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压抑着心中如刀削落血肉一般的痛感,“喜欢任何你想喜欢的人。”
他尽量把自己拉到尘埃里。
“我做那个留在原地的人。想不到的时候就放着,想得到、用得到的时候就用。”
“可以吗?”
赵嵘一字不漏地听完了。
他先是转头,看了一眼书店外头的来来往往。
晨光熹微。
一切是那么的真实。
他敛眸,轻声说:“乔南期。”
乔南期似乎绷紧了身体,正襟危坐般,等待着他发话。
他说:“我已经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爱一个人了,我现在更愿意这样爱我自己。”
“……这是好事,”乔南期忍着酸楚,“我知道。”
“我也不可能和以前一样事无巨细,眼里只看得到你。”
“我从来不是因为这个想留下。”
“你就算留下,也不过是一年前的一切重现,或许你变成了从前的我,而我现在变成了从前的你。我以前是体会过的,这样的感觉,对你而言……”
“对我而言求之不得。”乔南期不假思索。
赵嵘怔了怔。
他想问乔南期——可是你真的能承受永无止尽地单方面付出吗?
也许就在明天,可能他睡一觉醒来,会觉得这样的孤独太过难捱,便改变主意了。
也有可能要等几个月、几年,甚至可能,即便乔南期变成了从前的他,他这辈子都不会像现在的乔南期这样回头。
他自己也不过坚持了一年而已。
但他没有说。
言语无用。
他想,既然乔南期想留下,想向他证明,那便留下吧。
这人如果会放弃,届时坚持不住,自然会彻底放弃。
都到如今了。
耗下去也没什么。
他不再问别的。
乔南期眼见赵嵘不说话了,心间渐沉。
这每一个问题,都像是拒绝。
即便他回答得斩钉截铁,赵嵘的下一个问题只会更严苛、更带着将他推开的意思。
他不自觉便握紧了拳,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到手中的力道上,只为了让自己表面看上去依旧平静。
不论赵嵘说什么,他都应该接受。
赵嵘却缓缓站了起来。
他瞥了一眼乔南期紧握的拳头,看着这人手臂上微微突出的青筋,抬手,在这人指节上轻点了一下。
乔南期瞬间松了力道,那只手颤了颤,蜷了又紧,紧了又缓缓松开。
赵嵘却只是点了这么一下,便收回手,道:“这双手这么好看,力道太大,伤到了可惜。”
乔南期下意识握住了自己戴着手表的左手手腕。
好在赵嵘已经收回目光,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电话没过多久便被接起。
“徐哥,”赵嵘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来接我一下,我要去疗养院。”
乔南期眼眶发红,他稍稍低下头,掩下一切不该在赵嵘面前呈现的情绪。
方才稍微被赵嵘那指尖轻点挠动的心此刻也因为这通电话彻底沉重地落下——赵嵘现在就要离开,显然是不想再谈了。
方才那些话,又全然是对他的质疑。
他就是把自己的心在尘埃里滚一圈,撕成碎片端给赵嵘,不过也就是个笑话而已。
他低着头,只听到赵嵘似乎起身去架子上拿了围巾,同梁有君喊了声自己要离开。
随后,脚步声再度靠近,赵嵘似乎走了回来。
青年如清泉般清朗的嗓音从上空传来,一字一句流淌到乔南期的耳膜中。
“那么,你随意吧,”他对乔南期说,“想回去就回去,想留在竹溪,我也不干涉。”
他转身走了几步,复又回头,语气随意得很:“对了,我这书店不是什么高端消费场所,什么客人都有,你如果要来,希望能低调一点。比如现在,你那辆车停在我们门口,我刚才观察了一下,光是看到车标就绕道走的人都有好几个。”
“别影响我做生意——虽然没几个钱。”
这一回,他彻底走远了。
乔南期脑海中仍然白茫茫的一片。
赵嵘这番话彻底击散了他方才所有的心理准备,像是把他从苍白冰凉的天地中揪了出来,却又什么保暖的外物都没有给他。
赵嵘没有接受他。
但是赵嵘……同样没有赶他走。
日光更大了一些,驱散了清晨朦胧的雾气。
鸣笛声“滴滴滴”地传来,卖馒头的小贩盖上蒸笼的盖子,收拾着东西要回家。
散步的人少了许多,临近上班时间,外头的人步伐快了起来。
小吴看着赵嵘在门口上了车离开,这才缓步走到乔南期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先生,那我们现在……?”
方才这边的气氛似乎并不是很缓和。
赵嵘和乔南期也没有说多少话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有好消息。
小吴想给乔南期递纸巾,可或许是花了太多注意力在猜测刚才赵嵘说了什么上,出神间,他下意识伸手,将手中的鸡毛掸子伸了出去。
“先生,要用吗?”
递出去之后,他看了一眼横亘在他和乔南期当中的鸡毛掸子。
“……”
小吴恨不得把自己这只手给剁了。
可他问完,却听乔南期心不在焉地回他:“谢谢。”
他们先生转头望了一眼方才赵嵘离开的方向。
他的眼眶分明还有些红,可他双眸映着灿灿日光,像是比来时还要亮一些。
随后,小吴瞧见他们先生转回头,一点一点地笑了。
第83章
赵嵘在疗养院陪了赵茗一天。
此时刚过了年假,整个小城都笼罩着一股懒散的气息,不适合现在就开始招人。
他干脆先让周越晴准备转手医疗团队的事宜,而他自己这边,则等着下个月彻底开始忙活。
自然趁着现在时间多,多来陪一陪赵茗。
赵茗问他,他的对象忙完了吗。
赵嵘含糊地应了声忙完了,想着要不要过两天带梁有君来,说自己又找了个新男朋友算了。
反正一回生,三回熟,他就算换了个对象,赵茗恐怕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到了黄昏,赵嵘先回了书店。
书店里零零散散有些客人,梁有君又捧着本书在那边装文艺,这回聪明点,还知道换个散文集。
他走上前,还未说话,梁有君便抬起头来,对他说:“你走之后没多久,他们俩就走了,其余的没多说,只是问了我一下你一般什么时候来书店。”
问他什么时候来书店?
是想在他来的时候过来吗?
来便来吧,这人既然说着想对他好,那他便不拒绝了。
他还倒要看看,乔大少从来做什么都有人鞍前马后,此刻口口声声说着心甘情愿做从前的他做过的事情,又当真能做到多少?
他当年把乔南期当成自己所有的温暖,拼尽一切地靠近,乔南期现在也能这样吗?
他甚至为此,忍受了一年多陆星平这个“白月光”的存在,这样的事情若是换到乔南期身上,这人又是否能挨得住这样无言的隐晦的羞辱?
赵嵘承认自己其实还是记仇的。
就好像当初陈家刚出事的时候,陈泽和来求他时一样。他以前只是没有机会,所以意不在此,可他一旦有了机会,他其实从来都吝啬于高抬贵手。
他以前对乔南期越是喜欢,现在越是不愿相信对方,到头来,竟然越是想把那些压抑中积攒下来的脾气都倾注在这人身上。
两辈子过来,他还是没能把自己修成一个圣人。
他对梁有君说:“如果他来书店,你知道怎么演吗?”
“那我可会了,”梁有君一下子就听懂了他的意思,“和别人假暧昧,那可是我老本行!”
赵嵘又说:“下次我去看我妈的时候,陪我去一下,她总是问我对象的事情。反正她也见过你几次,我带你去,我找个理由糊弄一下。”
“没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