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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他们走后,崔绿真就开始盼星星盼月亮,一天三趟的往学校办公室跑,“牛老师今天接到我爸爸电话没?”

“还没呢。”

“好叭,接到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哟。”妈妈在市里改卷,可怜的小地精刚放暑假就成了留守儿童。

牛老师就差赌咒发誓保证了,他无奈的笑笑,“我记性好,可不会忘记哦。”

崔绿真愣了愣,这意有所指,怨念十足,说的可不就是她嘛?去年牛老师用进口麦丽素贿赂她,让她帮忙给静静阿姨传话约会,谁知她把人东西吃光了,话却忘记传了!

后果很严重。

静静阿姨和牛老师又分手啦。

唉!

小地精低头,诚恳地道歉:“对不起牛老师,我不是故意忘记的,我就是……”觉着静静阿姨不会回头哒。

当然,自从陈静觉着他俩不合适后,也确实没有再回头,她失败的传话筒只是加快这种痛苦来临而已。现在,牛老师依然在等着陈静,可陈静是十头牛也拉不回了,秋季学期开学后就要当教务处主任,更不可能看得上他这平平无奇的体育老师了。

倒不是说陈静势利,而是她现在更享受恋爱的过程,而非结果。

说曹操曹操到,这不,陈静踩着黑色的粗跟皮鞋来到办公室门口。只见她穿着一条剪裁合体的肉粉色连衣裙,像西装又不是西装,但也不是普通的连衣裙,没有任何花纹花边,却漂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自从和徐志刚分手后,她的头发彻底剪短,只有已婚妇女惯留的齐耳长,可皮肤白净有光泽,眼神热烈而活泼,跟被家庭生活折磨得死气沉沉的已婚妇女完全天壤之别。

气质和心态更像少女,外形却是满满的成熟女人魅力。

作为三十出头的未婚女人,她现在是整个大河口的异类。

让男人女人都羡慕的异类。

牛老师眼里闪过欣赏和赞叹,嘴上还假模假样的说:“哎呀静静来啦,不怕我纠缠你啦?”

陈静迅速的走过去,白了一眼,“我来找我闺女,关你屁事。”

帅不过三秒,一开口就还是老陈静了。

崔绿真牵着静静阿姨的手,一路被几百号工人行注目礼。大的洋气出众,小的玉雪漂亮,甚至有的胆子大的年轻人还不住的回头,吹起引人注目的口哨。

陈静目不斜视,笑得更得意了。

崔绿真倒是会好奇的回头看到底是谁吹的。

众人一看只有小不点回头,遗憾的“唉”一声,自行车蹬得更快了,肚子饿得咕咕叫,食堂的饭菜香味一阵阵飘过来,这谁顶得住?

“我们去哪里呀?”

陈静撩了撩头发,风情万种的眨眨眼,“去了就知道。”

她们出了厂区,沿着厂前路步行十分钟左右,来到益民饭店。原来是大河诗社受邀同阳城晚报合作,要一起出一期八一建军节的特刊,主题是“军歌嘹亮”,几名诗社主创正在等着她们呢。

谢谢叔叔阿姨们,崔绿真都是见过的。当然,最主要是能蹭吃蹭喝,不用自个儿做饭,她乐意极了,益民饭店虽然份量不太行,生意没以前好了,可他们的烤鸭还是一绝。

杨美芝晓得她爱吃肉,特意多点了两只烤鸭给她。

当然,对于全市物资局局长的掌上明珠,哪怕不知道黄柔的副社长身份,众人也要客客气气的。

“小绿真,你帮我们看看,这诗歌怎么样?”

崔绿真随意看了一眼,走马观花,“好。”

“那这首呢?”

“也好。”

“这首呢,你帮我们选一首最好的行不?”

崔绿真秀秀气气的吃着烤鸭,“对不起呀叔叔,我觉着都好呢。”

众人之所以让她选,就是因为这次投稿的诗是神仙打架,对他们来说,哪怕不看作者,光看诗也难以抉择。版面只有一首诗的位置,可忍痛排除了一轮又一轮,也还是有三首难分伯仲。

而且吧,这三首的作者,一位是省作协主席龙葵,一位是诗社社长黄柔,还有一位是市委书记!就这神仙打架的阵势,你让这群虾兵蟹将们怎么选?

崔绿真倒是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她只是觉着真挺好,反正她没那才华。

其他人还要再问,陈静给拦下,“得了啊,我是带我闺女来吃饭的,不是来给你们做童工。”

“那咱们怎么选啊?神仙打架谁都不是咱们得罪得起。”杨美芝撅着嘴埋怨,她倒是想选市委书记的,因为爸爸就在他跟前当秘书,她也能落个好不是?

可她太诗社快一年了,也只是个搞后勤的小出纳,说难听点就是跑腿的,没人会听她的意见。其他人有的觉着龙葵的豪迈大气,有的觉着黄柔的婉约细腻,而且无论哪种风格的,都有人喜欢。

“怎么办,咱们把作者名字去掉,给送报社去,选了哪首是哪首。”

有人拍大腿,“好办法!”

“对,不显示作者名字才是最公平的!”

杨美芝偷偷撇嘴,啥也不敢说,这样的笨办法土是土了点儿,可能把得罪人的事推报社去,确实不错……只是,她也没机会让爸爸刷好感了。

崔绿真吃完,看了会儿就准备回家去睡午觉。

“来,把鸭子带回去,晚上你妈回来热一热就能吃。”杨美芝殷勤的把半只吃剩的,和一只没吃过的鸭子用油纸包包好,递过来。

崔绿真本来还礼貌的拒绝,她知道不能占人便宜,尤其是“周扒皮”姐姐的,可静静阿姨悄悄跟她说,这是用诗社经费付的钱,不吃就便宜杨美芝带回家了,她立马心安理得收下。

她的大烤鸭哟,还有三只大鸭腿呢,要是爸爸回来,正好一人一只。想想就美,她乐颠颠的出了饭店嫩,顺着大路走回去。

七月的大河口,太阳每一天都是九十度直射在地面上,晒得黄白色的土灰都仿佛要褪色,她穿着红色的皮凉鞋,专捡有灰的地方踩,一步一个脚印。就像下午的时候喜欢踩水,小地精对水土是天然的热爱。

“想什么呢?”

忽然,脑袋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崔绿真听见熟悉的少年声音,顿时眼睛一亮:“胡峻哥哥!你怎么回来啦?你放假了吗?”

身后那一米八二的少年,不正是胡峻?

“胡峻哥哥你瘦啦,也黑啦,我听爸爸说你们每天都要训练,是不是很辛苦呀?”

她的问题就像机关枪,“哒哒哒”的喷射出来,也不等他回答,她一把挽住胡峻的胳膊肘,跟以前的任何一次一样,自然,大方。

胡峻侧着身子打量她,笑道:“你也长高了。”像个大姑娘了。

“那是,我现都快一米五八啦,是我们班最高的女生。”虽然年纪最小。

胡峻还身后还背着个大大的迷彩包,明显是刚下火车或者班车。

“你肚子饿了吧?当当当当”她献宝似的拿出油纸包,揭开,露出一条鸭腿。

胡峻本来昨天就到阳城了,去高中同学家住了一晚,上午早早的离开同学家,去四处转了一圈,刚才从阳城坐班车回来。本就饥肠辘辘的他,也顾不上形象,小乡下地方谁不认识谁啊。

拿出压腿,就是大大一口。

“好吃吧?”崔绿真亮晶晶的看着他。

“嗯,好吃。”

“嘿嘿,我就说吧,益民饭店的烤鸭最好吃啦!”因为被他馋得,她也忍不住拿出另外一只,当街啃起来。

胡峻是不拘小节,反正肚子饿着。

可崔绿真呢?她压根不饿,一点儿也不饿!她明明才在饭店吃得饱饱的出门还没十分钟呢,她就是看着哥哥吃就馋。别的干部家庭出身的十一二岁女孩,已经知道害羞,不会当街吃东西了。

可她就不。

黄柔没少教育她,大姑娘不是两三岁的小娃娃,要注意形象,忍一会儿到家再吃能饿死你还是怎么着……可这毛病就是改不了,舔冰棍儿喝汽水吃饼干还能说得过去,啃鸭腿……要是让黄柔看见,真恨不得打她屁股。

幸好,啃过一个腿,胡峻没那么饿了,用崔绿真那米白色绣小熊猫的帕子擦了擦手,他开始问她考试成绩怎么样,有没想好上哪个学校念中学。

“我考了199分,作文被扣了一分。”她故意挺挺胸膛,一副“可把我优秀坏了”的神情。

胡峻不好意思往女孩的胸前看,毕竟他身边的同学一个个都大人模样了,偶然不经意的视线扫过,他都觉着不礼貌。嗯,虽然,他这个妹妹还是个比男生还平坦的孩子,甚至她那一马平川还没肚子高。

她肚子跟菲菲丽芝的不一样,她的可是装着一顿蹭来的美食嘞!

当然,她们的成绩也不一样,菲菲184,杨丽芝176,她是这一届小学毕业生里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因为题目难,整个县也没有一个满分的,第二名比她低了三分,市里就不一样,曹宝骏他们学校三个满分,曹宝骏也有196呢。

农村孩子和城市孩子的差距,在恢复高考后开始出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并在将后的几十年里越拉越大。

终于,在胡峻回家后第三天,顾学章和黄永贵风尘仆仆的回到大河口。跟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一套生锈的二手设备。

崔绿真看着一堆哐当乱响的“废铁”,就像在看一沓沓厚厚的散发着香气的“大团结”,这儿摸摸,那儿看看,“爸爸,这轮子是干什么的呀?”

“压延机。”黄永贵来不及喝水,抚摸自己孩子似的抚摸着机器。

崔绿真似懂非懂,又把一堆烘箱、搅拌机看了一遍,“伯伯你们啥时候开始做包呀?”

她那急切的小模样彻底逗笑了黄永贵,“从原材料到皮革至少一个星期,从皮革再到皮包,至少也是一个星期,别急,慢慢来。”

顾学章其实也挺期待的,这套设备功率过低,产能低下,别的设备一天能出五六百平人造革,可他们的只能出五六十平米,这还是在设备不出故障不拖后题的前提下。

因为他们去到二十五中皮革厂,对方发现他们想用二手设备搞生产,宁愿把设备当废铁卖也不愿卖给他们增加竞争对手。原因嘛,当然是黄永贵,这位大师级的熟手带他上路,谁不怕?

尤其还是有过纠纷的前东家!

黄永贵也干脆,不卖是吧?行,那爽快的把户口给我迁出去,他立马转身就进了隔壁厂。

他在这一块算是有名的大师傅,别人听说他跟老东家闹掰了,他要买二手设备,好几家争着卖给他呢。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他趁机压价,以六千元的超低价买下一套四成新的设备,因为护养得当,插上电就能用。

顾学章在新房子背后的生产队租来一个农家院,安放设备,做仓库,又把林巧珍陈丽华妯娌四个叫来,打扫院落,清洗物件儿,只等黄永贵从上海带原料回来,就能开工。

买机器的钱,是找高元珍借的。现在买材料加来回运费预计几千块,则是崔顾两家人凑的。

听说他们要开皮革厂,崔家兄弟几个都愿意帮忙,黄柔感念他们这么多年的照顾,以前从没欺负过她们孤儿寡母,提出让他们用入股分红的形式,每家量力而行。

听说能分红,刘惠和王二妹可高兴坏了。她们迷信幺妹,就觉着只要是幺妹出的点子,那肯定就是稳赚不赔,搭上这辆顺风车,那就是躺平都有钱挣!

于是,历来扣扣索索大雁飞过都能拔根毛的刘惠,居然全盘贡献出大房的所有身家,她的所有私房钱后,又回娘家死皮赖脸撒泼耍赖搞到一笔,一共入股一千块。

王二妹本就不甘屈居刘惠之下,见她舍得压上全部身家,她一咬牙一跺脚,也把二房这几年的积蓄全拿出来了,也是一千块。

陈丽华见此,哪有不心动的?也回去劝丈夫和公婆,掏了一千块。

林巧珍没这么多,她对孩子太大手大脚,崔建军这么多年工资也没涨过,至今只攒下五百多块,她还得给春芽留点儿学费伙食费,顶多能入股四百。

可黄柔把她的技术算进去,缝纫技术也是能挣钱的,她和顾学章占30%,幺妹25%,黄永贵3%,刘惠10%,王二妹10%,陈丽华10%,林巧珍12%,既报答了他们,又必须让他们一家三口保持绝对的控股权,哪怕其他所有人联合,他们依然能占55%。

本来,她也问过高元珍和陈静的,可她们一个沉迷于食品厂不可自拔,一个沉迷于诗歌社交立志要在文化届干出点名堂来,都婉言谢绝了。

当然,现在拒绝得干脆利落,等有一天知道她们现在拒绝了什么的时候,估计悔得肠子都青了!

另一个没想到也能得到股份的是黄永贵,他以为承诺有退休工资和免费医疗已经算是天底下最好的老板,他所能拥有的最好的未来了。谁知居然还给了他股份!虽然只有3%,可他没出一分钱啊,也没出任何点子,就带着新老板到处跑跑,居然就……

他是知道皮革厂利润的,说暴利也不为过,简直是暴利中的暴利!别看只是三个点,等机器动起来,包卖起来的时候,那可就是成百上千,甚至上万的分红了!

于是,他干劲更足了,当天下午留揣着进料的钱,带着大侄子黄宝能去上海了。当然,宝能身体好后,所有人都不同意他继续下矿井,现在正愁找不到工作,顾家递过去的橄榄枝他爽快的接下了。

黄宝能虽然不是文化人,可他当煤矿工人这么多年,天南海北的人都遇到过,接触过四川人安徽人河南人甚至山东人,可以说全中国大部分地区的风俗民情他都了如指掌,带他去进料,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这不,才去到上海,找到增塑剂厂家,他买两包烟跟人称兄道弟,认识了销售经理后迅速的结交上他们,请吃饭送礼物,不用几天就以极低的价格买到了东西。

要知道,这些东西可是计划物资,国营厂的采购人员排队也不一定能买到的,可他跟黄永贵,一个打人情牌,一个打酒肉牌,愣是帮小作坊买到了!

当然,这都是后面顾家人才知道的,他们现在最关心的是黄柔的身体。

顾老太背着背篓进屋,里头是满满登登的山货,有新鲜木耳,干香菇,野核桃野栗子和一只宰杀好洗干净的乌鸡。

“妈你人来就行了,怎么又带这么多东西?”黄柔靠在门边,精神不大好。

“咋,又吐啦?”顾老太赶紧放下东西,“你快躺着去,想吃啥我给你做。”

她把东西一样一样的挑出来,分门别类放筛子里码好,小心翼翼的问:“蘑菇炖鸡怎么样?喝两碗香喷喷的鸡汤会不会舒服点儿?”

黄柔脑海中浮现出黄白色的鸡汤,倒是有了食欲,“行。”

顾老太做事的速度就跟她走路的速度一样快,黄柔刚答应,她就颠颠的跑进厨房,给鸡肉清洗斩块,怕黄酒对胎儿不好,她只敢放一把大葱和姜片祛味,腌制了半个多小时才开始煮。

她平时做饭都是怎么简单怎么快速怎么来的,哪里兴用黄酒姜片腌啊,是前几天做的太粗糙太腥,儿媳妇吃不下去还闻吐了,让儿子说了一通,她这才专门跑国营食堂去打听去腥的法子,现学现用。

为了孙子,别说伺候儿媳妇吃喝,就是伺候她屙屎撒尿她的乐意!老顾家在沉寂这么多年后,终于要有孙子啦!你说她能不高兴?

现在老三盖了首屈一指的大房子,又升了官儿,儿媳妇又怀了孙子,她还有啥不满意的?这简直就是人生巅峰啊!村里哪个老太太不羡慕她?都说他们家是时来运转了。

当然,她更相信的是,小福星来了他们家,他们的运气才开始好起来的。就跟当年的老崔家一样嘞!

所以啊,现在她也不跟崔家打对台戏了,反正人家连小福星都让给她了,她还有啥不满足的?只要好好的待小绿真,好好的教养她,她可能保佑全家好好的。

最好啊,是让老二媳妇儿快点怀上。阿柔能怀上就说明顾家儿子没问题,丽华肯定也能怀上的。

鸡汤刚上汽,崔绿真就闻着味儿出来了,“奶奶做啥好吃的呀?”

“乌鸡炖蘑菇,给你们补补身子。”

幺妹吸了一口,蘑菇她也爱呢,地里长出来的好东西,让她情不自禁想起那年的灵芝仙草,她想回牛屎沟找仙草去啦!

“几点了,你不是要去接春晖她们吗?”顾老太尝了口鸡汤,感觉盐巴不够,刚拿起勺子,想到儿子交待的阿柔现在吃不了重口,忙又放回去,淡点儿好。

崔绿真一看写字台上的手表,“呀,火车要到啦!”赶紧换上运动鞋往外跑。

好在她风一般的奔跑速度不用五分钟就到达火车站,刚赶上绿皮火车呼啸着开进站,她挤到接亲友的最前面,能看见车厢门口出来的每一个人,他们背着背篓挎着箩筐,挣得脖子上的青筋小蛇一般,女人们包着头巾的,穿着裙子的,还有背着娃娃的……幺妹的眼睛在这些人里迅速闪过。

忽然,好一会儿,才有四名少女跟在人后走出来,她们拖着漂亮的人造革行李箱,个个都在一米六五以上,皮肤或黄或白,无一例外的眼睛都是亮亮的,唇边的笑容是那么的灿烂,那么的自信!

“我姐姐,那是我姐姐,我四个姐姐!”崔绿真高兴地蹦跶起来,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跟身旁的人介绍。

其中穿军装的短发少女个子最高,已经快有一米七二了,她咧开嘴,对身旁的几个姐姐说了句什么,其他人都看着接站口笑了。

崔绿真知道她们是笑她,可她已经高兴得想不起要说什么了,只好讷讷着嘴唇,小声地喃喃:“姐姐,我最亲爱的姐姐们。”

春月迈着大长腿三两步走过来,在她脑袋上“嘎嘣”一下,“看啥呢这么呆?”

“看……看姐姐……姐姐真漂亮。”小地精红着脸,忽然不好意思起来。

“哈哈哈,你这小甜嘴儿,是不是又想骗咱们零嘴吃呀?”春月豪迈的一把搂住她的肩膀,迈着男人一样的步伐,走出火车站。

本来,北京的高校都差不多一起放假的,春晖和友娣等着春月单位放公休假一起动身,所以走得晚了些,春苗在省城等着她们,四姐妹汇合后也不急着回来,又逛了两天省城,这才悠哉悠哉的回家。

幺妹皱着鼻子,“胡峻哥哥都早回来好几天了,姐姐你们怎么才回来……”

春月又给她脑袋上一个爆栗,“他过他的独木桥,我们走我们的阳光大道。”

崔绿真龇牙,姐姐贪玩就贪玩呗。

“对了,你怎么老叫他胡峻哥哥,肉麻兮兮。”春月完全一副女爷们的调调。

“因为他又不是我亲哥哥,可叫峻哥哥又很奇怪呀。”

“说什么呢?”春晖凑上来,姐妹几个不再提这茬,开心的说起这半年来牛屎沟和大河口的变化。

回到家里,顾老太的鸡汤也炖好了,正在洗菜,准备炒菜。黄柔听见她们唧唧喳喳的声音,也下床出了房门。

“四婶。”

“四婶身体怎么样?我才知道你怀孕了。”

“弟弟妹妹都好吧?”春月站在她旁边,比她还高了一个头。

“你们别听幺妹瞎说,八字还没一撇呢。”黄柔抚了抚平坦的小腹,这才一个多月呢,哪就能知道里头是两个孩子?虽然闺女的话不会有错,可她还是觉着不要太早下定论。

顾老太从厨房伸出头来,“我孙女说的肯定没错,你再睡会儿,好了我把饭给你端炕上吃去。”

其他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怀孕的四婶(妈妈)可真是大熊猫一样的保护动物。当然,这也在情理之中,她在不知道怀孕的时候很是加班辛苦了一段时间,前几天有出血才发现不对劲,小地精一看,哟,怀孕了!

而且,黄柔也不年轻了,早些时候又在田间地头劳作过,身体底子终究是累伤了,怀的要真是双胞胎,那可真是高危产妇了,家里人担心也是正常。

崔老太和顾学章直接让她请个长长的病假,天天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颠簸,他们都不放心,休假就休假吧,反正也不缺这点工资。

可黄柔舍不得刚步上正轨的事业,长达八九个月的病假能否请到不说,就是请到,她的副校长也不用想了,早有能人取而代之。她想先把暑假放完再说,休息两个月试试看,等胎坐稳还是想去上班。

她如此坚持,其他人也拿她没办法,幺妹只好趁喝汤的时候又给了她一成灵力。

于是,喝完一碗鸡汤后,黄柔忽然发现她胸不闷,心不慌,胃口也开了,就连脸色也开始有了血色。

顾老太骄傲的挺起胸膛,“我就说吧,这蘑菇炖汤最补的,你嫂子养的老母鸡可真是最养人,明儿我再给杀一只来,你们赶紧吃。”

她每天上午带着菜过来,给儿媳妇伺候好午饭后才回家,下午顾三下班回来接她的班照顾妻子,本着一个原则,请不起保姆可至少要保证她身边随时有人。

第二天,在一串鞭炮声中,他们的皮革工坊正式开工。崔顾两家有一个算一个,都来到那座无人居住的农家院,随着黄永贵拉下电闸,各种增塑剂、软化剂、弹性剂放进搅拌机里,“哗啦啦”的轰鸣起来,纺织布垫上,各种原料往上刷,一层又一层,压延,加热,烘干……每一个环节都有接受过培训的“工人”目不转睛的守着。

二这些“工人”,就是作坊的股东们。

所有人都投了钱,这厂子就人人有份,他们干活是替自个儿干,都自发自愿的参加培训和劳动。每走完一道工序,所有人就松一口气,眼巴巴盯着下一道……好在,设备虽然老旧,但还算争气,开慢点儿,全程没有宕机过,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两个小时后,三张十平米的巨大黑色“皮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黄永贵让大家先别凑上前,他蹲下身摸了摸,捏了捏,又仔细的闻了闻,这股熟悉的人造革的皮味儿,彻底点燃了他的血液!只见他站起来,激动的红着脸说:“应,应该成了。”

“啊!”所有人惊呼一声,刘惠“哎哟”一声跌坐地上,“可吓死我了,就怕我这一千块钱打水漂啊我……”一不小心,把心里话都给吐出来了。

“瞧你那出息,要能做出皮包,还差你那千八百的,真是癞蛤蟆没喝过盖碗茶……”王二妹话未说完,在春晖的“咳嗽声”中,她识趣的闭嘴了。

可陈丽华却接口了,“别说大嫂子,我也没见过嘞,原来皮子是这么做出来的,这三十平够做多少个包呀?要全卖出去,咱们得挣多少?”

这可才是大家最关心的。林巧珍也忍不住说:“我看着一平咋说也能做三个吧……”

“嚯!”所有人震惊了,那三十平不就是九十个,要再紧紧,可不就是一百个每个卖九十,就……就是九千块

九千块是啥概念在场的人出了顾家三口,谁也没见过这么多钱!最关键的是,他们原材料才花了三千多块,而开一次机器,只用了一个零头的材料,这要是全做完,岂不是……不不不,大家都不敢算。

他们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把包做出来!”

就是几个大学生也惊呆了,她们没想到就离家一个学期,家里人居然鼓捣出这么个大家伙来!以前种花生种西瓜荷兰豆,那都是刀耕火种地里刨食,这一次可是直接用电开动机器嘞!

这绝对算得上她们家创业史上里程碑式的一步,其意义性质不亚于人类从农业社会跨入工业社会那一步!

春晖的眼眶很快湿润,她计划的是等牛屎沟实行生产承包责任制后,鼓励崔家人把分到的土地全部种成黑皮西瓜,这样生产力就能从农业种植上解放出来,农活让妈妈妯娌几个主持,大伯带着村里壮劳力组成工程队,上市里给人盖房子。

因为到时候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无论单位还是个人,想要改善居住条件的肯定不在少数,全民大兴土木,大搞基建,可专业的建筑工人却开始供不应求,许多“解放”出来的农村人都发了一笔不小的财……当然,最重要的是学到了一门技术!

许多农民建筑工人们,开始带着学到的建筑本事四处做工,去到邻市,去到省会,甚至去了南方,南方……“深圳速度”!

到时候,等大伯他们站稳脚跟,有了本钱,她想让妈妈她们也跟过去,开个超市,饭店,宾馆,或者小旅馆和电话超市……哪怕是开个卖烟酒的小卖部,也多的是人买。

对于那块充满金子的来说,只要有人,有政策,就有需求,只要是能满足人类需求的店铺,都能挣到钱!

在那儿掘金,那该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事啊!他们以后就是第一批老深圳人,以后还可以炒股,买卖房地产,哪一样不是挣大钱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崔家居然在生产承包责任制还没落实下来前,其他农民都还被拴在土地上的时候,就从农业社会一瞬间进入工业社会!至少比其他人早了两年时间!

两年意味着什么?两年,小渔村的土地还没被大资本瓜分殆尽,他们抢先登陆就能占据最佳“岛屿”!春晖想到以后的激情“抢滩”,就激动得心跳加速,脸色通红。

她的家人们呀,比她想象的还聪明,还能干,他们就是一群最有实干精神的农民企业家们!

崔绿真只顾着看热闹,不防小手就被春晖姐姐握住,她用嘴型悄悄说了句“谢谢你”。

刚生产出来的皮革性能还不稳定,黄永贵建议大家先别急,他裁剪出一块五平米大的,分成几个小块,带着几个女人坐到缝纫机前,画图,打版,裁剪,缝合,成型……每一个步骤,在他三十年的职业生涯里都做过,教过无数次,几乎是闭着眼睛就能做出来!

刘惠咋咋呼呼,做不了消耗耐心和细致的活,可她力气大,动作也快,就专门负责裁剪大块和打版;王二妹和手巧,负责按照版型裁剪小块;技术含量最高的缝合和成型就包在林巧珍身上,她专门守着一台最新最好用的缝纫机;陈丽华心思也细,就让她守着另一台旧缝纫机安装拉链和包带。

所有分工,都是黄永贵经过一个星期岗前培训,三天的打版缝合教学后,认真考察,根据大家的脾气个性和能力进行分配的,大家心服口服。

这时候,崔绿真才发现,对于他这样真正有技术有经验的老工人来说,哪些人能干什么活,哪些人干不了什么活,他几乎是看一眼就能知道。

以前把他辞退的二十五中老板可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这样的兼具技术与管理才能的老工人,捡到就是赚到!她觉着,工资好像给他开低了那么一丢丢……

当然,黄永贵看着一个个黑漆光滑的漂亮皮包出炉,放在库房里通风散气,他哪里还会在意工资是多少!说实在的,等成品面世的时候,谁还靠工资过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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