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庆最先看到福宸公主, 他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回,先转过身来:“公主!您来了!”他又回头告诉宗祯,“殿下, 驸马,公主来了!”
姬昭从宗祯的肩膀上露出两只眼睛, 回身看向门外:“公主来啦?!”
福宸公主这才回过神,她大步走进来:“是啊!一早上起床就听说了, 吓坏我了!我就立即来了!”
“我没事啦。”姬昭依旧靠在宗祯身上。
福宸公主走到床边, 仔细看他, 皱眉道:“伤成这样, 到底怎么一回事?回去报信的人说得也不仔细。”
宗祯想了想,想让开身子,好让妹妹跟姬昭说话。姬昭不满地看他一眼,他只好继续坐着,任由姬昭靠在他身上。福宸发现了这个细节, 心里再度涌上怪异感, 只可惜福宸公主两辈子加起来也没闹明白自己感情上的事,对于旁人的事, 她自然更弄不清楚啦!
姬昭指挥保庆:“你给公主搬张椅子来坐。”待福宸公主坐下, 他又道, “好多好吃的,我很多都不能吃,都没碰过, 还都热着呢,公主有没有用早膳?吃一些吧!”
宗祯也点头:“用点吧。”
“……”福宸公主看着一唱一和的他们俩, 拧着眉头想了半晌也没想明白, 她也是真的饿了, 索性还就真的坐下开始吃了。
她边吃,姬昭边把昨天的事告诉她。
福宸公主放下筷子,惊呼道:“这也太危险了!幸好哥哥昨天正好来这附近!也幸好哥哥找到了你!”
“嗯!”姬昭点头,“我昨天真的差点就死了……”
福宸公主心疼道:“疼不疼啊?”
“肯定是疼的啊,不过好在命还在,只要听大夫的话,好好养病就不会有事,公主不必担心。”
福宸公主拍拍心口:“回头我要去大报恩寺拜拜,再给你求几道平安符回来,今年我要同住持提前说好,正月初一我要去请头香,拜托菩萨保佑你。”
姬昭就翘起嘴角笑,笑得可爱极了,宗祯低头看他,眼中全是满足。
“……”福宸公主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多余?
她拿起勺子,继续喝粥,边吃,边听姬昭给她讲昨晚的更多细节,不时惊呼,屋中倒也热闹。宗祯就在一旁看着、听着,觉得也挺有趣。
除了父皇,这两人,是他在世上最在意的人。
想到这里,他顿了顿,不过很快他就坦然接受,是的,这辈子的姬昭就是他最为在意的人,他甚至连“之一”两个字也不愿加上。
姬昭跟福宸越说越兴奋,没受伤的那只手乱摆,差点撞到伤口,宗祯及时打断:“好了,你得吃药了,吃了药好好躺着休息。”
姬昭撇嘴:“我才跟公主说了几句话啊?”
“现在忘记刚刚疼到哭的时候了?”
“我是因为疼哭吗?我是因为你凶我才哭!你说过你不凶我了,你看,你又凶我了!”
“……”宗祯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福宸公主看到哥哥被驸马噎住,还在一旁嘻嘻哈哈地笑,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白大夫和罗御医一起送药进来,顺便再查看姬昭的身体,姬昭一口将药喝尽,赶紧朝宗祯张嘴:“全喝掉了,啊——”
“嗯,乖。”
宗祯往他嘴里丢了块糖,福宸公主觉得好有意思啊,又是一阵笑。
保庆在一旁看着,心中无数“……”飘过,有时候对于主子们的各种迟钝,他们也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继续这样看着了。
吃了药,很快药效就上来,姬昭撑不住,快要睡着了。
他拽着宗祯的手指,努力道:“你别走哦……”
“乖乖睡,我不走。”
“真的不走哦……”
“真的不走。”宗祯弯腰,用手捧住他的半张脸,柔声道,“睡吧,乖。”
福宸公主站在哥哥身后,好奇地看着这一切,倒是替哥哥与驸马关系这样好而高兴。
姬昭睡着后,宗祯将手指抽出来,把姬昭的手塞回被中,回头对福宸道:“让他好好睡,我们出去说。”
福宸公主点头,他们俩走到廊下,看着满院的雪人,福宸公主笑道:“都是驸马堆的?好有趣。”
宗祯眼含笑意,缓缓点头。
“哥哥,再有十天就过年了,这可怎么办才好?父皇还想今年除夕,我们和驸马的外祖家一同吃年夜饭呢。”
“看他这段日子恢复得如何,他若是愿意回城就回,若是身体吃不消,也只好作罢。”
福宸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对了——”她侧脸看宗祯,“我来的时候,在前院看到宗谧跟宗谚,你不见他们吗?”
宗祯皱眉:“若不是他们瞎撺掇,姬昭又何必受这个罪?”
“也是!哥哥你看着办吧!”福宸公主说着伸了个懒腰,“早上起来实在是吓死我了,我还有些困呢,我去我的院子补个觉吧,我打算明天再回城,也好把驸马安好的消息带给外祖、外祖母,驸马这里,就拜托哥哥多看顾啦!我最放心哥哥了!”
妹妹这番很寻常的话,宗祯却觉得有些吃味。
他对姬昭好,并不是因为妹妹的托付。
再者,妹妹跟殷家关系也已经这么好了吗?
“走啦,我去补觉了。”福宸捂嘴打了个哈欠,走下阶梯,带着她的侍女们走了,宗祯目送她离去,转而继续看院子里的各种小雪人,眼中这才又恢复笑意。
这一觉直睡到天黑,姬昭才醒,在他睡觉的过程中,陛下派项生来过,外祖母甚至想亲自过来,家里人好不容易才把她劝住,毕竟年纪大了,山上太冷。外祖母没来,殷橼来了,顺便,姬重锦、姬重渊兄弟俩也一起来了。
姬昭睡醒后,就看到一屋子的人。
他虽是个病号,身上到处是伤,却是个精神格外亢奋的时候。他看到这么多人,吓得立即开始找起宗祯来,他以为宗祯又走了!
直到,他发现站在人群外温柔看向自己的宗祯,心又落了下去,脸上泛出一朵格外可爱的笑容。
宗祯眼中也生出笑意,任由姬昭的亲戚们涌上去,殷橼跟姬重渊最能闹腾,看在他们的确能逗姬昭笑的份上,宗祯也没有阻止。
直到他们俩闹得不像话,姬昭也想下床跟着一起闹了,宗祯上前,一个个地提溜出去,只有姬重锦还坐在床边,按住姬昭的手,轻声道:“三弟往后可一定要注意啊,这冰天雪地的,怎么能肆意出去玩乐呢,又是在山上,你……”
姬昭的耳朵都快要被磨出茧子来。
这个时候福宸公主也来了,她看到姬重锦,眼睛一亮:“大哥也来了啊!”
姬重锦赶紧起身,朝她行礼:“见过公主。”
“哎哟,亲戚私下里见面,不必这么客气啦。你什么时候到的?我在后院里赏雪,竟是什么也不知道。”
姬重锦笑道:“我与四弟午时到的,一直在三弟这里。”
“今天还走吗?要不也留下来住几天?这里雪景可美了。”
宗祯毫不留情地也把他们俩提溜出去,主要是他自己的妹妹话比较多。
这下屋子里总算是安静了,宗祯回来,姬昭用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
宗祯顿住脚步,站在原地,姬昭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朝他展开,晃来晃去:“要抱抱!”
宗祯不由笑出声,实在是太宝气了,他走上前,站在床边,任由姬昭用单手环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怀中。
除了姬重锦,大家都想留下来住(玩)几天,却都被太子殿下毫不留情地赶走了。
次日,山庄又变得寂静起来,太子殿下觉得这才适合姬昭养病,况且人太多的话,姬昭眼中就全是那些人,其实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吧?然而迟钝的太子殿下丝毫意识不到。
作为日渐忙碌的太子殿下,宗祯也必须要回城中。
养病时候的姬昭顿时成了小哭包,听说宗祯也要走,眼中迅速汪出两泡眼泪,叫人看得心疼坏了,宗祯伸手去接,姬昭眼睛不过轻轻一眨,金豆豆就掉到他的手心,很烫。宗祯一手环住他,另一只手掌珍惜地包起来,包住那两枚金豆豆,解释道:“我早出晚归,晚上一定会来这里陪你。”
“可是你说的话从来没有算过话……”
“……真的,临近年关,宫中事多,我总要为父皇分忧。”
姬昭瘪嘴点头:“我知道的,那你去了,晚上一定要回来的哦,你如果不回来,我会哭的,我也睡不着,我睡不着就没法养病,不养病身体就不好……”
太子殿下凭借顽强的意志力,好不容易才走出姬昭卧房的大门,带人匆匆回城。
尘星他们几乎都醒了,只是也都在养病,宗祯把保庆与小全子都留给姬昭。
到了下午,外面洋洋洒洒地又下起了雪,姬昭在床上坐不住,仗着腿没断非要从床上起来,宗祯不在,没有任何人能够压得住姬昭。
姬昭披了厚厚的毛披风,站在廊下看着大门的方向,不时就问保庆:“你们家殿下什么时候回来呀。”
他也不需要保庆的回答,又自言自语:“他如果不来,我今晚一定又睡不着的。”
其实前几天的事,到底还是给了姬昭挺大的创伤,他的胆子又小了一丢丢,总是反复做那坠落山崖的噩梦,正是最黏人的时候。这个世界上,他可以百分百份信任且去黏,也愿意给他黏的人,永远只有那一个人。
保庆他们根本就劝不回去,等到廊下的灯都点上,照亮院子里一个个的小雪人,姬昭的院子在高处,能看到山庄的大门,他看到大门处的人影与灯光,姬昭眼睛一亮,立即走下阶梯,直接往外走。保庆冲过去想拦,却又害怕反倒伤到他,一行人这么小心翼翼地跟着他,直到与也发现他们且加快脚步的宗祯相遇。
“哥哥!!”姬昭兴奋地往宗祯怀中扑扑扑。
宗祯拉开身上的貂裘,急道:“慢点,你慢点!”
姬昭钻到他怀中,宗祯用貂裘将他紧紧包住,也不舍得训斥他,只轻声道:“这么冷的天,怎么能在外胡跑呢?”
“我有穿得厚厚的!一点也不冷!”姬昭还骄傲。
宗祯瞥了保庆他们一眼,他们纷纷低头,不敢抬头。
宗祯顺势打横抱起姬昭,抱着他回去。
姬昭精神再亢奋,到底也是在病中,下午站着等了那么久,跟宗祯一起用过晚膳,喝过药,伤口处换好药后,躺到床上,一手抓着宗祯的手,他很快就睡着了。确定姬昭熟睡,宗祯才又抽出自己的手指,替他把被子掖好。
他走出内室,保庆主动承认错误:“殿下,都是小的无能,不能阻止驸马。”
其实宗祯知道,姬昭一心要办的事,连他都可能拦不住,更何况保庆他们?
他无奈道:“你们多少劝着些,若是实在劝不住,他还要在廊下待着,你们记得放几个炭盆,给他个手炉抱着。”
“是是是,小的都是这么做的!”保庆应完,又道,“殿下,驸马今天好早就到廊下等着了,小的看着都替驸马心疼。”
宗祯又何尝不心疼?
他起身,走到院子里,看着满院子的小雪人,心中一动。
太子殿下耗时一个时辰,总算是堆出个雪人来,又命保庆去剪了块皮毛来,披到那个小雪人身上,这才拍拍手起身,进去陪姬昭睡觉。
次日姬昭醒来,宗祯已经走了。
姬昭坐在床上懵了会儿,才渐渐醒神,慢条斯理地洗漱、吃早膳、吃药、换药,他溜达出屋子,想去看看院子里的雪人,一眼看到廊下披着紫色貂裘的小雪人,他“咦”了声,保庆笑道:“这是殿下昨夜亲手堆的。”
姬昭走到他面前,低头仔细看,笑道:“这是你们殿下堆的自己吗?”
保庆也笑:“或许殿下就是这个意思哦!这样,哪怕殿下回宫里有事,也能陪着驸马啦!”
姬昭听到这话,笑得格外灿烂,只可惜他的腿虽然没断,能走路,却也有伤口,蹲不下来。
他叫保庆他们将雪人起到木板上,再搬到桌子上,又找来一盒宝石,他挑出两颗漂亮的黑曜石,一一安到那个雪人的脸上,“这就是你们殿下的眼睛啦!”,他再拿刻刀画了一道横线,“这是嘴巴!”。
“呃,驸马,怎是横线呢?”
“你们殿下有笑过吗?不爱笑的人,当然就是横线啦!”
保庆心道:明明就有笑过!看到您就笑!
姬昭还叫侍女做了顶毛毛帽子,给雪人戴上,拍拍手:“大功告成!”
保庆左右看看,别说这么一打扮,还真的很像了,果然堆雪人这种事,还是要看驸马的啊!
姬昭用手摸摸小雪人的脑袋,笑眯眯地轻声说道:“那你就代替你们殿下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