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儿小小的纷争轻而易举的被解决了,音乐又响了起来,女奴们开始载歌载舞,她们扭着丰腴的肚皮,灵活得像一条条柔软的蛇儿,肚脐填着大颗的宝石,随着肚皮像波浪一般抖动,也就跟着幻出迷离的光彩,舞娘娇声的哼吟,就像男女之间最迷醉时发出的呻吟,挑逗着观者最原始的情欲。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那只烤全驼再大,在厨师们不懈的努力下也被分成了若干块香喷喷的烤肉,剩下一具硕大的骨架。
这就要吃驼肉了吗?楚风开始摩拳擦掌,子曰:食色性也,他对美食的兴趣仅次于美女。
“听说驼峰、驼掌最为美味,古人列为珍馐,待会儿夫君记得尝尝。”雪瑶给他支点子。
可厨子们并没有急着把驼肉端上来,楚风诧异之下定睛一看,似乎骆驼腹中还藏着什么。
厨子们把那东西掏出来,原来是一只全羊,驼肉之香味混合羊肉,更加鲜美无比。
楚风瞪大了眼睛,“还有这么玩的呀?”
这句话努尔嫚听懂了,她扑哧一声笑,腔调有些怪异,声音却像春风吹过银质风铃那样清脆动听:“不要着急,里面还有呢。”
没成想这群大食人还要继续玩下去,他们剖开羊肚子,又从中取出一只大鸡,楚风无奈的摸摸鼻子:“骆驼套羊,羊套鸡,你们贝都因人还真有一套啊!”
“有一套?不不,有很多套,”努尔嫚睁大了眼睛反驳。
果然很多套,又从鸡肚子里取出了鸽子,鸽子剖开最后是香蕉叶包裹着的物事,拳头大,厨子们将那团东西郑重其事的装在金盘里,毕恭毕敬的送到了哈辛面前。
楚风被勾起了好奇心,这样层层包裹放在腹心的东西,必然融合了骆驼肉、羊肉、鸡肉和鸽子肉的精华,味道一定不错。
“艾洪先生,那是卡百利纳,卡百利纳,嗯……”努尔嫚向楚风解释,她想用汉语说清卡百利纳是什么东西,但她只和法蒂玛学过几句粗浅的汉语,此时却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了。
努尔嫚急得小脸通红的样子,实在可爱到了极点,楚风这怪叔叔都笑着想在她粉嘟嘟的脸蛋上拍两下了。
塞里木淖尔笑道:“那就是用金丝椰枣、上等乳酪、藏红花等名贵食材,配以印度珍珠米制成的饭团,放在休瓦达的腹中,吸收了四层烤肉的精华,美味无比,乃是贝都因人待客的最高礼节,只有最尊贵的客人能够享用。”
最尊贵的客人?楚风眼皮一翻,心说接下来有好戏看了。
金盘放到哈辛面前,这老狐狸却是面色一滞,显然他刚刚发现了难题,这美味的卡百利纳,此时却成了烫手的山药。
原因无他,扎克里亚和朱大档头,两位旗鼓相当的贵宾,一边是顶头上司埃米尔大人,一边是有求于他的东印度公司大档头……两边都是牛人,哈辛这主人就为难了:将卡百利纳给谁呢?
略一思忖,哈辛奸诈的一笑,他令人拿出了割羊肉的小银刀:卡百利纳不过是个包着香蕉叶的饭团,完全可以从中间剖开两半,分给两位贵客嘛!
虽然从来没有这种先例,但事已至此,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楚风见此情形暗暗点头,“这哈辛不愧为沙漠边上打滚的老狐狸,有一份儿急智,只可惜扎克里亚下午就急不可待想来探老子的底细,如此好的机会,岂会容得哈辛轻松过关?”
果然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从扎克里亚身后跳起来,扯着公鸭嗓子指手划脚的道:“卡百利纳是最尊贵的客人才能享用,这里还有谁能大过我家主君埃米尔大人?哈辛酋长不将卡百利纳奉上,更待何时!”
其他人倒也罢了,楚风身后的侍卫一见这尖嘴猴腮,就轰的一阵大笑,萧平顾左右道:“刚才是谁跪着喊投降?可惜了,柳乘云你刚才就该给他也补上一脚,让他和那位从兄弟变成姐妹的朋友凑一对嘛。”
扎克里亚想探楚风的底细,楚风何尝不想试试他的斤两?一个眼神,塞里木淖尔便大声道:
“我们是大汉公民,受大汉帝国政府保护,见了皇帝也不须下跪,你这埃米尔虽然权势极大,在皇帝面前却只能屈膝俯首,如此说来,终归我们要尊贵些,那卡百利纳该由我家主人享用!”
努尔嫚闻言用力握了握小拳头,暗自道:“卡菲勒皇帝果然权势滔天,但我努尔嫚一定要坚持,不能屈服于他,若是被扎克里亚送去见了皇帝,我一定要义正词严的质问他,为什么压迫我们,为什么让犹太人在我们的土地上建立国家……愿安拉给我勇气吧。”
扎克里亚听了这番话,顿时脸色一青,咬着牙用别人听不见的低声道:“耻辱啊!伟大的哈里发死在他的手底,大谢赫、大埃米尔不得不对他屈膝俯首,虽然我还没有去受过这样的侮辱,但是我,还有苏莱曼大人,一定不会让他得意太久!”
那尖嘴猴腮的家伙抗声道:“你们说的可不能算数。先知曾说‘凡是强大的,便是尊贵的’,我们贝都因人只尊敬强者,你们可敢派人和我们比试武艺,以胜负决定尊卑?”
这不来了?楚风慢条斯理的喝着咖啡,萧平和他的部下们已经跃跃欲试。
“好!送死的来。”塞里木淖尔意气睥睨,颇有当年统御光明教百万教众的气势,她虽然不会太过高深的武技,但波斯光明教传承千年的秘术非同小可,自信比斗起来决不输给任何敌人,和神功盖世的陈淑桢,也在仲伯之间。
扎克里亚根本没有资格觐见皇帝,他认不得楚风等人,只当三位皇后是女奴的身份——这年月天底下算不得太平,无论阿拉伯人还是中国人,出外行商普遍不会带正妻。
所以扎克里亚瞧着塞里木淖尔就心猿意马。一时兴起便道:“既然比斗,最好有些彩头,朱先生你说是吧?我们不妨各自出赌注,也好博大伙儿一笑。”
楚风微笑着点点头,示意他继续,那气派就像主人对奴仆一般,侃侃而谈的扎克里亚登时落了下乘,倒令哈辛等看出点道道的人暗自纳罕。
扎克里亚气炸了肺,他方才一大篇说词,倒好像奴仆对主人汇报情况似的,没奈何忍住气,手指塞里木淖尔、陈淑桢和雪瑶说:“你有三名美姬,我这里有最上等的九十匹骏马,便以三十匹骏马抵一名美姬,咱来赌三场如何?”
“呀呀个呸!”三位美女同时唾骂,在想像中,陈淑桢已经无数次挥剑斩下了他的狗头,雪瑶把五毒断肠散和牵机药涂在银针上,给他扎了个千疮百孔,而塞里木淖尔则用摄魂眼,迷得他把自己的脚趾头咬下来当花生米嚼吃了。
杜鹃本来鼓着双眼睛朝扎克里亚回瞪过去,无意间瞟了眼三位皇后的神情,登时激零零打了个冷颤,也不瞪扎克里亚了,心说老兄你自求多福吧,能留下全尸算你上辈子积德。
努尔嫚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听楚风如何回答,若是在以前,对这种热闹的事情她是非常喜欢的,但今天不知怎么的,她忽然觉得用女奴和马匹来打赌,似乎对赛里木姐姐很不公平。
“这样做,好像、似乎、也许……不对劲儿,但哪儿不对呢?”努尔嫚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哈辛部落的人则很惊讶,哇的一声议论纷纷,哈辛身后不远处,拜克尔艳羡的对赫宰卖叹息道:“扎克里亚大人多么慷慨的气度呀!他亲随卫队所乘骑的马,乃是每匹价值千金的宝马,用三十匹来赌一名美姬,相当于给她们开出了每名三万第纳尔的身价,这可闻所未闻了。”
赫宰卖无所谓的笑笑:“看来他是势在必得了。商人重利,那位朱大档头必定不会拒绝这样的条件,那么连续三场赌斗,只须胜得任何一场就能得到一名美姬……何况,以埃米尔精锐卫队的实力,还怕不能三场连胜?”
“哈哈哈,看来这位有钱的卡菲勒,马上就要面临人财两空的局面了。”
拜克尔有些嫉妒的看了看坐在楚风旁的努尔嫚,心道也就是快将她送给皇帝,酋长才放纵她一下。
这可是大汉皇帝的禁脔!你非但摸不到她的衣角,就连你身边的三位美姬也要换个主人啦。
拜克尔不无恶意的冷笑着。
赌约开出了盘子,现在就等着对方是否接下,不过绝大多数人认为朱大档头不会拒绝这个赌约,很简单,三万第纳尔一名美姬,对于沙漠中的人来说,已是绝对不敢想象的天价,就算输掉两场,朱大档头也相当于用两名美姬换三万第纳尔,可算大大的赚了一笔。
楚风懒洋洋的坐着,眼皮子都不夹扎克里亚一下,瞅瞅雪瑶低声道:“那家伙的马,很不错,咱们乘热气球来,现在靠两条腿走路终是不便,倒是需要马匹,反正咱有必胜的把握……”
雪瑶编贝般的门牙轻轻咬着嘴唇,印出诱人的弧度,她委委屈屈的道:“夫君如此负心薄幸,可怜妾身既是相府歌伎,出身寒微,以蒲柳之姿而事君子……”
努尔嫚睁着双启明星一样明亮的眼睛,虽然她对两人的答对足有八成没听懂,但雪瑶那楚楚可怜的神情实在令人潸然泪下,便也猜到了缘由,同情心泛滥的小萝莉立刻把对楚风的观感下调了好几个层次。
陈淑桢忍不住一竖中指打断了雪瑶的表演:“太恶俗了,太牙酸了,切,你们别装了!楚兄虽然好色、无耻、耍滑头、浪荡无行,但他是那种以人易马的人吗?”
楚风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了起来,心头那个郁闷啊:“好色”、“无耻”、“耍滑头”、“浪荡无行”,啊呃~这算夸我呢,还是损我?
雪瑶没有立刻收起演技,她左手轻甩水袖,右手五指遮在眼前作抽泣状,食指中指之间却留了道缝儿,一双柔媚的桃花眼瞧着楚风,分明有浓浓的笑意。
“好了好了,开玩笑而已,好歹配合一下嘛,你们就不能双手抱拳顶着下巴作官人我怕怕的表情?”楚风意兴阑珊。
“哦,官人我怕怕。”三位美女立刻双手抱拳顶着下巴。
i服了you!
楚风半晌无语,抬起头没好气的对几丈外的扎克里亚说:
“对不起,虽然我有必胜的把握,绝不会将我的女人输给你,但我认为用女人作为赌注本身就是对她们的侮辱。
她们是我的女人,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姐妹,并不是花瓶、金银这样没有生命的物品,亦不是牛马骆驼一类的牲畜,而是活生生的人,她们会因欢乐而笑,因悲伤而哭,和我们每一个人没有任何区别,也不比任何人低贱,岂可与牛马相赌?所以,”
楚风斩钉截铁的说:“我不同意你的赌约!”
塞里木淖尔一脸幸福的将楚风的话翻作了阿拉伯语,说完这番话,她只觉得心脏砰砰的跳得慌,比当年指挥数十万教众与伊尔汗对敌,还要心慌慌,身子软软,如在云端。
举座哗然,所有的阿拉伯人都认为这简直就是白痴一样的言论,他们根本不能理解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文明,那里的女子可以独立经营生意,可以结成手帕社的妇女组织,可以做机户的雇佣纺织工,甚至举办公开的女子足球赛!(《宋会要》、《宣和遗事》、《梦粱录》等)
“汉人巧言令色罢了,他不过是害怕打赌三场全败,落得人财两空的结局。”拜克尔自作聪明的说着,很快得到不少人的共鸣,他们将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自以为看破了楚风的用意。
他们永远不会想到,这个民族在危亡之际,有岳飞、李庭芝等忠臣义士挺身而出,亦有杨妙真、陈淑桢等女子毅然抛却红妆披上战甲,于大厦将倾之际力抗强敌
——是的,他们当然不明白,就在华夏儿女与蒙元顽敌血战四十年、常州等百余座城市相继遭遇屠杀,却不分男女老幼依然顽强抵抗的同时,偌大的阿拉伯帝国,仅在巴格达被屠城、哈里发被杀之后就吓破了胆,各城乖乖的开城投降,旭烈兀仅仅以一支偏师就征服了广阔的西亚。
他们怎么会明白,怎么可能明白?
陈淑桢三女却是笑颜如花,她们固然早就知道了结局,但楚风亲口说出却又不同,心里美滋滋的,比吃了蜜糖还甜得多。
萧平、杜鹃等男女侍卫,也高高的挺起胸脯,一幅与有荣焉的表情,沈炼更是脸上写满了骄傲:飞行员们都知道,陛下与他虽无师徒名分,却在技术上时常出言指点关窍,他实将陛下视为恩师。
“天呐,他这番话多么的离经叛道啊!”努尔嫚不敢置信的捂住了小嘴,可又觉得那么新奇,那么暖人心。
在场的数千贝都因人,毫无疑问努尔嫚是安拉最虔诚的信徒之一,本不该赞同楚风的言论。
然而当其他人的心灵被俗世的浑浊所玷污,眼光被虚诈所蒙蔽的时候,惟有被父亲刻意保护于温室之中,半点儿也没有接触过人心的险诈,心灵比水晶还要纯洁、目光比坚贞之泉还要清澈的努尔嫚,仅凭人性的本能,就分辨出楚风这番话绝非虚妄。
真实,永远有最大的力量,努尔嫚忽然觉得被一道闪电劈中了心脏最柔软的地方,某些从来不敢质疑的东西,在那瞬间皲裂、破碎、坍塌……
再看塞里木姐姐容光焕发的样子,她突然有点儿酸酸的感觉,是羡慕,是嫉妒,努尔嫚自己也说不清楚。
扎克里亚愣了,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完全不能认同楚风的说词,他只能得出拜克尔等人相同的结论。
眯起了眼睛,鹞子眼射出慑人的寒光,他忽然纵声大笑:“原来东印度公司的大档头,竟然害怕示弱了?你们无非仰仗兵器犀利,真实本领可不及我们大漠黄沙锤炼出的战士,自然不敢出战。”
“谁说不和你赌?”楚风揶揄的笑笑,“你有九十匹宝马,我有九十支钢枪,要赌便用枪赌你的马吧!”
扎克里亚先是一怔,俄而大喜过望,对一位埃米尔来说,金钱美女还在其次,权力却是得到金钱美女的基础,而在阿拉伯沙漠,什么是权力的基础呢?毫无疑问答案只有一个:武力。
此前他何尝没有觊觎楚风一行人携带的精良武器?只不过东印度公司盔甲、战刀、战马什么都敢卖,就是对火器严加控制绝不外流,所以出于理性考虑,他根本就没向楚风提出用枪械打赌的要求,此时楚风竟然自己提出来,他简直乐得快要晕了。
哈辛则像看一个白痴那样看着楚风,任谁都知道他们这百十人的小队伍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那些钢枪发挥了多大的作用,要是失去了精良武器,这些人岂不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纨绔,而且是纨绔之中的膏梁,膏梁之中的纨绔!”
哈辛自以为是的给楚风下了断语,但他更加坚定了和“朱大档头”合作,拉拢双方关系的决心。
很简单,这号自大、狂妄、愚蠢、年轻识浅的家伙,居然能坐上东印度公司大档头的位置,他父兄再怎么也得是大汉帝国有数的大人物吧!
楚风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哈辛给自己一个极低的评价,之后反而加强了合作的期望,这只老狐狸已下定决心,把部族今后发展壮大的希望,压在了这位“朱大档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