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招娣努力回想这段历史, 发现只有改革开放, 还不清楚具体年月, 不禁揉揉额角:“钟建国, 如果我说我特别后悔以前没好好学历史, 你信吗?”
“不信。”钟建国都没经过思考, “从你嘴里说出十句话, 有七句假三句真,我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宋招娣哼两声:“那是因为你没用心。”
“我就是用心了,才知道你话里有真有假。”钟建国坐到她身边, “小宋同志,打个商量,我不管你在外面怎么胡诌, 在家别信口开河, 胡说八道行不行?”
宋招娣扭头打量他一番:“我跟谁胡说八道了?”
“跟我。”钟建国指着自己,“也只有我。”
宋招娣认真思考一会儿。
钟建国竖起耳朵, 全神贯注, 端是怕漏掉一个字。
宋招娣再次看着钟建国的眼睛, 面带微笑:“那你得检讨一下, 我为什么针对你。”
“不用检讨, 你故意的。”钟建国道。
宋招娣不禁眨一下眼:“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把我怎么着?”
钟建国抬起手就要扇她, 手碰到她的脸使劲拧一下,咬牙道:“真想一巴掌扇飞你。”
“可惜不舍得。”
钟建国抬头看去, 大娃拿着毛巾一边擦汗一边往这边来:“菜炒好了?”
“打扰你们了?”钟大娃不答反问。
钟建国冲他招招手:“你的声音太小, 我没听清,来这边说。”
“我又不傻。”钟大娃从另一边绕到门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揍我。娘,茄子洗干净了,锅也刷干净了,你去做吧。”
宋招娣拍怕钟建国的肩膀,站起来:“儿子大了,不好骗了。”
“以后更不好骗。”钟大娃说完,就跑去压水洗脸。
钟建国想跟出去,到门口转身去厨房,把几个孩子都赶出来,他帮宋招娣炸茄盒。
家里人多,边边角角都被宋招娣种上菜。其中茄子就种四垄,两垄长条紫色茄子,两垄青色圆形茄子。长条茄子做油焖茄子,圆又大的茄子经常切块跟土豆或者其他的菜一块炖。
钟建国没吃过炸茄盒,见案板上有八个青茄子,有些惊讶:“做这么多吃得完?”
“我怕不够吃。”做了几年饭,宋招娣的刀工很好,不大一会儿就把茄子皮削干净。见钟建国双手环胸,盯着她,宋招娣道,“烧火,把油倒锅里。”
钟建国好奇:“直接油炸?”
“不是。”宋招娣打开柜子,把早就调好的肉馅拿出来。
钟建国端菜籽油的时候正好看到:“咱家还有肉票?”
“现在没了。”宋招娣道,“我本来想买点洋葱,但是没买到。又怕这一斤肉馅不够用,就叫大娃去曲家借点海米加在里面做馅。”
钟建国想说这边吃洋葱的季节早过了,话到嘴边,往外面看一眼,见几个孩子不在屋里:“你以前是不是能买到很多反季节蔬菜?”
“是呀。”宋招娣道,“一年四季各色蔬菜和水果,无论你想吃啥都能买到。”边说边用红薯粉调半碗面糊,“钟团长,如果你们领导真派你去,你尽量活着回来啊。”
啪嗒!
手里的勺子掉锅里,钟建国回头看,宋招娣正忙着往茄子里面塞馅,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叹了一口气:“我如果能活着回来,那咱们就生个闺女,怎么样?”
“不怎么样。”宋招娣不假思索。
钟建国就知道会是这样,不禁翻个白眼:“我就这一个愿望。”
“你的愿望,不是我的愿望。”宋招娣反问,“钟团长,我为什么要帮你实现?”
钟建国心里堵得慌:“你是我媳妇,咱们是夫妻,夫妻一体,我的愿望就是你的愿望啊。”
“我怀孕的时候要是出现孕吐什么的,你能分担吗?”宋招娣又问。
钟建国“唉”一声:“当我没说。”可是又不甘心,“招娣,你看啊,老天爷都能把你送到我身边,我想要个闺女,老天爷一定会满足我这个小小愿望。”
“你这辈子的运气都用在了娶我。”宋招娣道,“以后不会这么好运。”见钟建国撇嘴,“难道不是?”
钟建国哪敢说不是:“是啊。”
“要说运气好,你也没我姐夫运气好。”宋招娣道,“大难不死,两个儿子,还找到亲叔叔。可他也想要个闺女,老天爷给他送个小子。”
钟建国摆手:“别说了。一说到再来个小子,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宋招娣抿嘴笑笑,突然听到一阵哭声。
“又是隔壁?”钟建国问。
宋招娣点头,却发现不哭了:“应该是被沈团长哄好了。嗳,钟建国,你说沈老太太走了,明儿沈团长也出去,她们娘仨会不会饿死?”
“孙宛如的父亲当初命她嫁给沈宣城的时候,孙宛如肯定反抗过。”钟建国道,“她要是舍得死,就不会认命。
“她既然怕死,就不会把自己饿死。别看她以前没做过家务,好像什么都不会做。等沈宣城一走,她肯定一天就能学会洗衣服、买菜做饭,打扫鸡窝鸭圈。”
宋招娣:“那我明儿看看。”
“你也是闲的。”钟建国瞥她一眼,很不赞同,“九月份开学,大娃和自立就上初中了。你以前淘的高中课本是不是还在校长家里?去找校长要回来吧。”
宋招娣:“早就拿回来了,在楼上柜子里锁着。”
“二娃现在会画衣服吗?”钟建国觉得他得给宋招娣找点事做,省得她没事瞎折腾。
宋招娣摇头:“暂时还没画过。”
“可以学学了。”钟建国道。
宋招娣:“我也想。可是咱家的布真不能给二娃练手。”
“就没有别的替代物?”钟建国问,“你以前学做衣服,直接用好的布料练手?”
宋招娣仔细一想,眼中一亮:“我想到了,麻袋!”
“麻袋?”钟建国很吃惊。
宋招娣点头:“赶明儿开学了,我从学校里拿点粉笔头,留着二娃标尺寸。几个孩子给二娃当模特。”
“那你得跟大娃和三娃商量好。”钟建国提醒她。
宋招娣把挂上浆糊的茄盒放油锅里:“有这东西,大娃不敢哼唧。”
七点左右,天还没黑,钟家吃饭的时候,宋招娣跟五个孩子说“麻袋做衣服”一事,还没说完,大娃就出言反对。
钟建国伸手端走他面前的炸茄盒,钟大娃老实了。
二娃乐了,咧嘴笑够了,才说:“哥,别不高兴,我会给你做漂亮点。”
“麻袋!”大娃瞪他一眼,“麻袋能做出什么好衣服?你赶紧闭嘴吧。别等着我揍你。”
父母都在,二娃才不担心挨揍:“那我把你的衣服做丑点。”
“你敢?!”钟大娃拎起拳头,“我把你刚长出来的门牙揍掉。”
二娃连忙站起来:“三娃,咱俩换换位子。”
“换什么!?”钟建国皱眉,“好好吃饭。他要是敢把你的牙揍掉,我把他的一口牙都掰掉。”
二娃又乐了:“哥,你就好好配合我吧。”
“大娃,不准再说了。”宋招娣道,“吃完饭就去洗澡。做衣服的事还没影,要是买不到麻袋,说再多都白搭。”
二娃:“娘,咱家就有麻袋。”
“那是留着装菜的。”宋招娣指着他,“你要是敢偷偷把袋子拆了,钟二娃,我以后都不教你。”
大娃乐了:“二娃,想拆哪个袋子直接跟哥说,哥帮你。”
“坏蛋!”钟二娃瞪他一眼,夹一个茄盒塞嘴里。
宋招娣想笑又心疼,晚上睡觉的时候就忍不住跟钟建国,真希望明儿早上醒来,在报纸上看到上面取消布票。
钟建国不想打击她,一想到宋招娣不愿意给他生个闺女,便说,赶紧睡吧,做梦比较快。话音落下,腿上就挨一脚。
自己嘴巴贱,钟建国不敢还手,便把宋招娣身上的衣服全剥掉。
翌日早上,六点钟,钟二娃坐起来,好一会儿才想到今儿早上该他做饭了。
昨儿晚上九点就睡了,二娃也睡不着,穿着大裤衩下去,便看到他爸在厨房里,顿时乐了:“爸,你又惹娘生气了?”
“是啊。”钟建国道,“还是因为你。对了,你娘订的报纸待会儿该送来了,我瞧着天想下雨,你去把报纸拿进来。”
二娃:“还早呢。邮递员一般是七点过来。爸,我帮你烧火吧。”
“不用。”钟建国摆手,“早上不炒菜,我做两盆拍黄瓜就好了。去喊哥哥弟弟起床洗脸刷牙。对了,别喊你娘啊。”
二娃看着他笑笑:“知道。娘睡到自然醒,醒来就吃饭,就不会生你的气了。”
钟建国登时想揍他。
快七点了,宋招娣下楼,就看到两盆绿油油的黄瓜,忍不住啧一声:“钟团长做饭的技术也继承了我军优良传统啊。”
“什么意思?”自立下意识问。
大娃:“吃苦耐劳。”
“胡说!”钟建国道,“是艰苦奋斗。”
大娃点头:“反正都是苦。没法跟娘比。”
“是不能比。”钟建国道,“奢侈之风更不能涨。我决定,从今天开始,一直到你们开学,咱们家都吃素。”
宋招娣瞥他一眼:“你说的话又作不了准。说这些干什么啊。”说完,出去洗脸刷牙。
“我怎么作不了准?”钟建国跟出去。
宋招娣一边挤牙膏一边说:“你儿子会做饭。”
钟建国哑了,转身的时候看到隔壁院里的人,猛地停下来,走到宋招娣跟前:“往西边看一下,别太刻意。”
“她,她在薅青菜?”宋招娣扭头看一眼,很是惊讶,“钟建国,你挺了解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