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老!
陈长老的脸,长在阵眼的怪物身上!
缇婴一慌,被吓得后退一步。
骤然间,狂风大作,那张脸倏地从阵眼下冲出,向缇婴袭来。无数阴森的、呓语的呢喃化成一漆黑无比的漩涡,在阵眼中扩大,接着吞没阵眼。
它们狂奔而来,幽声:“看到我了。”
“放我出去!”
缇婴惨叫一声,心神还在震惊这怪物是不是无支秽,无支秽长着和陈长老一样的脸……她挥出怀中的符纸,想拦住怪物一二瞬息,但这怪物不是五毒林中的酸与可比的。
符纸挥出即变暗,根本没有拦住怪物一息,秽息漩涡便吞没了缇婴。
电光火石之际,江雪禾只来得及抓住小师妹的手腕。
连他也对抗不了那阵眼中冲出的怪物,与缇婴一道被吸了进去。
当二人一同被长着陈长老脸的怪物吞噬时,整个天地剧烈一震。
大地震动,山石扑簌,黄泉峰中失神的弟子们心神短暂恢复一瞬。
他们茫然片刻,不认识此地,然后还不等做什么,他们便看到光亮处。一个个年轻人在引魂香不着痕迹的牵引下,被带出黄泉峰。
这一切宛然如梦。
即使回到现实,恐怕也只偶尔会想起梦过一片昏昏之地。
而回到现实中的弟子们,一个个爬起来,便懊恼自己贪睡,误了弟子比试的时间,急匆匆向沉英台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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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震动的一刹那时,沉英台上正鏖战不休。
两个不同门派的弟子各展神威,斗得你来我往。而台上观战的五大长老,各自心神一惊。
他们对视,然后目光看向陈长老。
他们惊疑不定,怕其他门派的人发觉,便用传音入密问陈长老:“封印松了?最近不是你在加持封印吗?”
陈长老心里笑意不断,已经预见到了什么。
但此时还不到时间。
他便一脸疲惫地看着几个同门,道:“这几日,我被‘天目通’所累,精力不济。恐怕加持封印时力量不够,待此间比试结束,我再回黄泉峰,继续加持封印。”
几人看他苍老神色,不好再多苛责,只好点头。
但他们心神不宁,忍不住在继续观战时,一心两用,默默推算起来。
沈行川收到沈玉舒的传音入密:“哥哥。”
沈行川眉目不动。
沈玉舒却知道他一定听到了:“情况有些不对。陈长老看守禁制阵之前,是我在看守。我确定我离开时,禁制不至于松开。会不会有别的东西……”
她压抑着恐惧:“我是说,无支秽。”
沈行川淡淡道:“不会。持月剑还没有变化。”
沈玉舒忧心道:“你有没有发现,今日的弟子席中,少了不少人?”
今年新入门了不少弟子,长老们未曾将人认全。今日的比试,更多是内门弟子之间的较量。若有弟子不愿前来观看,玉京门也不会逼迫。
再加上其他门派所收的新弟子也混迹人群,坐在高台上的五大长老,一时间,未曾发现弟子少了很多。
沈行川抬起眼,向高台下看去。
他看到了仓促赶往这里的弟子们,他又随意一扫内门弟子,心神不禁停顿一瞬。
内门弟子中至少少了两人——江雪禾,缇婴。
沈行川用传音入密告诉沈玉舒:“我让月奴去查探一下。”
沈玉舒放下心,再次看向下方的弟子们,观察他们是否有异。
而内门弟子中,也正在吵——
掌事焦躁:“江雪禾呢?缇婴呢?这比试只有内门弟子重要,不提黎步受伤昏迷不醒,我方又少了两个弟子,这怎么比?”
花时瞥他一眼:“少就少了。我代他们上场便是。”
掌事苦笑:“大小姐,人数不够啊。你一个人可以对敌二人,可你难道能车轮战吗?对面那些弟子,也都不可小觑。”
花时微皱眉。
她自然想傲慢地说自己不怕,但她知道以自己的实力,未必能一直赢下去。
此时,旁边一个噙着笑的声音插进来:“我来充个数,如何?”
掌事回头,眸子闪烁,看到说话的是一个风雅倜傥的少年公子。
是白掌教的私生子!
在那人插口时,内门弟子中,蒙着眼的南鸢姑娘,立时向那个方向看去。
南鸢说:“他不行。”
白鹿野捧心,哀伤:“南姑娘,一场‘天目通’中的比试,不至于让你我结仇吧?”
他对她眨眨眼,眼眸漆黑剔透,风流万分。
可惜对面是瞎子。
南鸢轻声重复:“他不行。”
……他不安好心,会搞砸这场比试。
结果管事看眼南鸢,想到如今情形,说不定比试结束后,南鸢就会被巫神宫带走。巫神宫的大小姐,自然不可能留在玉京门。玉京门再去一员大将,若是白掌教的这位私生子肯安分些,留在玉京门倒不错。
掌事便拉着白鹿野:“白公子便试一试吧。”
白鹿野弯眸,再次看南鸢一眼。
那日之后,重新用白布覆眼的少女,此时看到掌事并不听自己的,便也不再多说。
她是无欲之人,站在喧嚣人潮中,不染尘烟,空寂淡漠。
其他人在观战,南鸢则在走神。
缇婴为何不在呢?
她很少用自己对于天命的预测能力,此时犹豫片刻,她依然没有动用能力去追踪缇婴。
运用天命术去窥探他人命运,对他人命运加以佐控,正是她一直试图避免的。
她与自己的父亲不同。
她想走一条,不依靠天命的路。
南鸢“目光”从白鹿野身上挪开,平静地当做看不见自己再一次“看”到的染血婚服。她仰脸朝向比试台,专注地看起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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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婴醒来,发现自己和江雪禾置身一迷宫一样的地段。
她初醒来,便遭到妖兽袭击。缇婴手忙脚乱地打退妖兽,又忽感觉到震动,周遭石壁与天穹一同剧烈摇晃,她一抬头,看到丝丝缕缕金线织成一张大网,如同天穹。
而秽息从天穹外试图流入,无数秽鬼趴在天穹上,拍打着罩子。
金线所织的大网不能完全阻隔秽息,缇婴心神迷乱时,一只秽鬼挤过丝网间的空隙,向缇婴袭来。
一缕清风自身后拂来。
一只手画出一张符,那秽鬼撞在符上,尖啸一声,化成了烟雾消失。
但丝网摇摇欲裂,更多的秽鬼在上撞击。
缇婴没有功夫看那些,她回头便去扶身后盘腿而坐的师兄。
师兄仍然顶着陌生人的平凡长相,他显然比她早醒来,却一直在打坐。缇婴扶他时,见他面如金纸,苍白万分。
缇婴慌道:“你怎么了?”
江雪禾睁开眼,摇了摇头。
缇婴:“你不要逞强!我和你相依为命,你真的出什么问题了,起码要告诉我。你、你……你不小心连累了我怎么办?”
她说着便心虚。
她想起来,好像是自己与那长着陈长老脸的怪物对视了一下,那怪物发现他们,她和师兄才被卷入这奇怪地方……这又是哪里啊?
可这是哪里,连江雪禾都不知道。
他始终冷冷淡淡,侧过肩躲开缇婴的关心。
缇婴怔忡时,听他淡然:“我只是在尝试解开我身上被种下的咒术。你我到了此间,我不想连累你。”
说话间,又一只妖鸟从头上盘旋袭来,尖喙张开,啄向二人。
狂风让缇婴额发飞扬。
她跪坐在江雪禾旁边,看到师兄抬起的手,稍微迟滞了一分,才解决那妖鸟。
缇婴怔:“陈长老种的咒术,对你的控制越来越强了?”
江雪禾淡声:“嗯。”
他怕吓到她,便继续:“不过无妨,我不会……”
缇婴扑来,抱住他一瞬僵硬的上身。
缇婴仰脸望他,眼中流动着雀跃的星子之光:“这么说,在这里,你是要依靠我保护了,对不对?”
和师兄认识这么久,他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总是那个在背后给她托底的人。忽有一刻,他没法托底了,缇婴需要完全靠自己了。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
有点害怕。
有点慌乱。
又有点兴奋。
江雪禾僵坐着,看缇婴拍胸脯,非常严肃地保证:“你放心,你安心解你的咒,我会保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