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苏文羡叫这一顿骂, 气的浑身都在发抖,手指着叶慕辰, 抖了半天也想不出个词来。
可怜苏家自幼庭训极严,小苏公子腹中尽是诗书,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应对如此粗鄙的村野之词。
粗鄙!
关键时刻,东方楚羽扇轻摇,蹙眉,摇头叹息一声。然后望着叶慕辰,忍不住又拧紧眉头不悦道:帝君,您乃是下界八荒之主,用词怎能如此地
对!粗鄙!用词粗鄙!苏文羡一口气蹦出来三个惊叹符号,满脸都是震惊,扭脸看着叶慕辰,道:你好歹也是个帝君,这,这么粗野的话,如同乡间老妪的词句,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从他家中那位老太太,叶府女主人,叶老夫人处习得的。
叶慕辰自鼻孔内嗤了一声。居然敢肖想他的韶华,可不就是睡在梦里想屁吃!待收拾了此处那个面目可憎的白衣道人,一股脑儿将这些侯爷们都打包扔下山,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他滚回老家去!
苏文羡从没当面吃过这样的大亏!过往都是各种阴谋明谋,还有千军万马厮杀真刀真枪地斗,打嘴皮子仗呃,这个小苏公子当真不熟练!
他恨恨地瞪了叶慕辰一眼。你到底去不去帐篷内说话?
就是,东方楚摸了摸鼻尖,也自觉有些丢脸,附和道:咱们还是去帐内说话则个!
东方楚环视四周,穷到了极处的叶家将领们还在试图挽救烤糊了的鹿肉和红薯,烟尘四散飘荡,呛的他们忍不住咳嗽。
东方楚忙不迭抬起七彩纹绣华丽袍袖,假意咳了两声,温声劝道:在下倒不是冲着那位殿下来的。只是凤玺现世,相当于南氏皇族子亲临,吾等不得不从。不得不从,呵呵,帝君见谅则个!
好说歹说,叶慕辰总算抬脚往前方帐篷处走去。
东方楚与苏文羡对望一眼。
都松了口气。
所谓王帐,也不过是座略大些的帐篷,粗略用竹篾编织成条,框在基座,然后在粗帆布表层抹了一层刚剥下来的野兽油脂,还有些零碎兽毛没摘干净。风一吹,粗帆布帐篷面在昏天蔽日的沙尘中猎猎作响。
脚下皆是军士们夯完地基后没来得及清理的碎石头,还有些扯成条状的布幔,宝贝似的扎捆成堆。
瞅那模样,是打算三日期满后,打包随着大元朝帝君一道返回西京。
这王帐,这陈设
扑面而来一股穷酸气,呛的两位大隋朝前侯爷面上一阵青一阵白。
咳咳,帝君啊,东方楚忍不住开了口,蹙眉手指着这张粗布帐篷。就算如今天下年年战事,修仙者到底人数少。一千个人里头也寻不出一个身具灵根的,就算侥幸身具灵根又有机缘入了修仙门派的,也大多至死不过筑基。
东方楚侃侃而谈,实在恨不得捉起袖子替这位穷齁了的帝君操刀做个账房。
一千人里也不过出一个筑基成功的人,然后能修炼结丹的万不存一。再然后,金丹期后能够在体内生成元婴者,于如今此方世界中,十万人里头也难以寻出一个来。
天界飞升之门关闭,三百余年来,所谓修仙者们亦是人才凋敝,大把高阶修为者陨落。那仙阁号称三大上古宗门之一,也不过寥寥一位化神境大拿。
而叶家军得天独厚,十多年前陆续有叛出修仙上古宗门的散修们来投奔,以叶慕辰这厮的姐夫百变星君为首,竟也聚集了上百位金丹期修者,听说还有一位正在冲击元婴。
如此显赫势力,实在不必要为了省下那么一丢丢银钱,让大元帝君蜗居于山野一座粗布帐篷内啊!
东方楚简直恨铁不成钢!
他捉住那只七彩纹绣的袖子,羽扇轻摇,注目叶慕辰叹息道:帝君,仙凡之战或许尚需浩荡百年,你贵为凡人界领袖、大元朝的帝君,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稍微注意一下/体面?
叶慕辰一马当先,撩开帐篷帘子,头也不回地道:这些话,你且留给死去的下界普通百姓们去说!
他人已经入帐,声音仍如雷贯耳,冷硬粗粝,如砂石刮擦过耳际。
东方侯不妨劳动玉趾,去东胜神洲走走,那边刚叫仙阁派人灭了十六个城池。血水流成了河,道路拥堵,处处都是碎肉尸山。
东方楚:
倒是苏文羡,抱着暖炉蹙眉不悦道:那和你这么穷抠有什么关系?
随即抬脚走了进去。
东方楚也赶紧跟上,唯恐落在外头一群狼行虎视的叶家军将士堆里,叫那些野蛮人用凶狠目光削成了碎片。
他刚抬脚跨入帐篷,迎面一道雪白刀锋照在他面上,刺的他眼皮一抽,险些跌落了手中羽扇。
却是叶慕辰拔出了刀,对准苏文羡,冷笑道:凡间起刀兵,莫不须动用银钱。下界凡间一百余个属国,如今说的好听,都归我大元麾下!但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侯爷可知晓,那些属国每一次遇见修仙者,都是千里传讯!
叶慕辰勾唇,目光如刀。我叶家军再强,也大多是凡人,刚修行炼气,勉强能够使用大型传送阵法。但是这些法器、兵器、铠甲,难不成是白白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他眼角瞥到东方楚,愈发不屑。像尔等这些所谓侯爷,每日里锦衣华服,如何知晓民间疾苦?又有什么资格,指摘我军中将士们度日艰难?!
他顿了片刻,才道:尔等手中一个暖炉、一把羽扇,便抵得上我大元一个校尉一年的军饷!
东方楚:
他只觉得膝盖疼。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却又听那厮冷笑一声,补了一刀。纨绔子弟!
东方楚:只得摸了摸鼻尖。
苏文羡却像只炸了毛的老鹰般,浑身羽翼都竖起来了,横眉冷对道:放你娘的屁!你叶家拿了大隋朝许多好处,连那皇陵凤族秘宝都叫你得了,却在这里卖什么乖!
难为小苏公子,终于爆了句粗口。
便连叶慕辰也觉诧异,挑高一边眉毛,嗤笑了一声,收起刀,哐啷一声入鞘。哦?苏公子除了方才帐外那些废话,还有什么要与朕说的,一并放了吧!痛快些!
你,你!苏文羡这次当真忍无可忍,扔下怀中片刻不离手的暖炉,扑上前去。
他人长得璀璨,武功身法也夺目的很。一袭雪白狐裘,拳头挥舞时隐隐带出白色电光,脚下刷刷如同一道道流光盘旋。
拳是苏家祖传,原本是传给历代侯爷的。
脚法却是苏家小公子自创的,名为踏光无痕。
此番还是第一次用。
可见小苏公子,当真气急了。
哎呀呀,文羡你这是作死!东方楚与苏文羡的长兄苏晟自幼相识,颇有些交情,此刻眼见着苏家这位小弟一时冲动,竟然敢赤手空拳去搏当今天下武艺第一的帝君!这一惊非同小可,瞬间歪了冠带,羽扇掷出,滴溜溜,抢在苏文羡身前割下一道界线。
只见地面轰隆隆,平地里生出了一大块丈许高的界碑石。那石头缠绕无数青藤,颜色辉煌鲜艳,耸立在苏文羡面前,险险地隔开了叶慕辰与苏文羡两人。
可怜苏文羡,扑腾的太快,双脚腾空升起足有一人高。此刻见有异,连忙空中蹬云梯,脚尖倒挂在界碑石上用力一蹬,面朝下旋转了个身,才借力重新站在地上。
他一连后退了三四步,这才回头怒道:东方你个没用的文鸟,作甚拦住小爷!
难为小苏公子,他已经足有十年没自称过小爷了。
苏文羡深深觉得,此番上山后一直不利,非常地,流年不利。
务必要尽快将那位韶华殿下翻出来。
然后拐带回北川。
从此再也不出来了!这世道,在叶慕辰这厮治理下,越来越不像话了!
东方楚摸了摸鼻尖,手腕有些酸。咳咳,二位莫要焦躁,咱先说正事儿行不行?本侯叫你们进来,是想打个商量,此次出兵虽然纹鸟族会出兵,但我们对于武艺一道实在不精通,倒是颇有些积蓄。可不可以拿银钱换人头,具体多少,帝君你开个价吧!
苏文羡正在气头上,忍不住啐了他一口。德行!你东方家再有钱,难不成能养活他大元朝浩浩荡荡几千万人不成?
苏文羡原本就这么赌气一说,不料东方楚居然当真沉吟了片刻,人模狗样地扶正冠带后慢慢地说了句:唔,虽然不一定养的好,但糊口还是够的。
苏文羡:
叶慕辰:
第75章 三日约1
叶慕辰最先反应过来, 没好气地手按在腰间陌刀处,从鼻孔里冷笑了一声。敢情东方侯是专程来给朕这大元江山送银子的!
苏文羡恶狠狠瞪了东方楚一眼,狭长美目在这处昏暗的帐篷内熠熠生辉。
东方楚摸了摸鼻尖, 他招谁惹谁了这是?!晦气!这个大元朝帝君、前摄政叶侯果然天生罗刹, 晦气异常!这趟回去得归乡让小厮们多备些柚子叶煮水泡澡, 去去晦气!
咳咳,帝君啊, 所以此番本侯来九嶷山,单单只为了应三百余年前的凤玺一诺。他沉吟片刻,错开苏文羡那双愤怒的好似要吃人的眸子, 愁眉苦脸道:若实在不行, 出兵也可以,但是东方不擅长对战,倒是本侯所在多个属国辖下多有金矿
就要金矿!叶慕辰果决截断, 眉目微松, 唇角微勾。反正你那些手下,朕也瞧不上!
东方楚:
叶慕辰解决了东方侯爷, 转身再次面向苏文羡。两人刚才勉强算交了个手, 彼此神色都有些不好看。
我苏家没那么多钱!苏文羡抢先开口, 狭长美目斜挑,挑衅道:就算有,也轮不着给大元朝上贡!
叶慕辰嗤笑一声, 摊开手掌, 淡然道:那你有什么?出兵?你那北川境内乱了十年,就算如今治理妥当了, 也元气大伤。能拿得出手与修仙者对敌的将士,有十个没?
敢小瞧他!
苏文羡气焰又噌噌噌地扑腾上来了。他今儿个简直要气炸了, 咬牙切齿重重地道:敢情就你叶家军能炼气入道?你当这天下人都是死的不成!我苏家麾下,金丹期的修者好歹也有上百位
苏文羡猛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忙停下,恨不得咬掉自个儿舌头。
却已经晚了!
叶慕辰和东方楚皆睁大了眼睛,惊愕地望着他。
尤其以叶慕辰为甚,眼睛亮的灼灼,比先前听到东方家可以养活八荒所有人口时,还要饥渴!
金丹期?叶慕辰声音都有些走调。他手拼命按在腰畔,才能阻止面容剧烈波动。十四年前,你苏家遭逢巨变,一度家道中落,朕也不曾听闻你们留有这样的后手!
那当然!那是大隋朝三百多年的积蓄,是先帝留给那位殿下的保命秘境!
苏文羡简直后悔到绝望!
他怎地叫叶慕辰这厮一气之下,连苏家保管三百多年的秘密都给一锅端了!!
苏文羡极度懊恼之下,神智失守。一时间竟又忘形,情不自禁喃喃嘟囔了一句。你们怎会听说!那些是看守凤凰秘境的守兵。
东方楚:
叶慕辰:
两个人,四只眼,骨碌碌盯着苏文羡。
苏文羡让他们逼迫到了极致,索性破罐子破摔,闭了闭眼,双手握拳忍不住恨恨地道:若不是你们太过无能,九年前叫仙阁唆使的叛军将大隋朝抄了家灭了国,南氏皇族原本尚有复起的机会!你们这些人怎会知晓,先帝十四年前秘诏家兄进京,便是为了将殿下带回北川。
他顿了片刻,居然难得地叹了口气,神色渐渐肃穆起来。十四年前,家兄入京后与先帝秘议,决定假借公主下降之名,将殿下带至北川秘境。秘境位于一处水草丰茂的月牙湖边,可开启一处小世界。届时,无论仙阁有何手段,都轻易寻不到殿下行踪。
那后来怎么会出事?!叶慕辰踏步向前,两道眉毛下肌肉抖的厉害,眼前仿佛再次现出了朱红色宫墙下暴雪覆盖、那位小少年浑身血污地躺在地上的画面。十四年,你们于十四年前秘密规划的事,后来怎会败露?!
因为苏文羡挣扎了半天,似乎颇觉得难以启齿。最后再次闭了闭眼,决然道:因为北川出了叛徒,那叛徒熟悉我苏家所有的布置,甚至一度摸索到了秘境边缘,但苦于没有凤血作引,才不得不作罢!
苏文羡说着,冷笑一声。你们凭什么指责我?我苏家为了保护殿下,付出了何等样的惨烈代价!便连我的长兄,自幼作为家族继承人培养的前任北川府侯爷,也惨遭毒手,死的那样耻辱!
他怒目叶慕辰,冷笑连连。那时候,你们又在哪里?你,他手一指东方楚,你们东方家,历来只会诗词歌赋歌功颂德,十四年前大隋飘摇欲坠,那时候你东方侯爷在哪里?在画舫中搂着小倌儿唱曲子吧?
他随即又回过头来,望向叶慕辰。呵,摄政侯爷叶家,那时候你们又在做什么?
我,我在,叶慕辰欲言又止。
十四年前,昭阳六年冬,他在准备一百八十抬红漆樟木箱的聘礼。朱漆髹金,流光溢彩是他备下,原本以为可以顺理成章向隋帝提亲的聘礼。
他那时候并没有料到,隋帝居然当真说到做到,在他选择了替殿下效命以后,便秘密诏令北川侯苏晟入京。更没有料到,隋帝会让苏晟娶了殿下,将人带回北川。
虽然此事最终并没有成,却从此成为他心中不能抹灭的一根尖刺。
刺入心口,像是在嘲笑他当年的年少痴情。又像是一个不祥的先兆,预示着后来一连串猝不及防的变故。
当日里他对苏晟的嫉妒,那样汹涌,时至今日也不曾平息分毫。
所以他迎面遇上苏文羡的怒吼,突然间笑了笑,剑眉高挑,笑得异常凉薄。北川不能辖制属国,我叶慕辰亦未曾保护好殿下与他的南氏江山,我等都是废物!他环顾四周,大马金刀地坐在唯一一张椅子上,抬眉道:所以呢,如今追溯这些过往,还有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