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夏夜,京城比凉州热得多。
自从上元之夜被霍骏调戏之后,孙燕就再也不敢出门。
好在她性格本就喜静不喜动,每日和秦妈妈带着小丫鬟在自己屋里做针线。
和从前在长沙府的时候并无二般。
其他傅府的姑娘们则不然,自从到了京城都各自结交了许多的闺中密友,各种聚会就从来没有断过。
尤其是傅夫人贺心柔的娘家昌平伯府更是常来常往。
傅承祥官职不高,但傅府从不缺钱,每位主子屋里都不会短了冰炭这样的东西。
傅老夫人如今对孙燕还算过得去,但她依旧恪守本分,从不在衣食之外再有更多的要求。
她知道夏季用冰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所以再热也只让小丫鬟用蒲扇扇点凉风罢了。
女孩子家冰用多了不是件好事,所以秦妈妈也不多劝。
这一晚又是热得很,孙燕甚至觉得蒲扇扇过来的风都带着一股热气。
手心里也全都是汗,绣活儿也不能做了。
秦妈妈见她有些烦闷,从外间端进来一个甜白瓷小碗:“姑娘歇一歇,来喝一口妈妈做的糖水,已经晾凉了。”
孙燕接过小丫鬟拧的冷帕子擦了擦手,这才端过糖水尝了一口,果然是甜生生凉丝丝,整个人舒服了许多。
秦妈妈又拧了一个帕子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柔声道:“姑娘,最近天儿太热,大少爷读书也辛苦,要不要和他说一声,带你出城去田庄里逛一逛?”
上元节孙燕的遭遇秦妈妈自然是知道的,可她就是心疼自家姑娘,一个十三岁都不满的女孩子,整日闷在屋子里迟早闷出病来。
就算不去人多的集市上,去城外傅家的田庄里看看景致也是好的。
孙燕摇了摇头:“还是不去了,沅表姐不在京城里,其他人我也不想见。”
听她提起元二姑娘,秦妈妈叹道:“也不知元二姑娘啥时候回京,说来再过十几日就是七夕,她也十三岁了。”
孙燕心念一动道:“妈妈,你做的糖水还有吗?”
秦妈妈端过方才的小碗道:“姑娘还想再喝一碗?妈妈去给你舀。”
孙燕笑道:“我觉得妈妈做的糖水很清甜,想给哥哥送些过去。”
秦妈妈索性取了一个小炖盅,装了糖水又放进孙燕平日常用来给傅韶昀送吃食的食盒里。
孙燕提起食盒,也不让小丫鬟跟着,自己一个人去了傅韶昀的院子。
傅韶昀的屋里早就安置了冰山,此时一丝热气都没有。
然而这般舒适的环境,傅大公子却一个字不想看,不想写。
重九给他研好的一池墨也没动过分毫。
他索性仰靠在椅背上,双秀美狭长的眼眸轻轻阖着,像是睡着了一般。
“奴才给夫人请安。”门外传来了重九的声音。
傅韶昀听到了母亲的声音,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依旧不想睁眼。
“昀儿,是不是不舒服?”贺心柔走进书房,见傅韶昀一动不动地靠在椅背上,心里一紧。
儿子打小儿就是个懂事用功的孩子,几时听说过他在书房里都能睡着。
要说他是装睡不搭理自己,贺心柔更不相信了。
儿子品行端方,最是孝顺长辈,怎可能有这么不礼貌的行为。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病了。
她转过头瞪着身后的重九:“爷们儿不舒服了也不见你来回话,你是不是皮痒痒了!”
重九赶紧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他怎敢告诉夫人,爷哪里是不舒服,明明是魂儿被元二姑娘勾到杭州府去了。
那个祸水迟早把自家爷给坑死。
贺心柔快步走到书案前,伸出纤手探了探傅韶昀的额头。
“母亲,我没事儿,就是有些困了。”傅韶昀握住母亲的手,往日如玉环相叩般动听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沙哑。
贺心柔见儿子并没有大碍心里放松了些许。
她也是过来人,有些事情又怎会看不明白。
“重九退下,我和少爷有话说。”她按了按眉心,朝跪在地上的重九摆了摆手。
重九赶紧爬起来溜了出去。
“昀儿,是不是想念元家二姑娘了?”贺心柔开门见山道。
被母亲一语道破心事,傅韶昀如玉般温润的脸庞泛起了红晕。
他有些结巴道:“母……母亲说……说笑了,我只是天气太热有些困倦罢了。”
贺心柔道:“傻儿子,就算是想念元二姑娘又如何?这也是人之常情,母亲懂。”
傅韶昀的心脏几乎漏跳了一拍,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从前对沅表妹的态度几乎都有些谄媚的嫌疑,嘴里也是一口一个“沅儿”,比提起昌平伯府那些真正的表妹还亲热。
今日她居然一连说了两次“元二姑娘”,态度令人生疑。
“母亲,孩儿真是读书有些困倦了,休息一阵就好。”在没搞清楚母亲的意图之前,傅韶昀决定还是不提沅表妹为妙。
贺心柔不以为意道:“昨日随你舅母去了一趟董阁老府上,他府上的姑娘们那才叫好教养,好颜色,母亲看了真是喜欢。”
董阁老?傅韶昀眼眸眯了起来,原来母亲是打这个主意。
董弼四十岁刚出头,虽然势力不及顾阁老,但胜在年纪轻。
顾阁老已经快到花甲之年,如果不出意外几年后即将致仕。
到时谁会继任内阁首辅?
次辅陆明成年纪比顾阁老还大几岁,毫无竞争力可言。
董弼则不然,最近几年深得陛下信任,在内阁几位辅臣中隐隐有上升之势。
首辅之位他虽然不敢说手拿把攥,十拿九稳也不是在吹嘘。
只是,他府上的姑娘就算是天仙下凡,长有七巧玲珑心,和自己又有什么相干?
何况,以董弼的年纪来看,那些姑娘要么就是他的侄女,要么就是他的庶女,母亲如今连这个也不计较了?
傅韶昀脸上露出了嘲讽之色。
贺心柔如何看不出儿子的意思,她嘴角一勾道:“昀儿,元宗之的确深得陛下信任,可他还是太年轻,资历也不够,而且他怎么说也是顾阁老的女婿,阁老致仕后谁知道他还能不能更进一步?”
傅韶昀道:“母亲,天意莫测,您也说了不知道元表叔将来会如何,那您又怎会知道董弼的将来会如何?何况儿子如今只是一名秀才,说这些未免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