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但我只能回答您,已经在准备了,计划在明年实施。出柜必须循序渐进,她这两年一直在引导父母,一点一点地往他们保守的思想里注入新鲜的东西,她几乎运用了毕生所学,研究制定了缜密的出柜计划,沈寒玥不问,她也会做。
明颜从不对她提要求,可她要给明颜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才公平,等到时机成熟自然会带到父母跟前。
她要的是天长地久,并非一朝一夕。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颜颜我就交给你了。
这是沈寒玥最后的心愿,交待完也就没什么挂心的事了。
岑书雅总觉得有种临终托孤的感觉,按照沈寒玥的个性去剖析,如果云夕微走了,她会怎样?岑书雅不敢想...
她只是坚定地回答:只要颜颜不负我,我不会离开她的。
岑书雅的承诺,给沈寒玥吃了一颗定心丸,她颔首微笑,不再说话,满心满眼都是云夕微。
云夕微望着墓碑,久久没有说话,林蕴走了多少年,自己都记不清了。
阿蕴,我要去找你了,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等我去了与你好好说。她双手相搓,像老友聊天般,面带微笑:你还不认识寒玥吧?她身体好,这次我就不带她一起了,等再过个二三十年,她也来了,我再介绍你们认识。
提到沈寒玥,云夕微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她为了我把最爱的头发都剪了,好在这几年长出来了,我可以看着她最美的样子离开。而我,人老珠黄,瘦如骷髅,脸也不似从前,你可别认不出我来。
阿蕴,欠你的对不起和恩情,等我去了再和你说,以后我们一起在天上保佑孩子们和我的寒玥,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反正我们很快就要重逢,想到这个,我竟有点开心。云夕微深叹一口气,转而看了看沈寒玥,两人相视一笑,她充满无奈地说:其实我知道寒玥希望我早点走,少受点苦,可我总放不下她,想到她要一个人度过余生,我便心如刀割,可不能再拖了,再拖我就成累赘了,你说是不是?
云夕微和林蕴聊了很多,说完这些她已经筋疲力尽,头无力地耷下,沈寒玥见状,忙走过来。
夕微,聊完了吗?
差不多了。
还想去哪呢?沈寒玥蹲在轮椅边仰视她。
嗯...你说呢?
我不知道哦,我现在脑容量只够想你,转不到别处了。
云夕微略有笑意地抚了抚她的脸,指尖落在沈寒玥柔软的长发间,心生留恋。每次她告诉自己放弃吧,早点离开吧,解脱自己也放过寒玥,可自己终究还是太贪心了,每当被沈寒玥温暖时,她怎么都舍不下。
云夕微不说话,沈寒玥就一直等着。
她在想什么沈寒玥大概知道,只是她从不打扰云夕微的思考。
她可以静静地凝望云夕微,直到天荒地老。
寒玥...
嗯?
想去星态自然谷,那不是你们公司做的文旅项目么,微然还在那边买了套房子。
好啊?那里安静,我们住过去,也过过神仙眷侣的隐居生活。
有你陪着在哪都好。
沈寒玥靠在她臂弯,笑着说:我也一样,夕微,其实宣安也有我的回忆。
嗯?什么回忆?
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你的地方就是这里。
我们好像没有一起来过宣安?云夕微从来没听她说过这些。
你忘了你们来宣安大学法学院做学术交流?你还来旁听过好几次案件的开庭。那时候,你心里只有学业和事业,每次你离开宣安,哪怕只有几天,我的心都像被掏空了一样,有几次我忍不住来找你,每次都跟你擦肩而过,我人到的时候,要么开庭结束了,要么你坐车回去了,衰吧?
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呢?
早年我好面子嘛,怕你觉得我过于痴狂,吓到你,就没说了。沈寒玥抬头看她,直到今天她还能想起年轻时怦然心动的那些瞬间。
那你是怎么喜欢上我的?我以前总会想你怎么会喜欢我呢?云夕微像个充满好奇心的孩子,追问着,听这些,会让她满足,开心。
沈寒玥嘴角笑意加深:你想听这个啊?回去跟你慢慢说,这里冷。
好吧。
她还想多听一些,想让记忆更深刻一些,她怕到了另一个世界,会忘记前生的事。她总想着,不喝孟婆茶,只要是抹去前世记忆的东西,她一概不碰。
说好了,下辈子,她去找沈寒玥。
作者有话要说:额,没写到结局
哎,老年组确实苦,写到哽咽
第83章 归尘
明德集团的董事会进展顺利, 明颜虽没有到场,但她直接以第一大股东身份支持云舒,其他小股东许多都和沈寒玥有旧交, 对这项决策没有任何异议。
云舒顺理成章成了明德集团新任董事长,她上位后直接调整了组织架构, 由明颜担任CEO,她没什么心情为明德搞战略发展,公司一切照旧,除了在业内和公司内部传得沸沸扬扬,董事长之位的变革对明德集团的股票没有太大影响。
当天, 顾微然亲自监管的王森伤人事件也上了热搜,舆论一面倒地要求王森重判, 这篇文章带的节奏已经上升到了社会高度。按照云舒和明颜的身价来算,加上明德每年所缴的税, 她们的贡献值也能给王森加罪。
办完这两件事,已经是黄昏了。
云舒和顾微然临时定了航班,往宣安飞去, 下了飞机就直接去了星态自然谷。
顾微然的房子叫臻园,是仿照别墅结构而建的中式院落,深秋的院子,梅花还没有开, 有些萧瑟。
四室两厅足够三对入住,云夕微状况时好时坏, 偶尔她能笑脸盈盈地和明颜说几句话, 有时也会昏昏欲睡,甚至会突然把自己关起来。
那是她最痛苦的时候,没人看到她忍痛的狼狈样, 连沈寒玥都不曾见过。
痛对云夕微来说只是生理上的一种习惯,这些年她经历过各种治疗方式,有些很残忍,她如鱼肉,机器像刀俎,任其宰割摆布。
她的身体早已千疮百孔,禁不起任何器械、药物的侵袭。不过就剩一口气而已,云夕微还是舍不得放弃,她还在顽强地抵抗着。
夕微,你在休息吗?
沈寒玥的声音忽然响起,云夕微忙收拾好情绪,佯装刚醒。
怎么了,寒玥。
小舒她们回来了。说话间,沈寒玥已经把轮椅推了进来。
你快扶我起来。云夕微顿时来了精神,沈寒玥笑着把她抱起,几个孩子都不肯走,房间都安排到楼上去了。
她们是想送我最后一程。
沈寒玥嘴巴动了动没有说话,随行的医生被安排在小镇上的酒店,那里有家社区医院,因为是高端度假住区,设备都很先进,医师也都是高资质。
云舒和顾微然风尘仆仆,岑书雅带着明颜下厨,今晚她们要吃团圆饭。
院子里放了长条桌,不知道是谁的主意,还在枝头挂上了夜灯,布置得如夜空繁星。
胧月高照,用它最柔和的光,照耀着院子,让每个忙碌的身影都布上了一层光晕。
云夕微忽然觉得身体飘然而起,她望着这些最熟悉的人,离她越来越远。
她觉得胸闷气短,总要深深地吸口气,才能运转她的心脏。
日子快到了吗?云夕微虚弱地躺着,她觉得好累,想睡一觉。
身体各处都疼,手疼、腿疼、头疼,好像每个关节都被硫酸腐蚀了,就连意识也时常会被覆盖。
妈,是不是累了?
听到云舒的声音,云夕微垂下的双眸用力地抬了抬,她觉得都快看不清云舒的脸了。
小舒...
我在。
你以后不要生孩子知道吗?
我知道,你怕孩子遗传这个病。云舒紧紧攥着云夕微的手,抵在额头,心里堵得难受。
你自己至少三个月要去检查一次,好不容易治愈千万不能复发。
我知道,我知道,别说话了,休息吧。云夕微每句话都说得那么艰难,云舒想和她说说话,又不想她受累,这种煎熬,真是比上刑还痛苦。
云夕微笑笑,发现菜已上桌,每个人都静静地望着她,寂静的星空下,透着沉重的气息,就连空气的流动都变得小心翼翼。
拍个全家福吧。云夕微说。
好呀好呀。明颜拍手叫道:你们都坐过去,我去拿支架。
微然,快坐过去。岑书雅推了推顾微然,她点点头,和云舒依偎在云夕微身边,等明颜拿来支架调好拍照模式,和岑书雅一起蹲在右边,而沈寒玥则是从身后抱着云夕微,贴着她的脸望着镜头。
每个人都敛着笑容,嘴角的笑意无不含着苦涩,只有云夕微笑得最自然。
今天的团圆饭,食之难以下咽,每个人都在努力地让气氛轻松,明颜还卖力地唱了一首歌。顾微然没什么才艺展示,说了几个冷笑话,被明颜嫌弃了。
云夕微边听边笑,她进食不易,也没有胃口,喝了两口清汤就不愿意再吃了。
咳咳...笑着笑着,云夕微突然咳了起来,沈寒玥忙轻抚她后背,进去睡觉吧?
嗯,好...好字还没说出口,云夕微又一阵猛咳,鼻血突然涌出,溅到了沈寒玥身上。
夕微!
妈!阿姨!
云夕微只觉得意识恍惚,大面积的黑色覆盖而来,淹没了她。
她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只是无力地倒在沈寒玥的怀里。
顾微然当即打电话医生,几人手忙脚乱,协助沈寒玥帮云夕微洗、擦,换衣。
医生给她做了生命迹象检查,没有什么抢救措施,本就到了无法救治的地步,云夕微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全身,她的症状只会越来越严重,后期会伴随着咳血、头痛、耳鸣甚至面麻等,都是非常人能忍受的痛苦。
沈寒玥没让云夕微去医院,她不想云夕微插管离开,更不想在医院送走她。
这晚,所有人都失眠了,她们决定放下手上工作,寸步不离地守在这里。晚上,几人轮流值班,一人两小时,随时关注云夕微的情况。
等待死亡是痛苦的,受尽病魔折磨更加难熬,可云夕微在清醒的时候还能笑对每个人。
顾微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秋色尽染山林,沈寒玥带着云夕微看晨曦,观晚霞,平安地过了两周。
云夕微已经看景不是景,而是一片混色的彩绘,她看沈寒玥,样子也没有从前那么清晰了。
寒玥。
嗯?沈寒玥笑望她,怎么了呢?
我们约个地方吧,下辈子我好找你,不然我们又错过怎么办?
约哪里好呢?
还记得你在哪里亲了我吗?
沈寒玥苦涩一笑:怎么可能忘记呢,在离湖边。
那湖叫离湖,可真是把我们生生拆散了那么多年,真不是个好地方。要不就这里吧,这里是我与你看过的最美风景,也是我们分开的地方,我走后魂魄说不定会回来,下辈子会记得更清楚。
沈寒玥深深吻了吻她的额头,哽咽地回答:好,那我就站在这里等你。
云夕微潸然泪下,她把沈寒玥抱得更紧了,因为使不上力全身都在发抖。
怎么了?夕微?
想回去...云夕微始终缩在沈寒玥怀里,这个时候的她只剩下八十斤的体重,沈寒玥抱起她往回走,云夕微勾住她脖子,轻轻落下一吻。
寒玥...云夕微想叫她名字,喉咙却已经发不出声,沈寒玥只觉得脖颈间被什么打湿了,她以为是云夕微的泪,可刚回到院子就看见云舒和顾微然惊恐的眼神。
妈...
沈寒玥低头才发现是血顺着脖子流到了衣服上,她忙把云夕微带到房间。
寒...玥...云夕微眼睛半睁半闭,凭意志吊着一口气,怎么都不肯咽下。
她真的要走了,可不可以不走呢?越到这个时候,她越留恋尘世,她怎么放得下沈寒玥,怎么能留她一个人度过漫长岁月?
阿姨...明颜哭成了泪人,岑书雅也在偷偷抹泪。
云舒和顾微然跪在床边,心痛难当,唯有沈寒玥平静的眼眸,不见泪光。
她轻吻云夕微的手心,抚在胸口,让她能够感觉自己的心跳。
寒...云夕微的嘴型让人知道她想说什么,她一直努力呼喊沈寒玥名字。
沈寒玥俯身轻抚她的脸,心疼地说:夕微,走吧...
妈,你在说什么呢?!明颜泣不成声,沈寒玥却面不改色,反而很平和,她轻轻拍打云夕微的手背,甚至露出了淡淡微笑:安心吧,夕微,下辈子在我们约定的地方等你,求你别再撑了。
她见不得云夕微每天受尽煎熬,如果相守的代价是这个,她宁可不要。
云夕微好似听懂了她的恳请,嘴唇牵起一抹不明显的弧度,她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量,紧握沈寒玥的手,只是这个握力在几秒后就消失了。
云夕微闭眼时,眼角的泪痕,落在了枕巾,那是她在人间最后的不舍,最后的留恋,为沈寒玥,为她错过了三十多年的挚爱。
妈!云舒低沉的呼唤,就像叫给自己听一般,她揪住心口,泪水再次决堤,顾微然把她揽在怀里,闷声落泪,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阿姨!明颜声泪俱下,和岑书雅抱头痛哭。
沈寒玥面如死灰,没有眼泪,没有表情,僵硬得宛如一樽雕塑,她把云夕微的双手交叉放于胸口,望着她久久没有动。
妈,你别这样,你哭出来吧。明颜担心沈寒玥是悲伤到极致反而忘记哭泣。
沈寒玥却笑了。
妈?
夕微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不用再辗转反侧,深受煎熬,还要背着我偷偷去卫生间,呵,她总是这样,什么都忍着不说,其实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