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二房拒绝了沈琰沈琇兄弟以庶支归宗,董沈氏二话不说立时否定了这亲事,反而将女儿说给了亲侄子——三房长孙沈珠。
思及此,沈涟心下不住苦笑,说起来,三房的人真是生来凉薄,对自己房头的也是如此,更何况对“外人”。
当初董举人弱冠之年便中了举,奈何四次不第,也只能回乡安居。三房为了族中地位,便为女婿董举人谋了族学的差事。
实际上,这中间还有沈瑞生母孙氏出力帮衬!
然从三房诸人到董举人,却都未曾感恩。
其实细论起来,孙氏为族人做得何其多,可族人又是怎么回报她的!
而今,还是孙氏的儿子瑞哥儿,肯拉拔族人,如今多少族人受瑞哥儿照应,出来京师、山东、辽东做事,攒下一份家业。
他沈涟不也是全托了瑞哥儿的福!
沈涟每每总会无比惭愧当初贪心做的那些糊涂事。
而凉薄的三房,自私自利不积德,又落下什么福报?
看看沈琰,虽没归宗,但后来一样中了举,娶了官宦千金为妻,如今也好好做着官。
那沈珠却是犯了那等大罪,祸害了亲族,更祸害了松江百姓,被流放千里。
董沈氏更是自吞苦果。
先前虽订了亲,但因着聘礼嫁妆之事董沈氏与湖大太太姑嫂不知闹了几场。
湖大太太自觉儿子是状元之才,将来有的是品貌出众家财万贯的好姑娘相配,便也看不上董家,后来竟直接撕破了面皮,亲事作罢。
然待沈珠流放,湖大太太却又上董家门撒泼打赖,非说淑姐儿已是沈珠的媳妇,必须跟着去照顾沈珠,又扯出董举人当年受了沈家多少提携来,骂董家忘恩负义云云。
这般一闹,董举人自是无颜再在沈家族学执教,更憎恶三房纠缠,索性阖家搬离松江,往福建去投奔已捐官的儿子去了。
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作为族长沈琦也曾出面管过,但三房扯脖子喊着是自家私事,两家曾定过亲也是事实,族中管不着,清官难断家务事,沈琦也没好办法。
直到董家搬走,这事儿便也不了了之了。
三房早就是分家了,沈涟厌恶湖大老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尤其沈珠流放后,湖大老爷夫妇自家不肯去照顾流放的儿子,反骂沈涟这当四叔的没良心不跟着去照应,真是沈涟恶心得够呛。
他们再去闹董家、逼董家搬走时,沈涟虽也看不上长姐为人,到底还私下帮衬了董家些银两,这些年也仍有联系,头些年淑姐儿在当地嫁了个寻常秀才,沈涟还曾派人送过贺仪。
没想到,兜兜转转,沈家兄弟里弟弟沈琇又与董家亲侄女结了亲。
沈涟一时思绪万千,饶是他这样长于交际应酬的,被沈琇这一声舅父叫得也不知回什么方好了。
好在周遭人员众多,大家彼此客气寒暄,不乏话题可谈。
待那厢粮米入仓,小吏们忙碌了起来。
这厢沈琇这通判则要引众鲁商往府衙去见何同知以及府城的一些富商乡绅。
既认了舅父,他自要与舅父同车而行。
沈琇对董举人、对三房并没甚好感,当年董家悔婚,他比兄长更愤怒。
但到底时过境迁,此后他又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再回首看当年那“失信”,实算不得什么。
总归董家也好三房小长房也罢,并没得到什么好结果,倒是他们兄弟如今总算熬出来了,他的怨气便也消弭殆尽了。
何况当年那些事与一直在外经商的三房四老爷沈涟也没甚关系。
上了车,沈琇便先笑道:“听说瑖哥儿已经进学了?真真是可喜可贺!恭喜舅父!”
提起最有出息的长子,沈涟由衷笑了出来,“家里总算出了个爱读书的,我与你婶子……你舅母,真是烧高香了。只盼他能学着你们兄弟这一星半点,也不枉家里供他读书一场。”
沈瑖真是沈家三房里难得的读书种子。
被沈涟带去山东后,他便入了蓬莱书院,有山长蓝竎点拨,他自己也知上进,自是进步极快。
而当初沈瑞为了登州招商引资,上书寿哥求设“商籍”——
在当地有田有铺、雇佣若干当地劳力的,且与当地有一定贡献,如修桥铺路之类,真正造福一方百姓,才允许附籍,且以商籍进学的读书人以后是不会免税赋的。
寿哥拍板决定,开设‘商籍’,山东商籍学额进十二名,廪生二十名,增生二十名,二年一贡。
尽管商籍的条件相对苛刻,但江南那些科举大省竞争何其激烈,不是那等才学一流之士,可能终生都没机会做个小小秀才。
故此山东此举实实在在的吸引了一些想靠着科举改变门庭的富商巨贾前来山东投资附籍。
而今河南的招商引资沈瑞也打算用商籍这招,此乃后话。
却说沈瑖也正是因在山东应试,才轻松考中秀才。
提及喜事,车厢里气氛登时轻松起来,沈涟、沈琇两人之间的隔阂无形中消散了许多。
沈涟关切问起沈琇的伤势,又对他守城义举大为赞赏。
沈琇笑道:“只是皮外伤,初时高热了几日,还是随军的大夫高明,药到病除,如今已养得差不多了。”
沈涟因道:“我们路过济南府,也请了两位名医同来,待会儿见过同知大人,便请这两位再与你好好诊诊脉。身子骨要紧,可要彻底将养好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