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德九年之前和延德九年之后的地方,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
延德九年之前,地方上尚且有独立王国的概念,全国各地的豪强庄园还没有被系统的清洗过。
那个时候要是有人窜逃,地方豪强还真有可能藏匿这些罪人。
但是延德九年大叛乱之后,地方豪强被皇帝血洗一遍,基本上全体覆灭,全部遭到了残酷的清算。
死掉的是大多数,极少数幸运儿活下来,现在也都危险的很,人人自危。
而且基本上没有独立王国这一说了。
官方势力进他们的庄园就跟进自家后花园一样,毫无障碍。
每到税收季节,全副武装的军队护着凶神恶煞的税吏就开进来收税了。
这边看看那边点点,收完了还不走,还要重新丈量一下土地田亩数,清点一下庄园里的人口数量,检查一下有没有犯禁的东西。
比如冶铁设备,比如贩卖私盐的器具等等。
任何可能犯禁的东西都要检查,要是有放大镜这一说,税吏们就恨不得拿放大镜一点一点的抠唆,生怕找不出问题。
要是能找到问题,就能光明正大的一棒子把这些庄园打死,没收全部财产,到时候皇帝陛下肯定非常高兴。
皇帝陛下一高兴,他们就能升官发财了!
如此状态下,哪里还有隐私呢?
谁敢和皇帝对着干?
找不到地头蛇,也不敢走公路、走安全的地方,只能走山野小路。
翻山越岭的,说不准就要遇到猛兽给你吃了,要么就是脚滑,摔一跤,把自己给摔死。
危险系数太大了。
所以无奈之下,就算是潜逃,也要走大路。
只是不敢走白天,要在夜晚偷摸的赶路,试图摸过收费站和军队哨卡,实现顺利大逃亡。
逃到眼下魏帝国的统治力相对较弱的南方,试图苟延残喘,苟且求生。
但是这也有问题。
所有收费站和哨卡都设置了路障,白天搬开,日落以后就合上,夜里还有巡逻的人,不准任何人私自通过而哨卡没有记录、收过路费。
要想避开这层层防护成功大逃亡,需要的不仅是技术和胆识,还有运气。
运气一旦不够好,那就要给哨卡里的人发现,立刻就会遭到逮捕,有些人能跑掉,有些人则跑不掉。
但是就算跑掉了,也无处可去。
但凡有人的地方都有官方势力存在。
县里有县令县长,县下面还有乡,乡里有乡长,乡下面还有村,村子里还有村长和村民自卫队,有武装。
往哪里跑?
现在纸不值钱了,皇帝一怒,命令刑部和司隶校尉府联合下达海捕文书,号召天下巡查,一旦发现,平民赏钱,官员升官。
于是洛阳的海捕文书一下来,各地方都摩拳擦掌等着升官发财,生怕你不从他们的地界走,把功劳给了别人。
往哪里走?
搞不到吃的,没地方休息,只能在荒郊野外没人的地方苟且偷生。
那日子是真的不好过啊。
郭鹏禁止民间私自打猎,所有开辟为聚居区的地方都是事先驱赶捕杀过猛兽的,而没有开辟为聚居区的荒山野岭那就是野兽们的乐园。
地方政府会定期组织地方民兵集体上山或者到野外捕杀野兽、猛兽,避免他们繁衍的数量太多而威胁到人口聚居区。
或者集体驱赶捕杀野兽,将另一块地方开辟为聚居地,缓缓建设。
魏帝国的人口还远没有到可以开发全部国土的地步,事实上如今江南还有相当大一部分土地没有开发,还处在蛮荒状态无人居住。
就算在人口聚居区,偶尔也会遇到有野兽下山摧毁庄稼的事情,到那个时候,就会由数个村长联合起来,集合村中民兵,全副武装浩浩荡荡上山捕猎,绞杀野兽。
这两种模式是魏帝国唯二合法的捕杀猛兽行为。
但是正常时节,人们是不会进入荒郊野岭和野兽来个亲密接触的,大家忙着耕地和军事训练都来不及,哪里有功夫对付野兽?
所以野兽们相当自由。
这种情况下一个人跑到荒山野岭,还没有武装,还慌慌张张身体虚弱,这在野兽看来那简直就是送餐上门,要是身上还有点肉,妥妥的可以给五星好评,下次再来。
可以说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所以三十九个潜逃的罪臣有三十八个都给抓住了,只有一个还在逃,暂时没抓住。
但谁都知道,那也就是时间问题,除非他已经死了。
抓住的三十八个逃犯被郭鹏下令押回他们原先工作的地方,当众车裂。
郭鹏要求当地全体官员一同前往观看,不准推辞,以此震慑当地官员的不良心思。
他们的家人当然也被送去了益州,去参与修建蜀道大动脉。
只能说人的贪婪和人的求生欲都是本能,一边忍不住的要贪,事到临头了,又开始琢磨怎么逃跑,怎么脱罪,顺便稍微后悔一下。
可这样的事情依旧会发生。
调查组奔赴四方,四方都出现了焚烧仓库,官员逃跑甚至武力抗拒调查组的情况。
郭鹏闻讯大怒,下令有任何抵抗情绪的人,就地斩杀,全家贬为苦力,发配益州、云州、交州。
焚烧仓库的行为立刻调查,调查清楚之后一个人都不会放过。
逃跑的也要抓,满天下发布海捕文书,天下动员,抓贪官,抓到了就车裂,绝不姑息放纵。
仅仅一个五月,就有六十八名官员被车裂,三十一名官员被当众斩首。
他们的家人基本上都成为了修缮蜀道的炮灰,必死无疑,亲眷三族遭到连坐,失去了获得学籍参加科举考试的可能,没了前途。
或者存在有姿色的适龄女眷,全部被打为娼身,发配军营,尤其是那些距离本土很远的军营。
这种模式下只要是发配过去,基本上别想活着回来。
为了进一步震慑官员,郭鹏甚至把这条规定写进了魏律之中,广而告之。
今后官员犯法不认罪还潜逃或者对抗中央的,直接按照这条规定执行,叫他死都死不安宁,死都要满身屈辱。
如此凶残的策略之下,不少被调查组喊去协助调查的军需官和地方仓储官员心理防线崩溃,老老实实交代自己的贪腐过程,试图获得减刑。
他们往往是集团作案,一个人交代就是一群人落网,这一群人要么就是官员,要么就是他们自己本身的社会关系网络。
犯罪的人很多,但是犯罪的手法也就那么几样。
把昂贵的肉类储蓄偷偷换成便宜的肉类储蓄,再把这些昂贵的肉卖出去,从中渔利。
要么就是直接缺斤少两,乃至于在肉中注水,以此赚取中间的差价。
或者偷偷往粮食袋里掺沙子,把粮食偷走卖掉,把沙子装进仓库里存着。
用次一等的原料给士兵制作生活物资,勉强能用,不容易被发现,还能从中渔利。
然后通过本身的社会关系把这些脏物变现,变成干干净净的东西收归己有,愉快的获取大量的利益,还能够带动家人、朋友一起获利,现实版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可惜,目前来看,也仅限于郭鹏这一次飓风行动以前,才能达成这样的目标了。
三个调查组奔赴各地,三支主力军队和军队后勤部门以及地方仓储部门遭到了全方位的降维打击。
比起上一次突如其来之后又突然结束的调查,这一次的调查显然更加凶险。
这一次调查可以看作是上一次调查的延续。
上一次调查,科举制度方兴未艾,还不能给郭鹏提供足够数量的官员,所以差不多就停了,郭鹏自己主动停手。
这一次,科举制度平稳运行,每年都能给他带来大量的人才,他不用担心太多了。
这对于官员们来说,毫无疑问,是一场美梦破灭之后要命的噩梦。
风暴首先从东北兵团刮起,东北兵团全军五百名军需系统的官员被全部纳入调查范围之内,一个都没有拉下。
通过严格的审讯,第一批就筛出了三十六个有问题的。
于是立刻开始严酷的审讯。
以这三十六个人为突破点,调查组在平州幽州两地多点开花,多地爆破,拔出萝卜带出泥,把五十九个仓储系统的官员给揪了出来。
严酷审讯之后,又揪出来二十多个藏得比较深的。
这帮家伙都在仓库里对仓库库存动手动脚,把仓库里的东西拿出去倒卖,或者以次充好,手法和之前暴露的那一拨人一样。
只是行动更隐秘,也没有那么心虚,属于心思深沉的惯犯。
让这帮惯犯开口招供,不用诏狱酷刑那是想都别想。
一旦用了,往往会有意外收获。
平州和幽州大面积爆雷,军需系统和仓储系统不断出现问题,这让于禁相当的担忧。
地方仓储那都是兵部管辖,轮不到他管,是好是坏全是兵部的事情,仓库全都烧掉了原则上也和于禁没有关系。
但是军需系统他能管的到,这也是非战时主帅为数不多的职权之一。
这就直接能牵扯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