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飞白睁开了眼睛。
血液滴滴坠落在地上,很快就渗入了泥土之中,转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殷红的血液在蓝色的衣衫上迅速晕开,很快就将之染成了一片深蓝。
“咳咳……”
环佩咳嗽了起来,血液顺着她的嘴角一路滑落,几乎是每一下咳嗽都会有更多的血液涌出,将她的脖颈也都染成一片深红,就像是伤口滑落在她的脖颈,到处都是大片的猩红。
那些丝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破碎,辰九脸上依旧是那样冰冷而漠然的表情,他手中的长剑就这样整个的贯穿了环佩的胸口。血液飞溅,他的脸上也沾染了些许,趁得他冰冷的眼神更加寒冷。他将长剑拔出,顿时血液喷涌而出,似是注意到距离心口还有那么几寸的位置,辰九抬起了手上的剑,再次向着环佩而去。
且飞白瞳孔就像是被针扎了一针猛地缩小,他几乎快要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在他的大脑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地扑了过去——
环佩几乎是用了平生最快的反应才错开了那致命的剑锋,要是再晚一步她的心脏估计就要被整个的划开。但即使如此胸膛依旧像是要被撕裂一般疼痛,她抬起了头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辰九第二剑就即将落下,她不断的告诉自己要马上躲过,不然自己绝对会死在这里,但剧痛撕裂了她的大脑,布满缺口的剑锋破坏了瞬身体里的内脏,疼痛让她完全无法动起来。
剑锋离她是如此之近,几乎已经能感觉得到那种冰寒,而就在环佩想要大声叫且飞白快跑的时候,一个身影已经闪现到了自己的面前。
“!”
飞溅而起的鲜血,简直像是艺术般点缀了一片煞白的天空。飞扬起的长发带着一丝柔软的弧度,且飞白挡在了她的面前,他抬手挡住了这一剑,剑锋直接刺穿了他的小臂而来,最终因为压强堪堪停在他的眼前。
银色的剑锋穿过,染上了一丝鲜红,闪耀在他眼前的剑锋坠落几滴血液,滴落在了他的衣衫上。
“飞白……”环佩抬头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她注意到且飞白的手臂,血液顺着手臂一路往下,打湿了他半个身体。
“已经够了吧。”
辰九手上的那把剑不是普通的剑,在此刻能感觉得到那种像是火烧一般的疼痛,而且那剑锋上遍布着无数缺口,一个尚且就能对血肉造成极大的破坏产生放血的作用,而现在在如此错综复杂的情况下,他几乎快要感觉身体的血液全都要从手臂中涌出,整个身体都逐渐变得冰凉。
“你曾经和我说过,就算是世界末日,也绝对不会改变你的想法……”失血过多让他说话都显得有些虚弱,但且飞白依旧站立着,直视着辰九的眼睛:“到现在竟然还无法醒过来吗?你不是说一直要为家族报仇吗?你就这么离开了,最后又获得了什么?难道你最终想要的结果就是这样的?”
环佩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他们两个确实是非常好的朋友,从小在一起长大,可以说是无话不说——但就算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且飞白依旧有很多说不出口的话,就像是那天辰九离开的时候,到最后也没能说出的话语。
“这么容易就放弃了你的想法,这么容易就被洗脑,这么容易就忘记了所有人?”且飞白明明知道最痛苦的人是辰九,但在此刻他却不得不这么说。现在已经完全无路可退了,在这最后的时间他想赌一赌。他相信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绝对不是被洗脑这么简单就可以被毁灭的:“当初离开的时候,你和我说了什么?而现在,你又做了什么?”
“好好回想起来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辰九眼神依旧是那样的冷漠,但他握着手上的剑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刚刚一直都是一击不成就立刻开始下一击,但在现在他的动作却像是被按了暂停符号一样,就这么停在了那里。
“难道你已经如此绝望了,以至于想就这样忘记一切?我记忆里的那个辰九是最坚强的,不管在什么时候都绝对不会做出有违自己心意的事情……”且飞白已经感觉眼前的视线都开始模糊了,他微微喘了一口气,拒绝了环佩过来的动作,努力让自己站直:“如果是从前的你,是绝对不会被这种洗脑打败的,但现在出现在我面前的你却是这样一副样子。你是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心以至于绝望,所以才会如此痛苦的选择忘记一切?”
“明明在我面前还装出那样一副开朗的样子,我其实都知道的,我知道你到底有多么痛苦,也知道你当时的孤独。明明我是你最好的朋友,那个时候应该要好好的安慰你,但我有自己的责任,所以在那个时候拒绝了你……”
且飞白说到这里的时候感觉有些哽咽,那天晚上在他面前笑得潇洒的辰九,在月光下和他推杯换盏,畅谈着自己的将来。那个时候虽然前途未卜,但一切看起来却依旧有前路。
但在现在却什么也没有了,在月光下勉强对着他笑着的辰九那个时候到底有多么的绝望,他一个人踏上了未知的路程,又经历了些什么?
在那之后且飞白其实后悔过很多次,这么多年他们都是最了解对方的那个人,辰九总是喜欢拿一些事情来损他,他也好像总是被欺负的那一个,但事实上他知道,辰九的心思非常的细腻,但那个时候他却因为其他的事情而忽略掉了这一点。
从始至终最痛苦的人都是辰九啊,在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和家族之后,最好的朋友也因为家的事情而无法照顾到他,最后一个人踏上孤独的旅程——他们一直都是无话不谈的,但在那天,估计都对对方隐瞒了这辈子可能都无法知道的事情。
“辰九,对不起。”且飞白伸出了手:“真的,对不起。”
辰九的眼神猛地一震,他握着剑的时候开始颤抖起来,像是一片在风中飘荡的树叶那样。在且飞白对着他伸出手来的时候他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东西那样迅速拔剑,然后后退了数十步,出现在了不远处的树上。
“辰九,其实你还是有残留意识的吧?”如果说最开始确实想着用嘴炮的方式来解决眼前的问题,但在此刻且飞白已经没有了那些想法,他是真真正正的在用心的和辰九说那些心里话。那些曾经到嘴边却未能说出的话语,如果就这样带进坟墓里,那该有多可惜?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朋友,就是无论说些什么,都不会在心里留下任何痕迹,因为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是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
“我不知道你是谁。”辰九冷冷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这是他到目前为止说的第一句话,带着森森的寒意:“你也别妄想对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就可以让你自己活下去。”
“如果让我杀了自己的兄弟,那才是真的让我生不如死。”环佩跑过来给他的手臂包扎,且飞白的眼神变得柔软了几分,然后又开口说到:“当时你离开的时候我一直有一句话想说,但我后来犹豫了。因为我知道那个时候的你特别的痛苦,所以我的私心也就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告知。”
“你跟我说你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家族也没有了,所以你要离开这里。但我一直都很想告诉你,我就是你的家人。”
且飞白抬头看着远处的辰九,他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渴求:“这么多年,难道我们还不能算是至亲吗?”
辰九感觉自己的大脑猛地一痛,像是电流一般的刺痛。有无数画面在他的脑中飞逝而过,像是不断切换一般在来回的翻转,似是要将他的脑神经都全部搅烂。
【你的父母和我的父母都是好朋友,这么一来我们两个也能算是好朋友了。】
【当朋友没问题,不过我最喜欢挑战强者,你够强吗?】
【你这家伙说话还真是不够客气,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性格,我也最喜欢挑战强者!】
【我妈说我到了应该上学的年龄了,你知道上学是什么东西吗?】
【叫你看书你不看书,现在还问出这样的问题。给你这些都是应该要学习的东西,赶紧回去看看吧!】
【我靠,怎么有这么多?!】
【我今年可是拿了十星呢,比你还要多一颗星!】
【可是你文科方面只拿了三星……你爸昨天还说,担心你成为一个文盲呢。】
【给我等着瞧,我总有一天会超过你的。】
【我们马上要进的这个班只有十几个人诶,估计里面会有很多强者吧。】
【我听说那个陈勉也在这里,什么时候找个机会去挑战他吧!】
【对不起,飞白,我可能要离开这里了。】
【我的亲人全都死了,我的家族也不复存在……】
【明天我就出发。】
那些断断续续的话语不断的在脑海中响起,以及最后转身要离开的时候,那个人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他,但到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
——明明我就是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你的家人,不是吗?你怎么可能是孤身一人?从今往后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我的家族就是你的家族,你就不能留下来吗?
这样的话到最后却依旧没有说出,飘散在了夜晚的风中,随着远方的硝烟升腾而起,最后消失在了无尽的夜色之中。
“轰——!”
辰九突然猛地一挥剑,顿时一道狂暴的气流瞬间向四面八方席卷开来,地面上的树叶被风裹挟着逆流而上,然后迅速跌落,破碎成了无数粉末。狂风撞击在树干之上,树杆顿时出现无数裂缝,然后轰然炸裂。
“砰砰!”
且飞白和环佩也被这狂风吹得飞了起来,两人撞击在了树杆上狠狠跌落,本来之前都已经受了伤,如此以来顿时血液涌出的更加凶猛,衣衫上都沾染了些许碎肉。
“我不认识你。”辰九跳下了树,走到了且飞白的面前:“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他一直都是如此的冷漠,但在此刻却像是被激怒了一样低吼起来。他举起了手中的剑,然后对准了且飞白。
且飞白只是感觉浑身上下都剧烈的疼痛,手臂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他只不过伤在手臂上现在都已经如此,环佩可是胸口被刺了一剑,刚刚又遭到了那样的冲击,现在也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了?
动不了,已经完全动不了了……就算他能够站起来,也完全没有把握能对不得了面前这个辰九。
已经到了如此危险的时刻,但是他的心中却没有任何的恐慌,他唯一担心的就只是环佩的伤势。如何才能让她活下去?如何才能让她离开这里?
“如果你能下的了手,那就杀了我吧。”他这么说到:“让我动手杀了你是不可能的,但我们最后总有个你死我活,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让你下手。”
辰九唇抿成了一条线,他的手轻轻往下,像是想要穿透且飞白的胸膛,但在剑锋即将刺透的那一刻却停下,像是被定住了那样抖个不停。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我一定会杀掉你……”他像是喃喃自语一般说着这样的话,比起在和且飞白说话,更像是在暗示自己什么:“我的主人是妖皇,我必须得铲除所有对妖族不利的人……”
但是他的剑却怎么也无法刺下,在此刻且飞白身上涌出的大片血液看起来是如此的刺眼,甚至让他整个人都有种抽痛的感觉。
【辰九,如果我让你不离开这里,你会如何?】
【这可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
举起酒杯在已经醉醺醺的时候,他好像说出了这样的话。
【是吗?可能是喝醉了吧,就当这只是个玩笑话。】
“当啷!”
他松开了手,长剑坠落在地,发出了刺耳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