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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玉强虽然会凫水,可那是在李家沟的小河里,环境熟悉,村里大人也在旁边摇旗呐喊。可苏家沟的水池坝塘他还没下去过,天又黑着……高元珍急得不行,“你们先休息,我出去找找。”

这时候,她心里只有两个想法:找到他,揍死他。

黄柔怕她揍太狠,弄伤了孩子,赶紧给丈夫使眼色。顾学章道:“我去吧,你路不熟。”

高玉强年纪说小不小,基本的人话能听懂,可又处于“我能听懂我就是不干”的状态,平时家里也三令五申不让他天黑出门,可他照样玩到快睡觉才回家,说不定又是跑谁家里呢。

这丢人现眼的,姨妈家这么多好吃的他不吃,跑人家里讨饭!高元珍咬牙切齿,打上手电筒就出门了。

王满银正跟崔家兄弟几个喝酒,醉得神志不清了,也赶紧踉跄着爬起来,“我,我去找……”

男人女人们再坐不住,提上煤油灯,拿上手电筒纷纷出门。

崔老太带着几个孩子在家,心里颇为懊恼,早知道就不说他了,臭小子没看出来脾气还挺大,毕竟不是自家孩子,要是崔家的,老太太才不去找呢,大人说他两句还不得了,离家出走是吧?走吧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啥毛病啊这是,幸好她老崔家没有,不然揍也给揍死啦。

当然,也就是这么想想罢了,心里着急的。谁家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啊,她搓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但愿快点找到他,要是出个三长两短……毕竟是来做客的,阿柔和绿真心里也不好受。

崔绿真用灵力感受一下,臭小子还在这附近呢,倒是不急着出去。她去厨房,把剩下的鱼肉泥搓成丸子炸好,沥干香油,用竹篾篮子盛着,明天早饭可以煮面条,喷香!

“姐。”

“姐你来一下。”

崔绿真一看,厨房外窗子边爬着的黑影不正是闹得大人们鸡犬不宁的罪魁祸首?

高玉强气喘得呼呼的,压抑着兴奋,小声道:“姐你快来一下,我告你个惊天爆炸消息。”

“哼,不听。”

“不是,姐这次是真的,我没骗你,你快出来一下。”

顾家的厨房是靠着院墙盖的,在院墙上开了道窗户,玻璃窗上贴着窗花,从里头能看见外头村里人经过,但外头却看不见里头。同时也用钢筋焊了几根防盗条,防止不懂事的小孩乱爬。

所以,他只能隔着铁窗咋呼,急得猴子似的抓耳挠腮。

崔绿真“哼”一声,“不感兴趣。”

“有人要去你们村偷东西呢!”高玉强的声音,大了两分。

“啥”崔绿真把漏勺放下,不情不愿递出去一个鱼肉丸子,“偷啥,谁啊,你咋知道的?”

高玉强“刺溜”一声将丸子狼吞虎咽,“你咋不问问是哪儿?”

崔绿真很想翻个白眼,她们村当然是牛屎沟呀,虽然房子盖在这儿,可她对苏家沟没啥归属感,不会说“我们村叭叭叭”,只会说“苏家沟”。

一只黑漆漆的小脏手伸进来,死乞白赖的说:“姐,再给我吃两个,我就告诉你。”

崔绿真又递两个出去,心道:你妈你爸还有三分钟到达战场,可怜的娃,你就吃吧。

原来,高玉强跑出去外头溜达的时候,正巧溜达到一个破旧的农家院外头,墙上的野草都半米高了,他以为是没人住的,对着墙根就是一泡尿。谁知正冲着,忽然听见墙里头居然有人说话。

一群人,不止说话,还又唱又跳。他踩着石头爬到墙头上,看见里头七八个青年戴着他爸那样的蛤蟆镜,穿着他爸那样的花衬衫,他爸那一身行头可是在火车站守了三个月才凑齐的,他们居然人手一份

高玉强发挥他的猴子属性,趴墙头上看了好久,看着他们喝起一瓶瓶玻璃瓶装的啤酒,吃了四五斤香喷喷的猪头肉猪舌头,没一会儿还有两个姐姐过来跟他们搂搂抱抱的跳流氓舞,他虽然不太懂,但就喜欢看热闹,骑在墙头上看了大半晌。

他跑出来逃难,没吃东西,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了,再闻着他们香喷喷的卤肉,他那口水都快滴人家院里去嘞!正准备回家去,忽然听见他们操着大河口本地方言,从哪个倒爷有钱,哪个女人漂亮说到牛屎沟出了一种黑油。

牛屎沟

高玉强耳朵一竖,这不是小姨家吗!就是姐姐家呀!他的肚子立马就不饿了!

几个年轻人已经喝得舌头都大了,他只听出来“偷黑油”几个字,其他的要么含糊不清,要么就是男男女女他不懂的事儿。可这也足够了,跑回家来赶紧向姐姐汇报。

崔绿真听得一头雾水,看他满眼期待像摇尾邀功的小橘子,愈发莫名其妙,“你别高兴太早,我都不知道是啥事。”

“肯定大事儿啊姐,偷你们村东西嘞!他们好几个人嘞,你们肯定抓不住他们,需要我帮忙吗?只要你答应我别再生气,我就去帮忙,我打得他们落花流……哎哟!”

他话未说完,夹着屁股一蹦三丈高。

“你打谁落花流水呢高玉强,胆儿肥了是吧?敢离家出走了呢啊,老娘今儿就揍死你!”高元珍急得满嘴冒泡,却发现她儿子在厨房外扒着偷鱼丸吃,一颗心落回肚子的同时,火气也“蹭蹭蹭”直往上冒。

高玉强夹着疼得火烧火燎的屁股蛋跑,她大脚“咚咚咚”在后头追,孩子的鬼哭狼嚎和女人的河东狮吼顿时间响彻整个苏家沟。

所有人提着的气都放下来了,倒也不劝,谁心里都觉着,这熊孩子该打,该往死里打,最好是一次性把他揍到记一辈子才好。

“哎呀妈别打我了,我立功了,我听见有流氓要干坏事嘞!”

“我呸你个王八羔子,你立你娘的功,老子……”

“妈你听我说是真的,不信你问我姐,问我姐我瞎说没……哎呀呀呀,疼死了妈……”

高元珍才不信他立什么狗屁功呢,再说了要真有流氓要干坏事关他小屁孩啥事,那是公安负责的。想到他又是为了逃避惩罚而想出来的鬼点子,她更气了,打打打。

这一晚,高玉强被打得屁股上全是一条一条的红印子,耳朵骨头都快被拧断了,他以后要成了耙耳朵,他妈一定会后悔的,哼!

所有人都没把他的话当真,倒是崔绿真,心里琢磨着不对劲,那些流氓都是不好好干活的青年,以前在大集体还能混口饭吃,现在出来后干啥的都有,手里有点门道,他们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

可,牛屎沟有什么黑油呢?谁家的?是个人的还是集体的?关键是,黑油是什么东西?但瞌睡实在是太困了,一时半会儿想不通,说不定还是他听岔了呢,很快就睡着了。

当然,睡到十一点多,高玉强那不要脸的臭猴子又跑来了,死乞白赖要跟她一个房间,说喜欢她的大床大窗户。

第二天是星期一,她抽空出去把两百块奖励金存自己户头上,看着“唰唰唰”增长的数字,整个人神清气爽。

吃东西能让她快乐,存钱也一样。

多了几个大单子,还收到不少的定金,大家伙心情跟她一样好,效率也是杠杠的。只是最近吧,顾学章的心情却不大好,连续两天下班回家都是黑着脸,本来又来找他的姚安娜给吓得吐舌头。

“绿真,你爸爸怎么啦?你能不能劝劝他别生气,我爸爸真不是故意不来的,他是昨晚临时被单位通知去书城开会的。”

崔绿真认真的看了一会儿,“我爸爸不是生你爸爸的气,他是嗯……我也不知道生谁的气。”

其他人自然也发现他的情绪了,只是谁也不敢问,只有黄柔在两个人睡觉的时候问了几句,可他皱着眉发两句牢骚,又不说了。倒是第二天下午,他手底下的得力助手来家里给他送文件,留下来吃饭的时候,听见顾学章愁眉苦脸的说,“让我去哪儿买那么多油?”

“是啊,每个市从省石油总公司买油都是有数的,咱们人口数是上来了,汽车也多了几辆,可……”总公司不卖,他们就没办法。

不止开汽车的汽油快用完了,就是老百姓点灯的煤油也快没了,物资局采购不到油,就分配不下去,供销社已经在销量供应了。许多山高路远的村子,村民们走了几个小时山路来到供销社排两个小时的队,结果告诉他们今天的煤油配额已经用完了?大家虽不敢怎么着,可骂骂咧咧总是有的。

不通电的地方,没有煤油,那天黑了怎么办?不是让人摸黑上炕嘛?山里喂个牲口啥的,没有煤油灯,牲口让人牵走了都不知道嘞!

供销系统跟物资局反应,物资局从上到下都在给他哭穷,党委书记扔下一句“你自己想办法”就走了,他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况且,最近阳城市又在创什么“中华煤都”的荣誉称号,评审组和督察组走了一拨又来一拨,一会儿是市里的,一会儿又是省里的,每天都有可能遇到搞民调的工作组。

万一搞民调的问到老百姓怎么办?你连煤油灯都点不起了,还创啥煤都呢?开玩笑吧你!

两个人,一面吃饭,一面诉苦。

部下给他出主意,“顾局,要不咱们上省公司求求去?”

“怎么求?”顾学章把眉毛一抬,“我昨天都给去过两个电话了,只打到公司经理那儿,还是给老子打马虎眼呢,惹急了老子打他们党委书记那儿,不行老子打省委书记!”

崔绿真听得好笑,爸爸能知道省委书记电话不?看来,爸爸也是会吹牛皮的哟。

小刘却小声道:“顾局您还没看出来,这事找省委书记也没用。我哥们在邻市,他们局里可不缺油,咱们是上个月中旬递交的配额申请对吧?他们下旬才交的都有,这……”

他小心的咽了口唾沫,知道这位领导不爱听,可还是不得不说,“他们给省公司送了东西,事情就好办,配额要多少有多少,咱们这边就是正常份额都拿不着,你说气人不气人?”

顾学章夹菜的筷子一顿,“他们送了啥?”

小刘眼睛一亮,以为他也想有捷径,忙道:“听说是几张去北京的飞机票,请省公司经理级以上的领导去北京吃烤鸭呢!”

崔绿真在旁边写作业,不愿回房间写,因为呀,她想听八卦。

听到这儿,小富婆地精也忍不住偷偷咋舌,去北京的飞机票,那得多贵呐!她们去广州,只是坐火车都要二百多,北京那么远,还是天上飞的,那简直都贵得她不敢想象了!

顾学章“啪”一声,重重地放下筷子,“胡闹!”脸色铁青。

小刘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对对对,我也觉着他们胡闹呢,这也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呢,顾局您一身正气,肯定看不上这些伎俩。”

顾学章现在已经学会收敛他的愤世嫉俗了,平静一下呼吸,“快吃吧,趁天没黑,待会儿骑车不安全。”他的怒火只能压抑下来,压抑在心里。

失望,愤怒,无力,压抑着他这颗军人的心脏,社会发展了,人的脑子活了,可以前没有的,不敢出现的鬼魅伎俩,现在都纷纷冒出头了。

以前,送礼走后门那是耻辱,是极其丢脸的事,谁也不会主动说出来,可现在?张扬得整个系统都知道了,仿佛这是一件光荣得不得了的事,反倒是他不愿跟他们同流合污的成了异类,连下属都觉着他傻了巴几的。

呵。

忽然,眼前多了一个瓷白的茶杯,里头是棕红色的浓浓的茶叶水,一双白嫩嫩的小手正捧着,“爸爸,你喝点茶水解解酒吧。”

顾学章其实没喝多少酒,晚上还要加班,他不敢误事。可闺女的好意,他甘之如饴。

热乎乎的茶水下肚,人也清醒了一些,只是情绪还是低沉。

“爸爸,你们买不到油了吗?”

“嗯,听见了?”不用她回答,他看了看她的作业本,“功课做完就去睡吧,明儿早上我出门早,你多睡会儿,让大伯送你怎么样?”从小接送她习惯了,虽然她已经会骑自行车,可顾学章还是习惯每天等着接送她。

哪怕她要自个儿骑,他也跟在旁边,跟她说说话,讨论一下今天的早报,议论一下国内外重大时事。很多时候,她的思维跟普通人都不一样,总是会冒出些不同的见解,甚至奇思妙想,曾无数次启发到他。

跟崔绿真聊天,是一种享受。

顾学章叹口气,把她当成一个可以倾诉心事的大人,“咱们国家才摘下贫油国的帽子,你知道为什么咱们又没油了吗?”

崔绿真歪了歪脑袋,“是开采条件还不成熟,赶不上群众需求吗?”

“不是。”

“那是什么呀爸爸?”

顾学章看向院子里喂鸡的崔老太,一把玉米粒撒下去,三只小母鸡“咯咯咯”叫着,吃得欢快极了。这是牛屎沟拿来给他们下蛋吃的,本来阿柔不愿养鸡,觉着没时间照管。可两边老太太都说孕妇不能却营养,花钱买来还不一定新鲜,就家里养着让它一天下一天吃,既营养又健康!

阿柔也没时间照管,就早上出门的时候喂一顿,白天放院里散养,晚上下班回来再喂一顿,一日两餐。对它们来说,玉米粒是难得的美食,平时都是菜叶子混着糠皮,几个孩子心情好的时候会给挖点蚯蚓来补充一下蛋白质。

吃玉米粒,是高级享受。

可惜,这样的高级享受,却是限量供应的,俗称计划经济。宏观调配主宰市场,总是会忽略市场变化规律,赶不上最新的供求变化,其实是制约了整个国家经济的发展。就像种地,以前的农民没有选择种什么的权利,作为最懂土地的人反而要受一批没种过地,只会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的人的指使,积极性从何而来?

现在,市场受宏观调配所束缚,人民生活得不到满足,国家挣不到钱,其实是双面的损失。

崔绿真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了,“社会在变革,经济体制是否也需要适应这种变革,做出相应的调整?”

顾学章一愣,没想到她居然说出这话,“可还能怎么变,经济是一个国家的基础,经济体制变了,那国家性质还不得也……”啥都由市场说了算,像美国一样,那还叫社会主义国家吗?

要知道,当什么都由市场说了算的时候,牛奶宁愿倒掉也不会给老百姓喝的!

“可是,有没有这样一种体制,就是以国家宏观调控为主的同时,适当的尊重市场规律呢?”

顾学章又是一愣,对啊,他怎么只能想到非黑即白,却想不到黑和白之间,还有一片叫“灰”的地方?当即,他拿出信签纸,吸饱了墨汁儿的钢笔“唰唰唰”划在纸上,没一会儿,一封建议信就成型了。

他不是妻子那样的专职文人,不用斟词酌句,怎么简单明了怎么来,几句话就能建议清楚的事,才不要用什么排比比喻呢!

崔绿真拿过来看了看,竖起大拇指,“爸爸你啥时候寄出去?”

“明天吧,今晚先想想怎么调配煤油,这黑色的金子啊……”

崔绿真一愣,“黑色的金子?煤油不是淡黄色的吗?”

顾学章被她的较真精神逗笑了,靠在椅子靠背上,仰着上半身,整个人是难得的放松:“哈哈哈,傻丫头,煤油也是石油蒸馏分离出来的产品呀,你忘了?”

崔绿真不好意思的笑笑,她以前是知道的,只是一时没转过弯来。但下一秒,她忽然灵机一动,莫非高玉强说的“黑油”也是煤油?

或者石油?

不然有啥好偷的?猪油是白色的,清油是亮黄色,日常生活中能叫“油”的东西,可没黑色的。

她觉着,她好像,应该,大概,能帮爸爸个大忙啦!

当然,作为一只成熟稳重的小地精,她才不会在事情没搞清楚前咋咋呼呼让爸爸白高兴一场呢。

晚上,她把高玉强叫来,让他再去那晚听墙角的地方去听听,看那伙流氓有没有再说啥。

“收到,保证完成任务!”高玉强双腿并拢,挺胸收腹,敬了个非常标准的军礼。

这小子的交友能力非常强,来她们家做客几次就交到几个好朋友了,跟着他们沟里沟外的跑,在苏家沟已经是熟人面孔了。所以他去听人家墙根,别人也不会怀疑。

更何况,他才几岁,屁事不懂,即使被抓个正着,小流氓们也不会担心他,因为他听不懂,压根就不是啥威胁。

这不,他趿着姐姐的小破鞋子,哒哒哒跑到那晚的破院子外,听见那几个小流氓又在扭着脖子和腰杆,把身体扭曲成蚯蚓和蛇一般,三三两两搂着跳舞呢!他们身旁,是一台可以放磁带的录音机,他撇撇嘴,没我姐的漂亮!

“怎么样黑子,想好没,干不干?”其中一个头发有点长的家伙问。

“你确定,牛屎沟真有黑油?”叫“黑子”的,是个又黑又瘦的竹竿儿,就是妈妈口里说的不好好吃饭导致营养不良的家伙。

高玉强再次撇撇嘴,都是一群不听妈妈话的人。他知道,“黑子”哥是苏家沟有名的大混混,爸爸跟他打过交道,说这狗日的不是好东西,没良心,以后能不来往就尽量别来往。今年姐姐家盖房子,本来其他村里人都同意给他们盖了,就这人拦着,说不把单价加到五百他就不让,除非推土机从他身上压过去。

此时,他眯着那双细长得狭小的眼睛,带着凶光看着周围几个小弟。小弟们都害怕的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确定,我的消息来源绝对可靠,他们家就是牛屎沟的,都已经跟他爸回去看过好几次了,他们心大着呢,想要自个儿独吞……切,也不想想,要真是黑油,是他们能吞下的?”

在外头拿着钱和票都买不到的金疙瘩,他们想要独吞,真是不自量力!

黑子“嘿嘿”冷笑两声,“吞下?就他们?”他不知啥时候揪了跟牛筋草,咬在嘴里,恶狠狠地聊吧两下,“有说具体位置没?多不多?”

“听说是在他们村口的坝塘尾巴上,这几个月河水都是黑的嘞,把水面盖得严丝合缝,油乎乎的……那得流出来多少黑油哇,想想就怪心疼的,这群乡巴佬,山猪吃不来细糠!”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牛屎沟的农民可不就是一群山猪嘛!放着这么值钱的东西不知道用,还苦哈哈种西瓜,种豌豆,能种出金子来?

断墙外有两棵高大的桉树,枝繁叶茂,高玉强又静静地躲在桉树叶子里听了会儿,没听出他们要啥时候动手,眼见着就要散伙了,他赶紧“刺溜”滑下去,夹着红肿的屁股蛋儿往顾家跑。

“姐,我听到啦!是真的有黑油,就在你们村坝尾。”

他跑得气喘吁吁,崔绿真赏他一颗鱼丸,“你没听错?”

“绝对没错,我用我的人格发誓。”

崔绿真“噗嗤”一声乐了,你有啥人格呀你,你就是只臭猴子!不过,她更奇怪了,坝尾有黑油?她对这一带的水土非常熟悉,没听说哪儿有油啊。

不过,石油储存在地底下一两千米的地方,如果真有的话,她的地精灵力也探测不到,地下三十米就是她的灵力极限了。

不行,得看看去。

为了“眼见为实”,第二天上午,崔绿真逃学了。背着书包出门,嘴里叼着个嫩嫩的玉米棒子,手里还夹着一把雨伞,“奶,我走了啊。”

“别忘记带伞,我昨儿腰疼,今天肯定会下雨。”老人的腰腿骨关节就是最准的天气预报。

“好嘞,拿上了,奶快回去吧。”出了大门,眼见着奶奶转回去,把门关上,她跑到公共汽车招呼站,等着汽车经过的时候,菲菲已经给她占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绿真,这儿。”

幺妹却不上车,给她扔了个纸团子,“拜托你了啊,菲菲。”

她让菲菲帮她请个病假,就说她头疼,如果下午能好就去上课,好不了得明天才去学校。反正她学习好,父母声誉也好,老师绝对想不到她是装病的。

就连顾学章和黄柔也不知道她逃学了。

自从奶奶去给他们做饭后,崔绿真已经好几个月没回过牛屎沟了。此时的村落,跟大河口是完全不一样的安静,没有炊烟袅袅,没有黄牛哞哞,更没有拖拉机和自行车的声音。

整个村子,安静得就像世外桃源。

“姐,你们坝塘在那儿,咱们看看去?”高玉强知道她要来一探究竟,今儿一早就不上学了,崔奶奶给他背上书包送出门,他转头就跑半路等姐姐来了。

逃学,还是要有伴儿,才有仪式感。

与村里的安静不一样,坝尾一带,有好几个人呢。水面确实有一层黑漆漆油乎乎的东西糊着,像一层薄膜似的,虽然闻不见熟悉的煤油灯气味,可直觉告诉她,不简单。

“幺妹,崔幺妹!”有人远远的认出她,喊叫起来。

那是一把粗糙的,让人不那么舒服的男人嗓音。崔绿真十分,非常的不想理他。

高玉强可是最强护花使者,他双手叉腰,“谁啊你,没看见我姐不想理你吗?”眨眼玩意儿!

杨爱生被他臊得面红耳赤,“我……我……我跟你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

“对,我弟跟你姐叫青梅竹马,你哪儿来的野小子,滚一边儿去。”另一个满脸油污的男人白了高玉强一眼,那一个胖胖的猪头像从油锅里捞出来似的。

高玉强虽然不知道“青梅竹马”啥意思,可他最会看姐姐脸色,“你要不要脸啊,我姐不喜欢你,非常讨厌你,你有点聊行不?别老一天盯着我姐看,我姐脸上有钱还是怎么着?”

这下,周围几个大人都笑了。他不说还好,一说大家都发现,自从这小姑娘出现,样爱生的眼睛还真就没眨过。

可,虽然他们都是杨发财的狐朋狗友,也都不是啥好鸟,可崔绿真在他们眼里就是个豆芽菜傻大个,上下一样粗的水桶,这有啥看头?样爱生是不是有病?

要想也想个女孩子吧,这种连女孩都算不上的,真是没见过世面!

崔绿真不知道,十二岁的她,居然被一群混子给嫌弃了。

杨爱生被笑得难堪极了,也不敢再目不转睛的看,而是转为偷看。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偷偷瞥一眼,赶紧低下头,又再瞥一眼……

崔绿真挺烦他的。说坏吧,他好像也没干过中的称得上“坏”的事儿,也没真欺负过她,反倒是杨爱卫揪过她衣领子,弄破了她脖子。可说好吧,他又总是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盯着她看。

从小就让她觉着不自在。她听妈妈的话,小心着他,他去的地方她都不去,反正能避则避,就是不小心遇到也不给他好脸色。

不过,趁着高玉强跟他们打嘴仗的工夫,她用灵力测探过,这真是的石油!千真万确的石油!

而且,在地下二十多米的地方,她还探测到另一波更猛更多的即将破土而出的力量,仿佛火山即将喷发的岩浆,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股力量,不属于河水的力量,她在很早的时候,好像就是捡到河蚌那一年就发现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探个究竟。现在,两股力量不谋而合,在她记忆深处汇合为一股,她确信,就是她曾经感受过的。

原来,这顾石油她三岁半的时候就发现了呀!

只怪以前灵力太低,超过三米的深度就探测不到了。

要是能早点发现的话,它就不会渗漏出来,不会漂到水里,污染的水源……唉!她知道,在太平洋上曾经发生过几次非常严重的石油泄露世故,当时的水质、鱼虾、水草无一例外都被污染了。

被污染的水,不能再喝,不能再洗菜洗衣服洗澡……她们小时候的乐园,难道就要毁了吗?

崔绿真不无伤感的想,忽然,她脑海里几乎是同一时间冒出一句话——必须远离明火。

而杨发财嘴里还叼着根过滤嘴香烟,她吓得“啊”一声,“杨叔叔,这儿不能抽烟,很危险。”

胖乎乎的肥头大耳的杨发财回头,一副“要你多管闲事”的表情,把烟头扔地上,用鞋踩灭。似乎是向她挑衅,或者证明他压根不把她放眼里,杨发财看着她放松下去的表情,又猖狂的拿出一根烟,擦起火柴,“卡擦”点燃了。

崔绿真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从来都是笑眯眯的善良的小地精,忽然恶劣的想,要是忽然给他脚底下点燃就好了,让他尝尝什么叫做水火无情。

水里的火,更是冷酷无情又残忍。

忽然,就这么一瞬间的想法,一阵风吹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杨发财嘴里的烟“轰”一声,火焰窜得老高,黄色的火苗迅速把他的纸烟一卷而尽。往死里香喷喷烟雾缭绕的东西,忽然像撒了汽油一般,迅速燃烧起来。

很快,火苗窜到了他的鼻子上,脸上。

痛得他“啊”一声,下意识就要往旁边的水里跳,幸好杨爱生拽住他,将他远远的拖离了河边,一面拖一面用衣服给他打灭脸上的火。

然而,已经晚了,肥头大耳的杨发财成了一只烧焦的猪头,一张脸烧得焦黑焦黑的,胡子眉毛甚至鼻毛都没了,就连头发也被烧了大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味。

也不知道是谁,没忍住“噗嗤”一声,其他人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杨发财啊,活活让自己一根烟烧成了大猪头!一张大脸不仅黑,还红,虽然杨爱生扑灭及时,可火焰的高温已经严重灼伤了他的皮肤。

会不会毁容,就看他的恢复情况了。

崔绿真心里得意洋洋,面上还假模假样的说:“看吧杨叔叔,我就说你不能抽烟,因为正对着风口,会把火苗吹……”

“闭嘴!”杨发财现在哪还有心思听她马后炮,他又怕又疼,怕自个儿毁容再也找不着老婆,又疼得硫酸泼脸上似的,也顾不上今儿来踩点的事了,赶紧跑回家用清水洗去。

可这把“鬼火”也太邪门了,凉水洗上去不凉快不说,还愈发的灼热,刚才那火苗烤猪头的焦味又扑面而来。他虽然没啥文化,可知道烧伤不是小事,不能随便胡乱处理,搞不好会毁容甚至丢掉小命的。以前公社有户人家就是帮隔壁邻居救火的时候,被火苗灼烧到,将衣服烧着了,黏在皮肤上脱不下去。

反正,等大家七手八脚帮他扯开衣服的时候,全身皮肤已经大面积烧伤。本来,大家也没重视,心想顶多涂点烫伤膏就好了,谁知住院的时候水泡感染,死了。

这件事,让全公社的人第一次认识到,烧伤真的可能会要人命的!

杨发财被吓得背上冒冷汗,赶紧的跑出家门,让两个儿子送他上医院,一秒也不能耽搁。而他的狐朋狗友们,见他啥事都没说清楚就跑了,留在村里也没意思,自然也跟着走了。

崔绿真松口气,对坝塘边不远处的大桉树说:“谢谢你们呀,桉树伯伯。”

她要赶紧回去告诉爸爸,他的难题即将迎刃而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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