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姬昭走出院子, 在外头等着的尘星与殷鸣立即上来,见他面色是难得的沉静,不由轻声问道:“您怎么了?”

姬昭摇摇头, 沉默地往自己的院子走。

他只是还在想外祖父的话,官场上那一套, 他实在是半点也不懂,他也不想去弄懂这些。原本他能去桂州, 他是很高兴的, 能去安慰好友, 还能提前避免一些事故的发生, 能为百姓们做些什么,避免伤亡,他觉得挺好的,更别提这也算出远门旅行了。

然而外祖父的那些话早已将他的所有想法都冰封。

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太子这次要怎么害他?外祖父没说完的话, 又是什么意思?郑王怎么了?太子容不下郑王?太子要做什么?舅舅他们是听懂了吧?

他听不懂。

快要走到自己院子的时候, 他再度停下脚步,又抬头看了看天边那道细细的月牙, 心里竟然有一点点的难过。

他宁愿太子干脆地把他杀了, 也不希望被玩这些心眼。

或许还是他把太子想得太好了吧, 其实,太子偷偷叫书商给他逍遥子的手写本,变着样地跟他道歉, 又能说明什么?

按照外祖父的话,太子本来就是个心眼极多的人。

谁又知道太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夜里姬昭几乎没怎么睡, 天快亮时, 他才隐隐有了睡意, 朦朦胧胧间,却有人轻抚他的额头,帮他整理碎发,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床边坐了个女子,背光而坐,他根本瞧不清她的脸。

他想,他是做梦了,翻了个身,继续睡。

那双温暖的手再度抚了抚他的脸,帮他整理好被子。

又过了一刻钟,姬昭从梦中醒来,想到方才的梦,立即翻身看回去,哪里有人,帐子也好好垂着,他高声叫着尘星,尘星跑进来,撩了帐子问道:“郎君您怎么这会儿就醒了?天还未亮呢。”

“我睡着的时候,可有人来过?”

“没有啊!我一直就在内室外看着呢!”

“哦。”姬昭想,那就的确是做梦了。

再睡,是睡不着了,姬昭爬了起来,想了想,干脆给徽商哥哥写信吧。

姬昭这一路几乎每日都在给宗祯写信,有时兴头上来,一日能写好几封,别看宗祯一封信也不曾回过,实际每日都在看,也都在盼着。

宗祯其实也从未离开过金陵,对外面的世界,与姬昭一样一无所知,姬昭的信中,外面的世界,是那样的活泼生动,新鲜又好看。

这辈子,他也想在身子好些之后,在继位之前能够出去走走看看,读万卷书到底不如行万里路,他总要亲自去看一看他们宗家的江山与子民。

宗祯此时也醒了,洗漱前,他先问:“可有信来?”

保庆小心道:“据闻两浙一带连着下了两日的大雨了,路上恐怕有耽误,今日没有信。”

宗祯能够理解,面色却终究有些不大好看。

梳洗、换衣之后,他去靶场开始新的一日。

姬昭写好一封新的信后,心情好了很多。

他早就知道太子要杀他的不是吗?终究他和太子会做仇人的,本来关系也就一般般而已,他又何必这么多愁善感?

想通了这一点,姬昭将纸叠成几折,塞进信封。

只是到底是服软去继续讨好太子,抱太子大腿,还是自力更生,早日想个法子脱离皇室呢?

姬昭拿着信封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来,他又叹了口气,算了,太子也不会今天就杀他,先把桂州的事办完,回去再慢慢想吧!

姬昭把信纸又抽出来,最末加上一句:哥哥何时才能给我回信?

眼下还是这件事最为重要!

他笑眯眯地将信再叠好,塞进去封好。

太阳出来后,他们再次出发,外祖父、外祖母与舅舅、舅母们全都到家门口送他们。

殷橼还是更喜欢骑马,偶尔进马车陪陪他,出城后,殷橼钻进马车,问他:“小叔,昨晚你是不是听到啦?”

“被发现了么……”偷听被发现,姬昭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说你来过,却又没进来,肯定是听到喽,可是被吓到了?”

殷家对姬昭与孙子们的教育方式截然不同,倒也不是区别对待姬昭,实在是全家上下舍不得叫姬昭吃苦,殷橼他们自小无论刮风下雨,都要起来练拳、读书,君子六艺,一个不差地学,个个文武双全。

到姬昭这里,出生时难产,殷娘子生了很久,才好不容易生下他来,他自小无父无母,谁舍得叫小粉团子似的他爬起来跟着侄子们去大雨里站着蹲马步、练拳?家里对姬昭的教育,主要在文上,不论谁跟姬昭说话都是轻声细语,姬昭身上哪怕被虫子咬出个小包来,老夫人都要心疼许久。

姬昭便也实话实说:“倒也不至于吓着,只是有些没想到。”

殷橼小声道:“皇家的那些人,不就如此?”又伸手揽住他,“小叔你放心吧,有我陪着你,不会出事的!毕竟曾祖父说的也是最坏的情况,不定什么事也没有呢!你就当是去玩了!”

这点姬昭倒是相信,况且他也实在想不到能有什么危险在等着他。

既然说开了,殷橼又与他聊了几句,姬昭的心情彻底变成晴天。

殷橼这才放心地继续出去骑马,姬昭正要躺下来补补觉,车队忽然停了下来,他纳闷地往外看去,见到路边有辆马车拦下了他们。

他见到殷橼翻身下马,上前与对方说了些什么,又回头看姬昭。

再说了几句,殷橼走回来,在窗边小声问他:“怎么办小叔,王七娘要见你!!”

姬昭发誓,他脑袋里真的没有王七娘这个人!但他记得,尘星从前也提到过一个王娘子,会是一个人吗?他从前便怀疑过这是老祖先的心上人,可是他脑中当真半点记忆也没有。

殷橼求救地看他:“怎么办啊,小叔,她说不见你一面,她不走。”

姬昭很无奈:“我这怎么见啊……”

那么多人跟着,有朝中官员,侍卫们不少都是从宫里出来的,公主不放心,还从公主府又派了几位侍卫来。

说话间,那头马车帘子已经开始动了,殷橼道:“算了,我去找个说法,把这些人引开,小叔我觉着你还是跟王七娘见一面,把事情彻底说好吧!她,她也不容易,她母亲据说前些日子要给她说亲,她哭着跑到我们家来,简直是一团乱啊……唉。”

姬昭听了这话,心里一个“咯噔”。

不知道殷橼用了什么法子,一伙人朝前跑了跑,只余殷家的一些护卫还在原地。

姬昭有些怵,不敢上前,那头马车帘子再晃了晃,探出张小脸。

姬昭看到后,心里先是一声惊叹。

好漂亮的小娘子。

她的目光与姬昭对视,眼泪顷刻间就落了下来,姬昭开始头皮发麻,他真的好怕看到别人哭。然而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地跳下马车,王七娘扶着丫鬟的手,款款走下马车。

一身鹅黄色裙装,简简单单的双螺髻,插戴珍珠发梳,不施粉黛,往那儿一站,她就是春天。

姬昭可以很负责任地说,这是他来到这里以来,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

他往前走了几步,便尴尬地停住不动。

王七娘却一直用痴痴的眼神看着他,再漂亮,姬昭也有些承受不住,姬昭正想着怎么劝她回去。

她边流泪,边开口叫他:“昭哥哥。”

姬昭的手一抖。

王七娘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他面前,哭着看着他问:“昭哥哥,你过得好不好?”

姬昭不知该如何回答,王七娘已经微微仰起脸,眼泪还是“哗啦啦”往下掉:“昭哥哥,曦儿过得不好。”

听到她自称“曦儿”,姬昭的脑中忽是钻心的疼,接着犹如开闸的堤坝,越来越多的记忆涌到脑中,全部是关于这个曦儿的。

王曦抬手用手指擦去眼角横流的眼泪,才又绽开笑容对姬昭说:“对不起,我任性拦下你,我不会打扰昭哥哥去做正事,我只是,只是很想念你,我只想,看看你。”

“……”姬昭已经全都想起来了,再看她这张脸,便觉得很可怜了。

王曦是老祖先真正的心上人,是原本的姬昭心里的曦儿。

两人在扬州青梅竹马地长大,后来王曦的父亲来江陵府当知府,两人才暂时分开。

“昭哥哥,我祝你与公主,祝你们——”

她咬着嘴唇说不下去了,姬昭不忍心地抽出张帕子递给她:“擦擦眼泪吧。”

王曦却是哭得更见厉害。

姬昭心里叹气,她就是外祖母口中的那位姑娘吧,可怜的一对青梅竹马啊。

王曦的确没有占用多少时间,的确是见他一面,哭完就上车走了。

其实与福宸公主没什么关系,世上的事本就是阴差阳错居多,又哪里有那么多恰好的花好月圆呢。姬昭还是不禁为皇权心有戚戚焉,好好的一对相爱之人,硬生生地搞成这样,错过了一辈子啊。

姬昭躺在马车里不说话,尘星他们以为他心情不好,不敢说话。

姬昭此时甚至怀疑,老祖先当初不是病死的,是被气死的。

他也不能为这位姑娘多做些什么,只希望她往后的人生顺顺遂遂,若是有他能帮忙的,他也会尽他所能,就当为了老祖先。

再写信时,姬昭写到“哥哥”,那两个字就落不下笔了,只要一想到这两个字,他脑海里就是王曦那悲伤到极致的脸,他不禁浑身发抖。

两浙的大雨终于停了,宗祯收到积了足足有五六日的信,由于姬昭一日不止写一封,信也有将近十封。

他早早从靶场回来,换了衣裳,还令保庆点了香,这才坐到书桌后,开始面无表情地认真看信。越看,他的脸色便也越好。

程深便又朝保庆挤眼睛:快瞧瞧我们殿下,果然看到信的时候就高兴了!

保庆朝他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看到第六封的时候,太子殿下的面上甚至出现淡淡笑容,直到他拆开第九封,初时面上也依然保持微笑,只是看着看着,他的眉头就开始皱起,看完那封信后,他还不可置信地翻过来看看,又从头再看一遍,不知是确定了什么,他冷着脸,将那封信放到桌子上,双手平静交握,眼眸彻底沉了下来。

程深也不敢跟保庆挤眼睛了,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再往后缩一缩,挤到角落里,只希望他们殿下不要看到他们!

于是几日后,快要到达桂州的姬昭,终于收到了他“徽商哥哥”的首封回信。

他激动得一把撕开信封,差点连着信纸也给撕了。

展开信纸,他也迷茫了,这么大一张纸,就只写了一句话吗?

他倒倒信封,还眯了眼睛往信封里再看看,真的只有这么一张纸。

他看向纸上唯一的一句话:为何不见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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