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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去美国并没那么顺利,黄外公去上海的领事馆问了几次,人家看他一老头,也说不出要出去的理由,啥也没说就给拒绝了。当然,这时候开始出现“出国热”风潮,在领事馆门口彻夜排队等签证的国人简直不要太多,甚至等的时间久了,还能总结出各种快速过签的规律,以及如何帮人过签。

甚至还有人在附近卖起瓜子儿汽水儿出租躺椅的,黄外公穿着一身名牌,气势不凡,一看就是文化人,立马有人凑上来问他情况。他一不是国家公派,二不是留学,三不可能是跟外国人结婚,可以说能出去的路几乎全断了。

可这些蹲守的人见多了他这样有钱的暴发户,开门见山就问:“有亲戚在那边没?”

黄外公摇头,他是独生子,堂表兄弟姐妹都在北京和南方,也没有海外关系。

“那你老伴儿那边呢?她有关系没?”

黄外公一愣,刚想说他要离婚了,忽然想起来,周永芳的亲妹妹好像嫁了个台湾人,早十年前定居美国了,当时她去汉城监狱看他的时候好像提了一嘴,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美国……可他犹豫一下,还是没说出来。

毕竟,他跟周永芳都是要离婚的人了。

下到深圳第一天,他就给周永芳挂了电话,说不想耽误她所剩不多的青春,哪天她有空他上北京去谈一谈,把离婚手续给办掉,他可以净身出户的同时一次性补贴她一笔钱。

可周永芳哭着说不愿意,想抛弃她除非她死!

黄外公毕竟对她有愧,也不好把话说太狠,只让她好好考虑,他不是要抛弃她,只是觉着俩人性格不合适,他不忍心再耽误她……当然,也无法原谅她们母女从中作梗破坏他和阿柔的父女关系。

周永芳不给他答复,他亲自去了三次北京,她要么闭门不见,要么就是痛哭流涕下跪认错,说她当年是屎糊了心,她就是嫉妒阿柔,想要得到他全心全意的照顾才故意挑拨的,求求他看在她守了这么多年的份上不要抛弃她。

黄老爷子总不能动用强制手段逼迫于她,离婚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他只每年给她寄八百块钱,就当还她十多年的帮补之情。

虽然阿柔和绿真都很懂事的没有问他离婚结果,可他总觉着这么拖下去对她们不公平,最近就在琢磨着,想要向法院提起诉讼。

对方看他犹豫,知道是有“关系”的,立马道:“我们不管平时两口子关系如何,可你这情况出国没‘关系’是出不去的,老哥你可得考虑清楚啊。”

黄外公压根就不考虑,他不会去求周永芳。

“听说啊,现在国内有钱人都想去国外看看,多少开皮包公司的,没关系也要找着关系出去,这美国啊,到处是美元,随便弯腰捡一把,都是美元!”黄外公还没怎么着,其他人已经听得津津有味,心驰神往。

是啊,这年代,国外的月亮都是圆的。

多少工程师、教授、国营企业高管,宁愿放弃国内优越的社会地位也要出国,哪怕去了美国只是端盘子扫垃圾的社会底层人士!

黄外公虽然犯过错,可他的意识形态站位永远不会改变,他出去不是去为美国人服务的,而是师夷长技以制夷!想想吧,这每天有多少人往外跑呢,万一先机被人抢了,他损失的不止是大河商贸公司的营业额,还有外孙女的愿望,想要把批发市场开遍全球的愿望!

老爷子犹豫了。

“这样吧老哥,你只要能把对方的联系电话要来,先打个电话问问,实在不行咱们还能花点钱让美国那方愿意给你开具探亲证明……嘿嘿,我知道你也不是差钱的人。”

如果真能花钱搞定,黄外公还是心动的。他能屈能伸,以他对周永芳的了解,给点钱也能拿到美国的电话,到时候再花点钱开证明他也不心疼……主要是能把事儿办成!

崔绿真不知道外公为了实现她的愿望费了多少周折,反正她在东北待了几天,发现外公培养出来的人把一切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他本人在不在没啥区别,各部门各司其职,有条不紊,运转如常。

她所谓的“值班”,也就是偶尔去市场露个面,没待几天就无聊了。恰好此时家里打电话来,说那天她们在游泳馆遇到的教练居然找到家里去,想要带小彩鱼参加训练,大伯娘几乎是绑架一般将小彩鱼送走的。

崔绿真:“……”这样真的好吗?

小丫头不会有逆反心理吧?

然而,事实是,刘惠告诉小彩鱼,绿真姐姐要到北京上大学啦,教练也愿意把她带北京来训练,到时候俩人见面的机会比在大河口还多,小彩鱼这才半推半就答应的。

不然以刘惠的手脚,压根“绑架”不了她!

对于崔家人来说,能把小彩鱼也培养成才,他们家的祖坟可就不止冒青烟啦!

而好消息总是接二连三传来,一个月后,崔家收到了公安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又过了半个月,春芽也收到了通知书……不过,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她居然一路从主第一第二志愿跌到参考志愿,又跌到垫底的最后一科随便填着玩儿的参考志愿上来——书城市烹饪学校的导游专业!

虽说也算高级中专,可崔家人真是一点面子也没有啊!烹饪学校学导游,这都啥玩意儿?

而且,同样是让绿真一起开小灶押题的,人杨丽芝能考上书城医专,她却只能上这种不入流的小破学校,崔家人心里颇不是滋味。再看她乐得都找不着北了,崔建军和林巧珍更郁闷,闺女她不是故意的吧?

当然,到底是不是故意,只有春芽自己知道了。

同时家里也催绿真快回去,要给她办升学宴,看守市场的都是黄外公的得力手下,让她大可放心。绿真好像也再没理由待下去,只是心里某个角落,总觉着有点遗憾。

1984年8月25日,天气晴。

崔绿真不记得这是她第几次来到阳城宾馆,以前都是跟着爸妈来做客,这次却是她第一次作为“东道主”宴请亲朋。

一大早,天刚亮,奶奶就把她叫醒,小汤圆抱来许久未穿的红裙子,奶声奶气说:“姐姐穿漂亮裙裙。”

绿真实在不愿起床,裹在被窝里打滚,“乖,让姐姐再睡会儿,啊。”

“姐姐大懒虫,妈妈让你快起床。”妈妈还说了,待会儿还要洗澡洗头换衣服的搞半天,吃过中午饭还要早早去宾馆准备,晚上还要……还要什么,其实她也不大记得清了,反正她又不是小橄榄。

小家伙哒哒哒跑过来,“姐姐我要掀你被子了哟!”

小手一抬,忽然看见姐姐鸡窝一样的头发,忙捂住鼻子,“好臭啊,我要告诉妈妈!”

崔绿真“嘿嘿”笑起来,这几天心情不爽快,整天窝在房间里,头发上的味儿连她自个儿都嫌弃,“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掀我被窝,来,给你闻闻。”

她顶着头凑过去,小汤圆撒腿就跑,不小心在垫子上绊了一下,眼看着那胖乎乎的小身子就要往前扑……忽然,一双大手捞住她。

汤圆抬头,是一个穿白衬衣的清俊男人,很年轻,很眼熟。

青年看着她熟悉的圆溜溜的大眼睛,心头一颤,点了点她翘翘的小鼻子,脑海里下意识就在对比,姐姐眼睛更大更可爱,鼻子没这么翘,但有驼峰……人却目不斜视,也不往床上看。

崔绿真再次躲进被窝里,还以为小汤圆已经下楼了,惆怅的叹口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青春期的惆怅吧。

眼看着菲菲和曹宝骏处对象,丽芝也跟蔡明亮有了点苗头,她这心里就跟缺了点什么似的。

可到底是缺什么呢?

她又说不清楚。

忽然,床震了一下,左侧床沿凹下一块,应该是有人坐下来。她裹着被子,将脸转向右侧,心里把小汤圆那告状精狠狠批斗一番,“妈妈我再睡会儿。”

凹下去的地方动了动,似乎是来人跟着她换了个方向。

崔绿真叹口气,妈妈一定很担心她吧?自从东北回来后,妈妈就发现她的不愉快了,轻描淡写问过两次,见她不愿说也就没再问。

“妈妈我心里不舒坦。”她想起小时候自己被欺负找妈妈告状的情景,她不也是一只小告状精吗?

小告状精就需要妈妈呀!

她裹着被子,往凹陷处滚过去,“妈妈你说胡峻哥为什么不理我了呀?”

“妈妈”怔了怔,一动不动,屏住呼吸。

“我觉得不是长大了或者变忙了,明明去年过生日前他都还经常给我写信打电话的,从春节后开始,他就忽然对我冷淡……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妈妈”悄无声息的叹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当然,崔绿真也不需要回答,她继续自言自语:“我这几天把我们最近的事儿好好想了下,好像也没发现做得不对的地方,那是不是他遇到什么烦心事呀?我听菲菲说他常把自己锁房间里。”

她从小跟妈妈就是无话不谈的,所以说起这些也毫不避讳,不觉着有什么不能说的。

可她不知道,床边的人不是“妈妈”。

崔绿真说了会儿,见妈妈没理她,更难过了,为什么妈妈也不理她呀?她最近是不是因为挣了大钱,不小心说话的时候让妈妈不开心了?

如果是这样,那她必须解释清楚!于是,她猛地掀开被子,不防跟一双熟悉的温润的眼睛撞在一起,“我这是做梦了吗?怎么会梦见大臭屁哥哥……”

她觉着,如果是做梦的话,重来一次就好啦。

于是,她又躲回被窝里,深呼吸三口,再次掀开被子,可眼前的人还是他。

在她准备重来第三次的时候,胡峻一手按住被子,“小傻瓜,是我。”

这熟悉的,温柔的,宠溺的声音,就是她的大臭屁哥哥!

崔绿真忽然鼻子发酸,她已经快两年没见他了。

胡峻看她眼睑低垂,睫毛颤动,简直不要太熟悉,立马像小时候一样将她搂进怀里,“别哭别哭,我没生你的气。”

我是生我自己的气啊。

他不说“别哭”还好,一说,她本来只有三分委屈的,立马放大到九分,把头埋进他怀里,“呜呜”开了。

胡峻叹口气,是啊,本来好好的一起长大的朋友,他忽然莫名其妙不理她,换任何一个女孩都会生气都会委屈吧?她呀,已经比世界上大多数小姑娘坚强啦!

“好啦,是我不好,我错了行不行?”

绿真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瓮声瓮气的问:“你错哪儿了?”

胡峻傻眼,支支吾吾。

“你说呀你错哪儿了?”恨恨地捶了一拳。

胡峻被震得心肝脾肺肾都喘不过气来,这丫头是想捶死他吧?比半年前受伤那次还他妈疼!

当然,这也说明,她是真的生气。

青年愧疚极了,“我错在不该逃避。”

“逃避什么?”

胡峻叹口气。

他也想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

事情还得从半年前说起,春节前几天,正在打包行李的他接到导师电话,说他正在跟的一个案子有眉目了,让他快去局里一下。现在他跟着导师进入北京市第三刑侦大队见习,因为专业能力突出,已经被大队点名要求毕业后直接来上班了,所以手里能接到的案子都不小,还有一些是导师实在太忙,兼顾不过来的,就由他带着其他人一起跟。

一年前,因为在永定河里发现一具女尸,死状凄惨,头颅丢失,性质十分恶劣,他一直在跟这个案子,可惜跟了三个多月没啥进展,只能暂时搁置一边。春节前忽然听说有人来认领那女尸了,女尸身份也即将水落石出,于是他不能回来过年了。

原来,死者是一名模特,还是泳装模特!还好巧不巧是那年小绿真差点就去那家店的专用模特,她的穿着连体泳衣的巨幅广告还挂在橱窗外,胡峻有时办事从那儿经过的时候还会好奇的多看两眼,谁能想到……美丽的花季少女,已经变成无名女尸?

而他,还在四处寻找确认女尸的身份!

据她身边人说,是拍完广告照片半年多消失的,因为是一名大四学生,已经在校外实习,发现不在的时候,实习单位和学校都没以为她回老家了,也没人报警。这一拖就给拖到春节前,她老家父母发现电话打不通,写信没人回,这才急了,找到学校来。

两厢一对质,才发现她已经失踪大半年了!

家属报案,警方就第一时间联系到这个案子,失踪时间和死亡时间能对上,肌肉已经腐烂白骨化,只能通过遗骸长度与身前身高记录进行对比……当时藏尸的行李箱内还有一件她曾经穿着拍过照片的泳衣,很多特征都能对上。

假设死者身份确定,排查她的社会关系,走访身边人,嫌疑人也很好锁定,胡峻将目标锁定在一名她的追求者身上,经过一番技术性的讯问,对方也很爽快的承认了。

在她大一刚进校时,他就喜欢上她了,经常给送笔记本手帕啥的,可她一直不为所动,直到大四那年,他在大街上看见她的泳装照,当时就觉着自己被骗了!明明是个臭不要脸的婊/子,装什么冰清玉洁的圣女

尤其是那么大的广告照片,全北京城的男人都能看见,还有的人偷偷做成了小册子放枕头下珍藏,他有种被侮辱的感觉……为了消除这种“屈辱感”,他决定教训她一顿。

据他原话所说,可惜“教训”没把握好尺度,勒死了她,又怕被发现,他只能把她头颅砍下,陈尸河底,以为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

作为有一定工作经验的刑警,胡峻不信什么“可惜”什么“意外”,这就是满满的恶意!因求而不得引发的恶意报复!

可以说,这场凶杀案把一部分男人狭隘、龌龊的底裤暴露无遗,他在侦办的时候真是心有余悸,如果当初不是菲菲告诉他,他又竭力阻拦的话,绿真……他不敢想象!

别说像女孩的父母一样失去她,哪怕受伤,他也不敢想象,不允许!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刚过完十八岁生日没多久的这一天,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心思跟菲菲不一样。菲菲是妹妹,她却没法真正成为他的妹妹,因为没有哪个哥哥想到妹妹穿泳装的样子会脸红,红到耳根那种。

他永远忘不了那天她从泳装店里走出来的模样,《庐山恋》女主角也没有她美!

那是一种女孩独有的美,不是小妹妹的漂亮。

甚至,稀里糊涂的,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喜欢她什么,是漂亮吗?聪明吗?可爱吗?优秀吗?他真的说不出来,只是隐隐知道,如果要处对象的话,他想“处一个小绿真那样的对象”。

可心里又有另一把声音告诉他:你就是把她当妹妹的啊,你没必要疑神疑鬼。然而,事实是,自从侦破完这案子后,因为睡前想到了她,梦里他居然就见到了她。

胡峻一直比同龄男生晚熟,上大学的时候,同宿舍男生已经有很多“自己动手”的习惯了,可他愣是住了三年才发现,并且又在之后一年才学会,不是美女孩追,是他真对这些女孩提不起感觉。

遇到任何一个主动追求他的女孩子,他都会下意识跟小绿真比,结果发现这世上再也没有比绿真更好的女孩子,连菲菲也没有她好……小绿真这丫头,已经完全融入了他的人生,方方面面,无孔不入。

他一直以为这是暂时性的,可自从那天梦见她后,他发现不是,他居然禽兽的在梦里看见她穿着那套鹅黄色泳装……虽然梦只是止步于此,可他记得她曾说过,梦境是潜意识的反馈。

潜意识里,他就是想看她那么穿。

这个认识彻底吓傻了胡峻!

他觉着自己太龌龊,他脏了,他居然敢这么想!这跟外头把电影明星和泳装模特的照片珍藏在枕头下的猥琐男有什么区别?他对不起自己的职业,对不起自己这么多年受的教育,对不起待他如亲生的黄老师,更对不起他和小绿真这么多年的兄妹之情!

可偏偏梦境总是得寸进尺,就在他即将招架不住的时候,她填报志愿的信写来了,厚厚两页纸写的都是她的纠结,不过她在信的最后居然说“无论上哪个学校我都能跟大臭屁永远在一起了”!

轰——当时他就红了脸,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可就是这么简单一句话,让他激动得彻夜未眠。

在这一夜里,他想了很多,全是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情景,他的心热乎乎的,仿佛那年楼道里塞给他的鸡蛋一直被他捂在怀里一般。

她就是他贫瘠卑微的童年里,唯一的“鸡蛋”,代表着美味,代表着幸福。

他很想也这么捂着她,捂一辈子。

可是,下一秒,理智又告诉他,不可以,她太小了,她比菲菲还小几个月,他们怎么可能呢?

于是,明明是她问他报志愿的事儿,他却比她还纠结,纠结了一个星期,最终只是非常冷淡的回她几个字。

他能想象到她收到信的失望和难受,可他逼迫自己别想那么多,毫无感情经验的他只能依照以前拒绝别的女孩的经验,一个字——躲。

他相信,时间能解决很多问题,躲到她有了新朋友,基本忘记他的时候,就没事了。

可他低估了自己的内心,在外地给菲菲打电话的时候,听说她要办升学宴了,他们去年的全友福没照,今年要不要回去顺便给拍了?

这是一个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呀!

胡峻立马答应,赶在她升学宴当天回来了。

崔绿真委屈一会儿,心情就雨过天晴了。从小养成的好习惯,生气不会生太久,有什么都要当面解释清楚。

她抬起头,撅着嘴埋怨:“胡峻哥你还没说,你逃避什么呢?”

胡峻一愣,不敢看她纯洁的毫无杂志的眼睛。

崔绿真眼珠子一转,“你在逃避我吗?”

胡峻一噎,她太聪明了。

崔绿真疑惑的转个身,这才发现自己穿着睡衣靠在他怀里,怪不妥当的,立马想要藏进被窝里,可又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舍不得,自从他上大学后,他们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亲密过了。小绿真很小的时候就依恋他身上的气味,他牵着她放学,陪她等妈妈下班,陪着她去玉米地里找爸爸……都是这股气味,能让她安心。

胡峻心里正乱成一团,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时候,她忽然回头,又窝进他怀里,用力吸了吸鼻子。

他立马紧张的问:“怎么,感冒了?”

“没,就是想闻闻你身上的味儿。”

“轰——”一声,胡峻的脸又红了,“胡,胡说什么……”

绿真拱了拱脑袋,满足的闭上眼睛,“你身上真好闻,要是能永永远远一直闻下去该多好。”

胡峻红着脸,那两个字愣是说不出来。

最终,他还是克制的推开她,轻咳一声,“该洗头了。”

崔绿真害羞的吐吐舌头,她也觉着自己身上味儿不好闻呢,赶紧哒哒哒跑洗漱间去了。自从妈妈生下双胞胎后,这么多人挤在一处洗漱不方便,爸爸她的房间里也修了一间。

她今天太高兴啦!高兴得都能唱歌啦!

而此时,跟她相反的是崔老太的心情,本来,崔家七仙女这么出息,当年嘲笑他们家生不出儿子要绝户的人家,现在给她们提鞋都不配!婆媳几个都能在大河口乡横着走,用鼻孔看人啦!

可她好巧不巧的,上楼叫孙女起床的时候,看见屋里的情形……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就是两个年轻人搂搂抱抱!

“这都小伙子大姑娘了,像什么话!”她嘴里骂咧着,迅速来到楼底下,想要把这事告诉阿柔,总觉着她聪明,有办法解决。

可黄柔今天很忙,今儿算是闺女长到这么大最重要的日子,刚好印刷厂出了点事,她正两头忙呢,见婆婆欲言又止,以为是不重要的事儿,也没多问。

老太太这儿看看,那儿瞅瞅,好像没她能插上嘴的地方,只能悻悻的又转回楼上,发现胡峻那臭小子已经回去了,忙进孙女房间认真打量。

当然,她也知道,俩人还不至于有什么,可……她深深的有种,自家地里精心伺候十八年的大白菜要被猪给拱走的危机感。

崔绿真哼着小曲儿,洗得浑身香喷喷的,将头发擦干,换上红裙子,再配上一双带点小跟的黑皮鞋,瞬间就是小仙女啦!很刚才躲被窝里生闷气的小邋遢简直不是一个人哟!

“奶怎么在这儿?”

老太太看她面色红润,眼神明亮,没有躲闪,倒也不好直接问,“怎么睡这么久,你妈都要出发了。”

“哦,让他们先去吧,我待会儿自个儿开车去,顺便载着菲菲和胡峻哥。”

又是胡峻,老太太心里实在是不舒服,这小子怎么无处不在啊。

下午,顾学章把司机派去书城接春晖姐妹几个,他自己开着面包车上市区,来回载了几趟,将家里人接到阳城宾馆,绿真一直跟菲菲丽芝玩到下午三点才出发。

胡峻神情自然了很多,主动拿过车钥匙,当起了司机。穿过人民广场到阳城宾馆,也就五六分钟路程,到达宾馆门口发现客人来得还不多,几个年轻人干脆就坐车里。

丽芝和菲菲坐后排,看着他俊俏的侧颜和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忽然大着胆子问:“胡峻哥咱们玩个游戏怎么样?”

胡峻目不斜视,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当然,他平时给人的印象也是温文尔雅,大家都不怕他,“咱们真心话大冒险吧。”

胡峻还没听过这个游戏,估计是这几年才兴起的,也倒是不想扫她们兴,回过头道:“怎么玩儿?”

“先猜拳,出结果了再告诉你。”丽芝和两个好友眨巴眨巴眼,仿佛对上某种暗号,胡峻刚觉着不对劲,忽然发现手已经下意识出拳了,而她们仨都是“布”。

“胡峻哥输了,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是什么,大冒险又是什么?”

杨丽芝把游戏规则解说了一遍,再一次催他选,“那就真心话吧。”看她能问出什么问题来。

丽芝再次狡黠的眨巴眨巴眼,“胡峻哥你处对象了吗?”

胡峻轻咳一声,“怎么问这个,这是大人的事儿。”眼睛却下意识看向副驾驶的女孩,恰巧绿真也期待的看过来,两个人跟见鬼似的迅速弹开。

“胡峻哥你快回答,别耽搁时间哦。”

“没,没有。”

三个女孩毫不掩饰她们的满意,“哼,这还差不多!”

下一轮,她们对视一眼,胡峻早早注意到,故意虚晃一招,她们出锤,他出剪刀,哼哼,小丫头片子,还跟他玩心眼儿呢?

然而,杨丽芝依然大声问:“胡峻哥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胡峻一脸问号:“我不是赢了吗?咋还让我选?”

“因为这一轮是输家问赢家呀。”

胡峻气结,磨着牙齿问:“那下一轮呢?”

“看心情。”

胡峻磨牙,如果他赢就是输家问,他输就是赢家问,是吧?这几个丫头,咋还跟小时候一样,耍赖也不想个好点儿的由头?那时候是猜拳请客,他输的时候就是输家请客,他赢的时候就是赢家请,“你们靠着这条双标规则,骗了我多少饼干汽水儿啊?”

女孩子们嘻嘻哈哈笑起来,绿真被他赏了好几个暴栗,居然有种幸福的感觉。

崔绿真:我可能是个受虐狂呀妈妈!

今天的宴席是市长千金的升学宴,阳城市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甭管邀没邀请到,反正阳城市小地方,多绕几圈都是沾亲带故的。

顾学章也不许人送礼,更不收礼,来了就请大家入座,原本计划二十桌,谁知五点不到就坐了三十桌,也幸好明儿还有一家,菜已经备得差不多了,经过商量后还能暂时借用他们的菜,承诺今晚会给补上,这才没让客人干坐着没饭吃。

崔绿真这次稳定发挥,考了全市第一名,在石兰省也能排到前五,而且是理科前十名里唯一的女生,大家都夸这是虎父无犬女!不仅录取了公安大学,关键吧,她选的专业还是大家闻所未闻的,都在讨论这专业到底是干啥的。

胡雪峰早被儿子科普过了,此时也乐颠颠的介绍起来,动不动就是“我们绿真”,跟他有啥关系似的!再看他儿子跟今天的主角小公主坐一起,郎才女貌,人精们都懂了。

原来是胡大厂长家未来的儿媳妇啊,只是不知道顾市长同不同意?

“恭喜崔婶子,以后的福气可是多得享都享不尽咯!”牛屎沟来了几个代表,都是以前跟崔顾两家来往密切的人家。

“可不是,七个孙女一个赛一个能干,真是咱们大河口乡飞出的金凤凰!”

反正截至目前,崔家七仙女算全都走出农门了,春苗在大河商贸公司独当一面,友娣在大会堂做国宴招待外宾,春晖在上海当大律师,上次打电话来说已经申请了国外留学,春月在电视制作中心唱歌,三个小的也要么上大学,要么当运动员……整个大河口乡,谁不说崔家能?

谁不给她们家竖大拇指?

就是刘老太,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夸两句,这崔家祖坟上真是冒青烟了!

瞧这一个个得意的,跟过大年似的!

这不,最欢迎的非顾学章莫属。

他今天比调任市长的时候还高兴,他开始相信崔家人说的“小福星”了,要不是绿真,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他能有今天,全靠大女儿助力,可他却给不了她什么。

前几天听岳父打电话回来说,他们当年在蛇口买那块地被一位香港商人看上,出价三百万,短短四年时间就翻了百倍,他已经跟妻子商量过,别的暂且不说,大河商贸公司的发源地是一定要给大女儿留着的。

本来买地的时候写的是她的名字,可后来办公司向日本人提交资质的时候因为她未成年,给改成了妻子的名字,最近他又给改回来了。

正想着,忽然从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他给秘书使个眼色,秘书苦着脸上来,附耳轻声说道:“绿真外公一家来了。”

什么叫一家?

顾学章看向妻子,果然见她脸上已经有了怒容,只是顾忌着场合,没有表现出来。

“我侄女升学宴这么重大的事儿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呢?”一把温柔的声音走进大厅,黄娜穿着一身合体但陈旧的套裙,缓缓走来,她身后跟着一个瘦小的青年,约莫二十出头,小平头,浓眉大眼,但眉眼之间怯怯的。

倒是跟他身后的男人挺像,父子俩都是一样的白净温柔,怯生生的,仿佛黄娜领着的小厮。

在他们身后,是急急忙忙追上来的周永芳。

黄外公因为拿到了证明,也没等外孙女的升学宴,半个月前就去了美国。他绝对想不到,他前脚刚走,这一家子后脚就杀到大河口来,更想不到,这满怀希望以为就是不能改变命运最差也能打几顿秋风的一家子……会被崔绿真折腾得有多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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