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壶蹲在窗台软绵绵喵了一声,紧紧盯住他抓在手里的玉米,犹豫着不敢扑上来。
郑砚叹口气,把玉米粒剥下来,放在手心喂它。
楼下,男人已经洗好手,重新坐回原地吃饭。麻子安静的饭馆逐渐有人过来买早饭,只是都离他远远的。男人周围空出一圈桌子,不时有人小心翼翼的打量,悄声议论着。
在诸多目光之下,男人泰然自若,全不在乎别人异样的眼光,自顾自的吃饼。麻子时刻注意他的一举一动,见他撂筷子便主动来收账。男人站起来,比麻子高出两个头,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
郑砚站在窗前,用窗帘遮住半边脸,向他看去。
男人从一把钱里挑挑拣拣,把新的好的收起来,无比坦荡的挑出四张破破烂烂的旧钱递给麻子。
郑砚:“……”
这画风有点奇怪啊,郑砚想,你身高一米九,好像有点拘小节了!
麻子早已习以为常,笑呵呵的把钱收起来,把盘子带进店里去清洗。
望着男人掉头,看红灯,过马路,慢慢消失在工地高低起伏的施工材料里。
郑砚长吁一口气,无限惆怅,如果是在前生……
如果接下来不是末世……
男人真的很是他的菜,非常符合他的择偶标准。
帅助手捏着枕巾默默飞过来,给他擦擦脸。
郑砚:“……”
多想无益,正事要紧。郑砚收起思绪,等水壶把玉米吃完,便将帅助手和水壶送进种田空间,下楼退房。
关姐退回他押金,顺手从柜台捞起两只嫩玉米给他。
这玉米真的很好吃,香甜可口,郑砚道谢过后收下,往麻子的炒饼店走去,三种口味的炒饼每样订了两锅。
这种炒锅,一锅就可以盛出五大盘,等了半个多小时,啃完两个玉米,炒饼们就热气腾腾的好了。
炒饼没有分盘,直接装进大方便袋里。结完帐后,麻子用自己右脸对着他,眼中水光闪烁,似是有话要说。
郑砚敏感的察觉出来,慢腾腾的给方便袋打结,等了片刻没动静,不由嘲笑自己自作多情。提着十多斤重的饼转身离去,走了几米,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微弱的谢谢。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去,麻子绞着围裙看着他,局促的笑了一下。
郑砚温和的笑笑,摆摆手道:“不客气,再见。”
找到自己的车,把饼放在副驾驶座。小县城没有监控器,一边启动车,随手把炒饼收进空间。
汽车站人多,十字路口塞成狗,郑砚打开车窗,苦闷的热气迎面扑来,前面还有七八辆车。
路边的工地已经重新开工,工人吆喝声不绝入耳。红灯熄灭,绿灯亮起,正要顺着车流驶过路口,突然听到有人气吞山河的一声吼:“霍——贤!拿两袋水泥来!”
“……”
心脏骤然停跳一拍,继而开始狂跳,郑砚猝然踩刹车,车轮和地面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后面的面包车从窗口探出头骂道:“会不会开车啊你!”
恍恍惚惚的将车停靠在路边,让出道路,难以置信的望向工地方向,脑袋里的弦噼里啪啦的崩断。记忆似乎出现断片,他握住方向盘深呼吸,他刚刚听到的是什么?
霍贤。
霍、贤?
郑砚将这两个字在心里咀嚼好几遍,推开车门往工地跑。
依稀记得声音来源,却不知道具体位置,在楼座下茫然四顾,随手拦住一个路过的问道:“你们这里有没有叫霍贤的?!”
那人扛着几根脚手管,随手往身后指了指,说:“有啊,就在那啊,我刚还看到了哪!”
郑砚看过去,那里站着一个粗壮的中年大叔,正在搅拌水泥,郑砚屏住呼吸,一步一步,缓缓走过去。
正逢晌午,暑气蒸人,耳边蝉鸣聒噪,四周纷乱嘈杂的噪音中他能听见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跳,他捺住紧张,鼓足勇气,声音颤抖着问:“你,是霍贤?”
“不是啊!”大叔擦擦流进眼睛的汗。
郑砚:“……”
卧槽……神马?!
大叔下巴一抬,对着从楼后绕过来的人说:“小兄弟认错人啦,他才是霍贤。”
郑砚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高大英挺的男人,一手一袋水泥轻轻松松,迎面朝他走来。
郑砚斯巴达了,这这这不是刚才那个很符合他择偶标准的大力水手吗?
“霍贤?”
男人提着水泥停在他面前,比他高出大半个头,居高临下的看他,嗯了一声。
这是霍贤,在末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霍贤?
他只闻其声,未曾谋面,默默仰慕许久的霍贤?
就是个工地搬砖的吗?当然不是歧视他,只是觉得……
“乱世出英雄啊。”郑砚喃喃道。
霍贤耳朵很好使,低头冷淡的看他一眼,声音因为缺水而有些嘶哑,“你找我?”
这下他是赖在l县哪也不想去了,先把大腿抱住再说,保证生命安全!
最重要的是……
看能不能把他喜欢的这盘菜——霍贤,给拿下!
郑砚像小狗一样,十分热切的点点头,“找你找你!”
霍贤问:“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呢……郑砚一时想不出来。
耐心的等了一会,看他半天说不出个一二三,霍贤啧一声,重新拎起水泥就走。
郑砚急得冒汗,急中生智的拉住他袖子,斩钉截铁道:“我要拜、拜你为师!”
“……”霍贤不明就里,木然的说:“没听懂。”
……郑砚深觉得自己真是个傻逼,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说:“跟你学武……刚才在炒饼店,你太厉害了。”继而在心里默默添一句,很帅。
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笑话一样,霍贤摇摇头,漠然道:“不自量力。”夹着水泥走远了。
郑砚:“……”
郑砚玻璃心哗啦哗啦碎了一地,什么意思啊?
郑砚找个阴凉地坐下,不远处霍贤戴着安全帽在干活,艳阳之下很多人光着膀子,只有他还穿着衣服,汗水浸透衣料,微微透出精炼的肌肉纹理。
他力气很大,一袋水泥将近一百斤,一手提一袋,脸不红气不喘,一点不费劲。
郑砚出神的看着他,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这种感觉……就像是天上掉下一个金馅饼,啃了一口,有点硌牙。
他是直的还是弯的?郑砚纠结的想,在这种小县城,文化普遍不开放,他应该没机会了解gay……吧。
就算是直的,也一定是没机会给掰弯!
郑砚给自己打气。
工地十二点半下班,拿手机看表时忽然瞥到一伙子大老爷们的工地,突然降落一个娇俏的妹子。
女孩子穿着嫩黄色连衣裙,将电动车支在树底下,倚坐在后座椅上,长发披肩,亭亭玉立如一支茉莉花,前边车篮里放着一个保温盒。
四周灰扑扑的色调中出现这么一个显眼的,郑砚不由多看了几眼,登时警铃大作,女孩子脉脉张望的方向……很像是霍贤的方位!
那片工地十来个工人,大都四十岁上下,就霍贤一人帅得掉渣。
他不会真是直的吧?郑砚一脸苦逼,这妹子是他女朋友?
没十分钟,工地下班,工人纷纷从高架上下来,聚在水管洗脸。那女孩子果然从车篮里提着盒饭,婷婷袅袅的往霍贤方向去了。
出、师、不、利啊!暗恋的小树正要破土而出,就婴年早逝!
诚然霍贤很是他的菜,但是第三者插足这种卑劣的事他决计不会做。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偷偷看那两个人。
霍贤洗好脸,一回头看见女孩子,一贯冷淡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插着口袋似是叹了一口气。然后他对女孩子说了句什么,女孩子低下头有点羞涩,小步追上已经先行离开的霍贤,和他并肩而走。
郑砚赶快站起,因为蹲得太久两腿发麻,顽强的一瘸一拐偷偷追上去,贴着墙根慢慢接近那两人,直起耳朵偷听。
也许是妹妹神马的呢也说不定,不能轻易下结论。
树影下阳光斑驳,女孩子从车篮拿出一瓶冰冻的矿泉水,拧开盖子给他说:“先喝点水解解暑吧,累不累?”
霍贤微微抬手,示意不用喝水。女孩子一脸黯然,将水瓶抱在胸前。
她和霍贤是初中同学,他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平常寡言少语,但是成绩非常好。班里几乎所有女生都暗恋他,她也不例外。
农村人普遍结婚早,她高中毕业没上大学,留在家里帮忙。今年她都二十二岁了,按照家乡的习俗,已经是个老姑娘,同龄人大多都抱孩子了。
然而心里有人,父母介绍的相亲对象见都没见,全部毫不犹豫的拒绝。
家里人看年龄大了,催得实在是厉害。觉得这么熬着不是办法,他甚至……不知道她喜欢他。一个月前,终于鼓足勇气表白心意,让她失望又在意料之中的是,霍贤几乎没有任何考虑,就婉拒了她。
的确,喜欢他的人很多,表白的也不少,这些年来却不曾听说他跟谁在一起过。
男人比她高出两个头,敛眉沉默片刻说:“红梅,不要再白费心思。”
女孩子咬咬下唇,还是觉得不甘心,她问:“为什么?”
为什么?你也到了适婚的年龄,农村不比城市,二十多岁还没结婚,再拖几年,肯定成为别人家的饭后笑料,给人指指点点的戳脊梁骨。
霍贤像是有点烦躁,皱眉想了许久,才缓缓说:“我不喜欢女人,抱歉。”
女人:“……”
郑砚:“!!!”
女人崩溃了,失声问:“啥?!”
“你不喜欢我可以直说!干嘛找这种借口!”
霍贤眉头锁得更深,他记得自己直说过不喜欢她……古怪的看看红梅,说:“我直说过,不是借口。”
红梅:“……”
她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这道天雷,给劈得差点魂飞魄散。嘴巴张张合合,一句话也说不出,最后将水放在车篮,跨上小电动踉踉跄跄的骑走了。
霍贤呼出一口气,看看头顶上炽烈的太阳,脚步都轻快许多,转身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