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应当存在于至高的天上的、存在于此世间却又游离在此之外的主,又如何能够同这世间的众生与万物相共情?
只是神明却又分明是能够感知于此的,与天地同呼吸同世间的万物而共命运,主全知全能。又如何能够不知晓,隐藏在这造物皮囊之下的种种,以及那充满恶意的、终将同自己而相背离的灵魂。
主并非是那些明知不可为而为的、愚蠢的生灵。只是神明的偏执与任性便注定了,当主的想法与意念生出之时,纵使前路已经被注定所有的一切都似乎有了因由,神明并不会因此而生出改变。
但——
有血色在这天使那恍若苍穹的蓝眸当中聚集,原本灿金的长发似是在一点点染上黑暗,便连面上的神情,亦开始生出改变。出现在神明眼前的,是路西菲尔,却又不仅仅是路西菲尔。
主的目中一片璀璨,没有任何的波澜。
“路西菲尔。”
神明唤这造物的名,任凭着其动作,眉眼间没有任何的变幻。只是那原本于无声无息间生出的、留存在神明指尖的、将要将一切抹去和毁灭的力量,在那一瞬间消散。
恰如同一场没有任何征兆的、不知何所起亦不知何所灭的轻风一般,并没有带起任何的反应,亦没有叫任何的生灵所察觉。以致于那存在于且本应当直面其中者,如罗弗寇、靡菲斯特、拜蒙等,自始至终没有对此生出任何的感应。
“这是我的地盘。”
将那属于主的指尖吐出,唇角笑意勾勒,那造物如是言。目光静静地看着神明,以指尖隔着遥远的距离虚虚点过那祭坛。似乎是在悄无声息里走向堕落的炽天使长如是言,对着神明道:
“他们的命运,当由我来抉择。”
于是主捧起了这造物的脸,似乎没有任何悲喜的目光同那染上了血色和黑暗的蓝眸相对视,开口,似乎极轻柔却又似乎不带有任何波澜与情绪的发出言语。
“你是梅塔特隆,是诸天使的王,是吾的光耀晨星。此间的一切,同你并不相干。”
神明的言语之中,带着言灵的力量带着宣判带着否定。
这本应当成为那此世之间唯一的真实。
只是伴随着主话语而落下的,是在那古老且恢宏的祭坛之外,在那虚空之中,有一个又一个身形与面目俱是隐藏在黑袍之中的身影而显露。
如果说罗弗寇是靡菲斯特是主动暴露在外的、属于那黄昏隐士会的成员,那么这些突兀而闪现出的隐藏在黑袍和阴影中的生灵,即便是巴尔及拜蒙等亦不过是隐隐然之间有所猜测,却很难将其同那些存在于地狱之中的恶魔大公们对应起来。
事实上或许并不仅仅是恶魔,并不仅仅是那些存在于黑暗之中的生灵。在那大地之上,在那光明的阵营之中,同样有生灵背叛了主,背弃了那对神明的信仰。
一切的一切,之所显露的不过是冰山一角。但仅仅只是这样的冰山一角,便足以叫对此有所察觉却又似乎全然而无所察觉的巴尔及拜蒙等于内心中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感受到深深的不安与惶恐。
危机与漩涡于无声处而展开,将这俩位本应当置身事外的恶魔大公们拖入到泥潭。至此时刻,巴尔及拜蒙亦只得暗道一声晦气,对视过一眼,想要寻机而跑路。
虽然这样的机会似乎十分难寻。
毕竟就算是不动脑,以巴尔及拜蒙的智慧亦可以推断出,那些出现在此祭坛之外的、隐藏在黑袍与阴影中的身影,同罗弗寇和靡菲斯特一般,同样属于那疯子聚集的黄昏隐士会。
有古老且陌生的、晦涩难言的咒语响起,有仪式在这祭坛之间推动和进行。
那些不肯露面的、属于黄昏隐士会这个组织成员的到来则加速了这仪式的发展。
隐秘的连接和联系似乎在同主的力量相抗衡,属于路西菲尔的手,搭在了主的肩头。
“有谁在召唤我呢。”
似乎是知晓了什么,却又似乎全然只是在凭借着本能与心意的炽天使长如是言,于那张开的带着圣光的六翼间,似虚还实的光羽不断凝实。而后在下一瞬间,眉头皱起,这造物面上呈现出某种甚至可以被称之为羞恼的神色。
“耶和华。”
正在不断走向堕落却又似乎是间隔了最后一层的造物唤这造主的名,开口,骄矜且傲慢的、理所应当的做出诘问。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你之所见,路西。”
神明以指尖撩过这造物耳侧的发,将唇凑在了这造物的耳边,在那耳珠间缓缓游离。似轻似重,似是撩拨又似是告诫道:
“这一切与你并不相干。”
神明的手在路西菲尔那敏感的羽翼根部间游离,而后在下一瞬间,在属于这造物的蛇尾本能向后退却甚至是想要逃离之时,以利刃破开了那应许之地,缓慢且坚定的、不带有任何迟疑的进入到那已经是被打上了印记的土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