他必然得不到最好的那个等级了。
京兆尹来得很快,带着一队京兆府卫兵,将整个妓楼给围了起来。
老鸨脸上挂着讨好的笑上前道:“府官老爷……”
京兆尹瞧着五十来岁,头发花白,但身量挺高,腰背也直,目光锐利。
他打断老鸨的话,直接问道:“听说是死了两个人?”
“是、是是……”老鸨忙点头。
捕头已经将楼上楼下两处地方隔离开来,不许人接近,围着面巾的仵作跟上了楼,要对尸体进行初步的勘验。
底下人在做事,京兆尹便在问老鸨的话。
“死的两人,你可认识?”
“小的认识……”老鸨老实回道:“他们是青柳馆的人。”
“青柳馆是什么地方?”
“是……”老鸨似乎有些忌惮,但还是小声说道:“是小倌馆,他俩是青柳馆的小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