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龙不压地头蛇,有了另外一条地头蛇支持时除外。不过是纵横联合那一套,道理浅显易懂。
贺氏也终不能自欺欺人,面上带了愁苦之色,不知是该怨恨多些,还是担忧多些:“那是倭寇啊,他们怎么敢?”
“通倭”的罪名落到沈家头上,沈家扛不住;落到贺家头上,贺家也扛不住。
沈海却不愿意看老妻这幅做派,挥挥手,带了不耐烦道:“侄子们这两日奔波辛苦,厨房进了刀鱼,你叫人拾掇了送上来。”
贺氏唉声叹气地去了,只剩下叔侄三人。
沈海恨恨道:“贺老二就是的老狐狸,你明日去问,他也不会应的。哼,就靠一张嘴,他却是不想想,倭寇上岸这样大的事,是不是一个沈家能扛得起的。等到钦差下来,要是个厉害的,说不得赵显忠接下来就是推贺家出来。”
这句话却是气话了,赵显忠又不是疯狗,见一个咬一个。直接开罪沈家,已经得罪谢阁老一方;再将贺家牵扯进来,又得罪了李阁老一系,他的顶戴也到头了。
不过沈海显然也不是无的放矢,拿了个小册子出来,递给沈理:“这是贺家在倭寇上岸前后的异样,自从事情出后,我就叫人盯着贺家,果然盯出几处不对来。贺家六房在倭寇上岸前来了外客,是几个男人,倭寇上岸后这几个人不知所踪,可官府那边报备的伤亡,也没有这几人名单。这是一件,还有一件事珺哥儿他们几个被拘拿后,有青年文士曾登门到贺家,我叫人跟踪,却是跟丢了。码头那边的消息,在倭寇上岸那几日,贺家本应有几条船从四川回来,却是没有动静,过后也不了了之。这里面要是没有鬼祟,才怪!”
沈理接过来,有些意外:“既有这些,大伯怎么没直接问贺二老爷?”
沈海脸上多了凝重:“开始我是想要去问,可消息越来越多,贺家越来越不清白,我就越发不敢去了。算计沈家的不单单是一个贺家,还有别人。我怕打草惊蛇,让对方察觉,将收尾弄干净,那样的话,沈家‘通倭’的罪名就要摘不掉了。”
沈理与沈瑞对视一眼,都有些讪讪。
之前两人对沈海的印象,就是庸碌没有担当,到了现在,才晓得太片面了。
既是老祖长亲自教养的长子,这眼光还是有的。同将几个子侄捞出来相比,的确是如何为沈家脱罪更重要。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就算暂时将这几个人捞出来,等到沈家“通倭”的罪名成立,沈琦、沈珺、沈玲三个已经是落不下好,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
“贺家背后的人,应该是宁王。”沈理缓缓道。
宁王造反,毕竟只是推断,至今没有任何实证。沈理与沈瑞两个原怕沈海不知轻重泄露,并不打算告诉他,只想着明日与贺西盛好好谈判。唇亡齿寒,这个道理贺西盛应该能懂。眼下沈海没有想象的那样平庸,也有一族之长的大局观,此事就不当瞒着沈海了。
第四百九十章 引蛇出洞(六)
“什么?宁王!”沈海真是吓到了,“腾”地站起身,瞪大了眼睛。
涉及藩王,就不是一族一地之事。往远了说有“靖难之役”,往近了说有“夺门之变”,第一次是血流成河,第二次也是朝野震荡。
之前是想也不敢想的,如今似乎天下动荡就在眼前。
“有几分准了?”沈海紧张地问道。
“江南一地,能蓄养私兵,上岸劫掠的势力本就不多。除了宁王,就是金陵的几座国公府。”沈理道。
“魏国公府……”沈海说着,自己随后摇头否定:“金陵人多眼杂,不是养兵之所。况且有锦衣卫盯着,这样的动静瞒不过人去。宁王,还惦记着划江而治吗?”
毕竟是百余年前的事,为尊者讳,百姓知晓成祖皇帝失言的少,可在仕宦之家,皇室与宁王系这官司并不是秘密。其他藩王多是守边,宁王迁移江南腹地,看似肥沃之地,却是在朝廷眼皮子底下。加上已经撤了宁王三卫,皇室对宁藩的戒备可见一斑。可宁藩真的甘心吗?若是不甘心会如何?
沈海只觉得额头冷汗直流:“这是盯上沈家了?没有内鬼引不来外贼,内鬼是哪个?”
“三房沈珠。”沈理道。
“畜生!这个小畜生,可要拖累死沈家了!”沈海跺脚咒骂道。
要说“通倭”会问罪三代,那从逆可就是株连九族。
“这个嫌疑担不得!”沈海咒骂着,似乎有了决断。
沈瑞闻言一愣,大明地方宗族势力庞大,常常听闻家规族法处置族人之事。难道要打杀沈珠?
别看沈瑞刑讯时,面不改色,那是因为知晓不涉及人命,只是让人遭罪罢了。如今涉及一条性命,沈瑞的想法有些混乱,无法接受私下处理这样的想法。
幸而沈海接下去的话是:“沈珠是不能留了,除族。”
沈理与沈瑞都没有接声,没有为沈珠求情的意思。
“三房其他人呢?可否知情包庇?”沈海迟疑道。
三房是沈家九房之中的内四房,与长房、二房、四房一个高祖传下来的,在父辈还在五服从从堂兄弟,沈海也不想牵连无辜。
沈理望向沈瑞,沈瑞道:“根据沈珠所说,只有他一人知晓此事,并不曾与家中长辈说起。”
沈海闻言,松了一口气,要真是三房其他人也涉及其中,即便是五服堂亲,以后也没法相处了。沈栋与沈琦妻儿失踪,生死不知;六房子孙被害,八房老太爷因惊骇病故,这都生了大仇。要是三房其他人真牵扯其中,那沈海只能将整个三房除名,否则沈氏一族就要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