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是察觉到陈微澜的尴尬,主动自我介绍:“穆吉昌,高总的前任助理。”
噢,原来是他。穆吉昌被高氏集团辞退一事,传得沸沸扬扬,更牵扯进高乔两家角力之中,事实如何越发扑朔迷离。
外人对真相有诸多猜想,独独陈微澜确定最荒诞的传言就是事情。因为她是女性,对某些地方观察细致入微。
陈微澜如何看不出,那人的眼神永远是仰望而怯懦的。纵然心绪如潮再难遮掩,也绝不会开口半句。
他们俩也算同病相怜之人,陈微澜不由苦笑了。她双手抱臂,长发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倒显得她那身白裙单薄了些。
还是左温解开西装,极有风度地将其披在陈微澜肩头,并无半句言语。他略微对陈微澜点了点头,就准备离开。
“别走。”陈微澜刹那间开口了,倒让她自己吓了一跳,“再陪我呆一会,可以么?”
这等话语太过暧昧,若是普通男女必定误会。可陈微澜没有半点担心,她知道左温是同性恋,因而不会想歪半点。
也许是同病相怜,也许是绅士风度,那青年竟真的停下脚步。他离陈微澜一米多远,恰到好处的疏离,并不上前半步。
真是温柔又体贴,简直和高安城一点不一样。陈微澜想到他的名字,心中就是微微一悸。
她眨了眨眼睛,就让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消失了。陈微澜披着那件西装外套,埋低了头说:“很可笑吧,我败给了一个普通女孩。”
“不管容貌家世,还是学历,我都远远超出她。就连认识高安城的时间,我也比她长了足足十多年。”
“偏偏高安城毫不犹豫地选了她,我简直一点办法都没有。还好我还有几分脸面,没有哭也没有服输。既然高安城不喜欢我就放他自由,如此也好。”
陈微澜说得断断续续,仍旧没有哭泣。她忽然顿了顿,似是期待左温安抚她一般。
那青年仍旧保持沉默,甚至没有看陈微澜。他只是漫不经心仰望着天空,表情淡淡神色平静。
自己如此行为,也许有些过分。平白无故拽过一个半生不熟的人,就来大吐苦水。陈微澜咬了咬唇,立时觉得有些尴尬。
谁知就在此时,左温开口了:“在城市里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星星。”
这想法,倒是与自己不谋而合。
陈微澜不由怔住了,随即歪着头笑道:“难道你会读心么,竟能猜到我想什么。既然如此善解人意,为什么刚才不安慰我?”
也是为了缓解尴尬,也是有些故意刁难。谁让这人太过温柔太过好欺负,陈微澜情不自禁就与他热络起来。
有人咫尺天涯,也有人见面不相逢,偏偏他们两人一见如故。这等缘分,也算十分难得。
陈微澜还在等待左温的回答,左温只平直和缓地说:“安慰的话说得再多,也毫无用处。我非陈小姐,又焉知你的苦楚。”
“陈小姐心性开朗,既然已经彻底放下,也不用我多说什么。”
短短几句话,让陈微澜眼中水光流转,几乎再说不出话来。精准而犀利的言语,好似戳穿了她内心所有迷茫与空虚,并不遮掩半点。
“可我终究还是不甘心。”陈微澜喃喃自语,“我还没入局,就已经直接出局。同样的情况,你也是如此。”
这话说得着实戳心,可左温并没有半点动容。他微微抬眼,淡淡说:“我从来没有期待,也就无所谓输赢。既然高总不再需要我,我就干脆辞职。”
“了断得彻底,总比藕断丝连好得多。至少他日后不顺心时,就会想起你的好,到那时他连后悔都来不及。高总过得不好,我也就开心了。”
陈微澜哽住了,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方才没有看出,左温竟是这等睚眦必报的人。他所说的话,更是戳中了陈微澜心底某处隐秘想法。
她也是被父母宠着长大,只在高安城面前败得可怜,就连一身傲骨也被寸寸折断。
就算之前强忍着告别,也是自尊与家教不许陈微澜俯下身恳求。而她心中,仍旧抱有奢望与幻想。
谁知左温处理此事的方法,与陈微澜截然不同。既然恨与不甘,又何必掩饰分毫?
擦干眼泪挺直脊背,陈微澜仍旧是之前那个骄傲的自己。她捏着那件西装想了一会,仍旧巧笑嫣然地望了过来:“多谢你的衣服,明天我会还你。”
白裙女孩转身回到屋中,左温望着她的背影,微微垂下睫毛。
明明是个容貌气质俱佳的好姑娘,正常男人在她与笨手笨脚的方纤纤之间,多半会选择陈微澜。
真是主角光环大过天,独独高安城是例外。
方纤纤未必有他料想的那般出色,只是当方纤纤身上加诸了自由二字之后,这层明亮光环就能遮蔽高安城的眼睛。
左温能与陈微澜再次相逢,也可说是巧合,也可算是必然。他一早就打探清楚,男女主会在哪家酒店入住,也就顺势将乔宁康的行程预定在此。
原本左温只是为了日后布局方便,远远掌控男女主信息。谁想他竟碰到了女配,这着实是意外之喜。
他能够看出,陈微澜尽管嘴上说得坚决了当,实则仍是心底柔软。也许是她渴慕了太久又输得不甘心,因而念念不忘不肯向前。
依照陈微澜如此性格,日后男主落魄之时,她必会出手相助。就算陈家想与高家划清界限,她也会默默帮助高安城。
陈微澜想要以让高安城回心转意,着实是一片痴心,可惜绝不会有半点用处。
高安城一颗心都扑在方纤纤身上,绝不会注意到陈微澜默默绽放的美丽。至多最后他会给陈微澜发张卡,说他只把她当做妹妹。
轻轻巧巧一句话,就抹杀了他们之间暧昧发展的可能性,实在太过划算。
既然如此,左温并不劝她看破放下。他微微提点一句,陈微澜大可恨大可不快,谁也没有白日飞升从无烦恼,又何必强装得坚强大度?
有仇必报有恩必偿,即便别人质疑插言,左温都不会更改分毫。他一向如此行事,从不委屈自己半点。
以陈微澜的聪明之处,必能处理好她与高安城的关系,不会吃亏还被发好人卡。
凭借此点,日后左温布局之时,陈微澜就不会出手坏事。左温早将其余人心思,揣摩得妥帖得当,绝不会出半点差错。
如果陈微澜主动退出,那就再好不过。陈微澜明哲保身即可,她将来会遇到一个更好的男人,何必和男女主牵连在一起,闹得那般狼狈不堪。
至于日后男主想要东山再起,想找谁获得启动资金,可与左温有半点关系?
楼下灯火灿然无比,左温久久凝望,简直舍不得眨眼。
“明明平日里你对我都不理不睬,我想不到你还能如此耐心。”乔宁康在他身后不急不缓地开口,语气平静并未有半点不快。
独独左温能够听出,他话语中的一丝醋意,淡而又淡无法消散。
毕竟是共同穿越了好几个世界的人,哪怕乔宁康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左温都能将他的想法猜个大概。
“女孩子失恋了安慰两句,难道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左温说,“更何况陈小姐很可爱,又难得脾气好,没有一点富家小姐的脾气。”
听了这话,乔宁康越发不快了。这人实在太过狡猾,竟这般若有若无地刺激自己。就算他知道左温并不喜欢女人,也难免胡思乱想。
既然那人出招,乔宁康就稳稳接招。他侧头望着左温,每个字都说得清晰无比:“你想向高安城复仇?”
“我现在的工资,还要分出一半还给高氏集团。再过几个月,我就能将那笔债务彻底还清。”
“偿还完恩情之后,自然要算总账。既然高安城说我是一条狗,我索性狠狠咬他一口,能扯下一块肉都算赚。谁叫我出身低微,并不被人看在眼中。”
一字一句,左温都说得平直淡定。纵然恨意深沉,他也要一并掩盖得好好的,并不让旁人察觉到半点。
乔宁康不禁微微一怔。
是了,在那隐约又模糊的感觉中,这人就是如此睚眦必报的模样。明明已经恨得恼怒,偏偏要等待时机,只为最后酣畅淋漓地复仇。
纵然旁人不会理解,左温也不会挂念于心。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却也有底线与自尊,不需别人多说半句。
理性驱使乔宁康远离左温,可感性根本不愿如此。索性任性一回如何,自己本来也不是多么循规蹈矩的人。
“如果你累了,直接回头就行,我永远等着你。”
谁知左温听了这话,直接嗤笑:“不知乔总最近看了什么偶像剧,这种台词只有男二,俗称备胎,才能说得顺理成章。”
“我不需要备胎,也不需要其他人。我自己的命运前途,始终要自己掌握在手中才妥当。”
他眼中有灼灼光芒,纵然在黑夜中,也是光华璀璨。乔宁康情不自禁攥紧了手指,如此才能压抑住突如其来的冲动。
想要拥抱他亲吻他,将他牢牢禁锢在怀中,再遮住他的眼睛,不许他看向别人一眼。
乔宁康喉结颤抖,勉力平静说:“是我心甘情愿,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说出这种话的人,就是妄图用付出施加压力,以此迫使别人服从。”左温说得毫不留情,“乔总掩饰得再好,终究是如此。”
如此什么,深情还是执着?乔宁康不知所以,干脆以不变应万变。
左温忽然顿了顿,随即凑近了些。明明距离并非呼吸可闻,乔宁康却心绪紊乱。
那端丽青年微笑了,嘴唇合拢又张开:“犯贱。”
犯贱两个字,是说给那太虚剑修听得,又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得。明明那人已经忘得干脆彻底,独独自己还会怀念记挂,岂不是太过可怜?
左温满意地看到,乔宁康瞳孔收缩了。他恍如手持一把双刃剑,欲伤人先伤己。
想来太虚剑宗修士说他心性狭窄,太过不堪,终究是有几分道理的。不成仙就成魔,干脆利落地了断又有何不可?
大概经过这番事情之后,乔宁康绝不会纠缠不休。好在自己的布局之中,也不需要那人倾斜关注。
他原本就是独自一人,分道扬镳也并无不可。左温干脆转过身,只向乔宁康挥了挥手权当告别。
“犯贱又如何,谁没有低过头?”乔宁康语气果决,“你一向少言寡语,不愿在没有价值的事情上多说半句。与顶头上司闹翻,根本不符合你的性格。是你害怕了,你动心了。”
还是那太虚剑修了解自己,就算失去记忆之后,他仍能一句话戳破左温的脆弱之处。
左温抱着肩膀表情漠然,此等反应他一点也不意外。谁叫他与那太虚剑修是天生的好对手,你进我退谁都不肯认输半点。
“对,我害怕了。”左温干脆转身,点了点头,“可我不愿意的事情,谁能勉强半点?就算是乔总你,也绝不可能。”
乔宁康抿了抿唇。这人真是别扭又要强,明明早就明白一切,偏偏固执地不肯上前半步。
不光折磨自己,更折磨别人。
第82章
如此心思莫测的人, 真让乔宁康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还没搞清楚, 为何左温会对他心生厌恶, 就被那人早早排斥在外,不许他上前半步。
可乔宁康仍是不愿放弃,也许是前世缘分太重, 也许是今生一见钟情。他自从看到左温第一眼开始, 有条不紊的生活就此崩溃错乱。
莫名巨大的吸引力, 如磁石般乔宁康根本移不开视线。心跳加速占有欲变强, 仿佛自己整个人都被重新融化塑造,面目全非不再有峥嵘棱角。
偏偏他还甘之如饴, 不想放弃也不愿舍弃。
乔宁康脊背挺直, 有些萧索地说:“我……”
“我该拿你怎么办?”左温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 一双眼睛倒是越发明亮, “乔总最近真是偶像剧看得太多, 这种烂俗台词张口就来。你不觉得尴尬,我都觉得无趣。”
好像从左温承认的那一刻起, 这人就不再掩饰分毫。如此直接尖锐的话,他都不掩饰半点,随口说出毫不在意。
乔宁康顿时被他噎得一愣,不禁微微眯细了眼睛。他索性站在原地,不急不缓道:“我只是担心你对高安城旧情难忘,由此不肯接受其余人。”
“现在看来,你当断则断适应良好,不用我劝你半句。”
为了在左温面前扳回一局, 乔宁康甚至学会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原本他最不屑掩饰自己心绪,谁知现在做来并无半点违和之感。
如果让以往摇头感叹他太过耿直的乔家长辈,看到他现今的模样,他们怕是再不用担心分毫。
“哦,当真如此?”那端丽青年斜了他一眼,反倒率先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