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斌痛苦地闭了闭眼,“我接到小区电话赶回去的时候,地上……全是血。我甚至分不清,是她们谁的血。”
谁都没想到,看起来很正常的余婉,会抱着孩子一起跳楼。
“我后悔了。”石斌喃喃,“要是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要婉婉生孩子了。跟她比起来,孩子算什么呢。”
疲惫的男人恳求道,“我不求婉婉原谅,我只希望知道她在下面好不好。您如果真有本事,帮帮我和婉婉,行吗?”
石斌进门太匆忙,不知是没注意还是不小心,门没关严。
痛苦的祈求声传出屋子,楼道里闲的没事听八卦的人们,感情丰富的几个人已经在抹眼泪了。
“小石重情重义,确实可惜了。他只是想知道老婆怎么样了,这大师心肠太硬了,没必要这样冷漠地拒绝吧?”八卦群众们怜悯不已。
叶泉不为所动,甚至笑了一下,“你想见她,想知道她怎么样了,但她想见你吗?”
余婵感觉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一时却没反应过来奇怪在哪里。
石斌痛苦不已,“我知道我对不起她,我也是没想到……没想到婉婉明明看起来没事,怎么会产后抑郁呢?婉婉不在了我才知道这有多可怕,但想要弥补已经晚了。”
八卦群众们听着不住点头。
“这也不是小石的错,谁能想到呢?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别人都没事,就是他家太倒霉了碰上了,小石也没嫌弃不是?我听说小石还给产后抑郁和生病儿童捐款,要不是把老婆孩子放在心上,没必要这样撒钱啊。不在的人一了百了,小石也太可怜了,还要这样被人说。”
余婵气得发抖,一把拉开大门,“他重情重义可怜,他清高,他了不起!我姐姐不可怜吗?我姐姐只是没了命,他可是失去了老婆孩子是吧?!那是我姐姐自己的身体,谁在乎他嫌不嫌弃啊,我们自己嫌弃受不了,不行吗!”
每次和石斌吵架,最后总会变成她无理取闹。这次似乎也一样,只是多了个大师陪她一起被指指点点。
“真要这么在乎,早干嘛去了!让人怀的时候不后悔,生的时候不后悔,人没了你后悔了,虚伪!现在后悔后悔,过两年娶新老婆,还觉得他重感情也会宠爱妻子,什么也不耽误哈!”余婵扭头瞪着石斌,辛辣讥讽。
余婵冲楼梯间吼完,外面安静了一会。有人小声嘟囔,“但人已经不在了,做人还是要朝前看,总不能一直为这个让他忏悔吧?”
余婵还想继续争辩,却听到背后叶泉的声音。
“你的妻子魂魄不在人间,已经毫无留恋地去投胎了,还不足以说明,她不想再和你有联系吗?人要活在现实,要往前看没错,但你去过了自己的生活,不要来打扰死者的安宁。死后万事皆休,如今是你后悔了,还是你想靠着她死后还好安慰自己,你其实心里明白。”
叶泉凤眼微垂着,显得漫不经心极了。
石斌仔细看着她。除了态度过于平静置身事外,太过年轻的明丽少女,实在很难让人相信她真有什么本事。
余婵有些惊讶地看过来,之前叶泉在果园时,可不是这样说的。现在这话听起来,和过去找的那些有点本事的大师说的,没什么区别。都只说了姐姐不在人间无法招魂。
但她没有问,就凭叶泉怼了石斌,她也愿意相信叶泉是来帮她的。
“没错,事后再后悔有什么用?就像现在,你根本没有为我姐姐考虑过!人都死了,还想再利用一次,让自己心里好受点是吧?”
余婵推开大门,比了个手势,“现在这里是我买下的房子,我们还有事,不留你做客了。”
石斌苦笑,“既然不愿意见我,就算了……我承认是我失职,我没想到她会产后抑郁,没发现她笑着的时候心里很痛苦,但小婵,婉婉已经不在了!她看到你这样,也会难过的。”
“姐姐才去一年,你成天都说自己深情自己痛苦,实际什么事都没干,是不是你为了巨额保单害死了姐姐?”余婵冷冷看着他。
石斌怒了,“你说我害死了婉婉,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你怀疑我,你不一样也有嫌疑?你那会儿创业资金不足,保单的钱你可没少用!你想害死我们全家,你独吞是不是?!”
余婵脸色唰地苍白如纸。
石斌双目赤红,像濒临绝望的困兽。他急促呼吸两下,慢慢又平静下来,叹了口气,“小婵,你是婉婉的妹妹,也是她这么多年照顾长大。我们几乎把你当我们的孩子,做什么,都没关系。但你不能这样戳我的心。”
他像忽然老了许多,“如果你真要这样想,是我的关心错了。是我的错。我不该来的……明天婉婉忌日,扫墓的时候再见吧。这位大师,无论可不可以见到婉婉,小婵只是病急乱投医,现在也没多少钱了,希望你不要乱来。”
石斌最后的话,就像真的担心余婵被骗一样。他唉声叹气地离开,十分无奈的样子。邻居们看热闹看得心满意足,一哄而散。
无论他是尊重、祈求还是警告,叶泉都不为所动。
石斌情绪变动极为激烈,感情爆发感染力很强。但……就像一张演员的面具。
余婵关上门,也是一身疲惫,“抱歉,耽误了时间。大师,现在可以开始找我姐姐的魂魄了吗?还是要等到晚上?”
余婵记得之前大师们招魂做法,都是午夜才开始的。
叶泉摇摇头,“不需要。你在屋子里走一圈,让我看看就行。”
余婵一头雾水,按要求每间屋子转了转。最后一间,站在罩上防尘布的主卧门口,她眼圈不由得红了起来,甚至有些迈不动步子。
“可以了。”叶泉越过她,走进房间。
主卧里大床边婴儿床、奶瓶玩具和相框之类的,都还像一年前一样,位置都没变过。只要揭开防尘布,似乎这里的主人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很快还会回来。
床头像很多婚房卧室一样,挂着婚纱照。屋子里少有的没被扣住不忍看的照片上,拿着捧花的女人靠在丈夫肩头,和他一起幸福微笑着,期待着未来。
女人手中的红玫瑰,红得仿佛要滴血。
叶泉轻轻一推,摘下照片,放在旁边。
住了几年,照片就在墙上挂了几年。背后的墙面颜色都比其他地方鲜艳些,照片背后积了一层灰,显然没人摘下来过。
“扶好,站稳。我要打开看看这面墙后面的东西。”叶泉看着一脸茫然的余婵,多叮嘱了一句。
叶泉一没算卦二没拿罗盘三没做法跳大神,看起来路数实在难懂,余婵只能安静跟着。
这句余婵听明白了,赶紧道,“不知道这里是不是承重墙。我问一下物业,找施工队来……”
“不用找人。”
叶泉摇摇头,手按上墙壁。
手掌骨肉匀停,指节修长,漂亮得像是一件需要珍藏、小心照料的艺术品。按上去没用什么力,好像只是贴在墙壁上。
下一秒,墙面忽然响起微弱的咔嚓声。
咔嚓、咔嚓——
响声越来越急,连成一片,细小裂纹从叶泉掌心蔓延,越裂越多。
整面墙抖动着,终于到了临界点,哗啦倒下。
这是人能拥有的力量吗?!她到底找到了什么人啊!
余婵张大了嘴巴,呆滞得说不出一个字。
几秒前还完整的墙面,瞬间裂开一个长方形大洞。恰好只有床头宽,叶泉手掌位置那么高,所有崩碎的墙砖都向后砸落,没有一丁点落到这间屋子里,激起半点尘埃。
宛如,叶泉只是轻轻推开了一扇门。
一阵满是灰尘味的风从破洞卷进来,掉落的墙砖后,一起落下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
叶泉控制的力量范围相当精准,一掌下去,墙面碎裂,原本砌在墙内的木盒,却连边角都完好无损。
叶泉伸手接住,打开盒子。
里面赫然是个用稻草和发丝一起扎成的巴掌大人形。
朱砂黄符贴在稻草人身上,却贴得不怎么紧,盒子刚打开,就晃了晃,似乎随时要掉下来了。盒子晃动时,稻草人身体里发出几不可闻的沙沙摩擦声,像装了什么东西。
稻草人头顶和四肢分别钉着一根似木非木、非金非石的黑红色钉子,草人心口上,蘸着干涸的血迹,写着一行姓名与生辰八字。
正是余婉的。
盒子打开的瞬间,屋子里忽然冷了下来,余婵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她在叶泉身后,看不到盒子里是什么,只看到叶泉从墙里拿了什么,还以为是砖头。
屋子冷得奇怪,余婵想到了什么,声音忍不住放轻,像生怕惊醒一个梦,“我姐姐的死,真的有问题?”
她纠结、痛苦,苦苦寻觅了一年的答案,似乎即将浮出水面。
叶泉看着盒子里被死死钉住的稻草人,没回答余婵的问题,反而问了个似乎不相干的事。
“过去你找玄学人士来这里时,石斌也会来找你吗?”
“最开始他也会经常找人来看,后来就少了。”余婵摇摇头,努力回忆,“半年前开始他就不再找人,我找来大师们看的时候,差不多……七八次里他会来劝说一次吧。上次见到他,大概是一个多月前了。”
叶泉点点头,“那就对了。”
余婵越听越迷糊,终于没忍住,上前探头看了一眼。
“这是什么?!”余婵忍不住惊呼一声。她这才发现,叶泉手里哪里是砖头,分明是个看起来就邪气的稻草娃娃!
想到自己住在这里时,墙里还有个娃娃,余婵就背后发凉。尤其是看清上面写的是姐姐的名字时,一股怒火窜了上来,“是谁?是不是石斌?他用了什么邪术诅咒了姐姐?!”
过去没觉得奇怪的细节,随着叶泉的问题引出,瞬间成了证据。
余婵愤怒极了,“好啊,这面墙从装修时就没动过了,没想到他心机那么深沉,那么早就开始害姐姐。出事了难怪不敢住在这里,来劝我,也是怕被发现他用了邪术吧!”
叶泉轻轻点头,拿起稻草人头上的符纸,“过了零点,就是余婉的周年忌日。他不想出意外。”
揭开符纸,消失得一干二净的阴气,乌黑如云,滚滚涌出,瞬间占满了整个屋子。
一声不似人的尖叫从阴云里响起,饱含怨恨愤怒,在耳边猛然炸开。
余婵本能地捂住了耳朵,却在下一秒放下。她努力看着什么都没有出现的四周,眼睛亮了起来,甚至往前走了两步,期待地呼唤:
“姐姐?姐姐是你吗,你回来了,我是小婵啊!”
灯光开始滋滋闪烁,一身血衣的影子在黑云若隐若现。
女鬼四肢僵硬地立着,手臂弯曲,像抱着一个孩子,却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她长长的黑发披散,看不清五官,只有血红的眼睛格外清晰,恶狠狠地看过来。
叶泉挑了挑眉。红衣厉鬼,倒是少见。
电光火石间,红衣女鬼动了,却不是像余婵希望的那样回应她。
“嗬嗬……”红衣女鬼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嘶哑声音,黑发瞬间变长,每一根都像针尖一样尖锐锋利,铺天盖地地冲过来,封锁了所有可以躲避的方向。
完全是想要余婵的命!
第34章 坠亡案(四)
密密麻麻的黑色针尖头发四面包抄,张牙舞爪地急速俯冲下来,没放过站在对面的任何一个人,看得人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叶泉不耐烦地抓住一把头发,轻轻一拽,“老实点。”
像抓住了缰绳,原本站在黑云里的红衣女鬼,完全无法自控地飞了起来。
啪叽一下,女鬼顺着头发的方向摔到叶泉面前。
四肢僵硬的女鬼摔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呆呆地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什么飞起来了!
“嗬嗬——”
女鬼愤怒地挣扎着,叶泉不耐烦地又甩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