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绾烟望进他眼底,见他眸底一片赤诚,不似作假,突然收手。
陆承宣依然跪地不起。
“外头风雪大,回府吧。”她手握长鞭,双手负立道。
陆承宣冷峻的眉眼间终于染了一丝笑意,止戈伸手拉了他一把,几人跟在楚绾烟身后回府。
用午膳时,止戈邀陆承宣同桌用膳,陆承宣看着偏头和婢女交谈的楚绾烟连忙低头道不敢。
止戈扯他胳膊,一把推到桌前坐下,陆承宣连连摆手挣扎着要起来,又被止戈按住。
千秋夹了一块鱼肉到碗里,斜眼看他,“我家主上用膳不需要人伺候,也不讲究什么身份不同桌啊这些,你要是把自己当长公主府的人就坐下,要是不愿意与我们同桌就自己拿个碗蹲门外面去吃。”
陆承宣越听脸上越惊讶,丝毫没有之前作画时的从容。
这位长公主殿下行事当真是不拘一格。
楚绾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见他拿着筷子一脸不知所措,想了一下,问道:“陆先生可是惧怕本宫?”
陆承宣拱手要拜,被楚绾烟制止,“无需多礼。”
“本宫在外的名声想必很不好听,但本宫并不介意。”
陆承宣心里暗自道:“何止是不好听啊......”
“本宫有容貌,有权势,他们的生死全在本宫一念之间,”她笑道,“他们终其一生也不及本宫丝毫,区区蝼蚁,竟敢取笑日月,何人会放在心上?”
陆承宣沉默片刻,“殿下心胸广阔,承宣拜服。”
“只是......”他欲言又止。
楚绾烟挑眉,“陆先生但说无妨。”
“殿下大度,承宣却不可无视尊卑。”
言下之意便是,二人身份不同,不可同坐一桌。
楚绾烟愣了片刻,突然轻笑。
她原以为他是在意男女有别,不可同桌,原来竟是如此。
她转眸看向吃得正欢的千秋,再望向他旁边大口吃肉的止戈。
陆承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明白了她的用意,突然释怀。
“是承宣着相了,还请殿下莫怪。”
楚绾烟意味深长道:“本宫初见陆先生便觉得先生不是那般迂腐的人,现在看来,本宫并没有看错。”
陆承宣笑道:“殿下的眼光自是不错的。”
楚绾烟:“......”她眸色复杂看他半晌,突然浅笑出声。
千秋和止戈也都惊讶地张嘴。
好一个陆承宣。
之前还觉得他不苟言笑一板一眼。
真是看走眼了。
暮色西斜,楚绾烟出了长公主府,被夏书秋墨搀扶上马车。
止戈坐在车辕上,问道:“殿下想去哪?”
楚绾烟眸色懒懒,“国师府上可远?”
止戈想到今天在皇宫内,国师一脸郁结的样子,默默摸了摸鼻子。
“不远,就在西街。”
“那便去国师府吧。”
车内夏书的声音清晰传来:“......能被殿下看上是国师大人的福气,国师应当惜福才是。”
止戈:“......”嗯,没错。
楚绾烟膝上盖了一条厚实的毯子,闻着淡淡的檀香味,一阵困意袭来。
马车突然停顿下来。
秋墨问外面的止戈,“怎么回事?”
止戈也有些惊讶,“是安平侯府的杉晴。”
杉晴是安平侯府的婢女,一直在安平候府郡主司觅夏身边伺候,司觅夏是长公主舅舅安平候的女儿,也就是殿下的表妹。
前年司觅夏嫁给梁国北王世子梁季同,之后便随世子一同去边关镇守。
她的婢女怎会突然出现在京都?
秋墨闻声,掀了帘子下马车,她站在杉晴面前,上下打量,“杉晴妹妹为何会在京都?你家郡主呢?”
杉晴回道:“世子在边城立了大功,今儿个凯旋回朝,郡主听闻长公主殿下现在……也在京都,便遣奴婢来给殿下送帖子,明日过王府一叙。”
“方才我瞧见驾车的是止戈,便猜测这是长公主府的马车。”
说着,她望向马车,“秋墨姐姐,不知殿下可在?”
秋墨轻轻点头,“殿下乏了,帖子你给我吧,等会儿我会跟殿下说明缘由的,殿下若是知道了郡主回了京都一定十分欣喜。”
她这话不是客套话,皇后生前是安平候最疼爱的亲妹,殿下自幼出入安平候府,与世子司永年,郡主司觅夏的关系尤为亲近。
“那便劳烦秋墨姐姐了,我在边城给你还有夏书姐姐都带了一些特产,明日过府再给你。”
止戈吊儿郎当晃荡着双腿,“我没有?”
杉晴低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耳后有抹红晕,小声道:“都有的。”
秋墨想到殿下还要去国师府,天色已然不早,便没有打趣她,“我明日再去寻你。”
“那我现在就回府回禀我家郡主。”
说着,她朝马车行礼后便转身离去。
秋墨捏着帖子,回了马车内。
楚绾烟虽然昏昏欲睡却也只是假寐,外头的交谈她都听到了,秋墨一字不漏地禀告给她听,“殿下?”
再望去,她已经合眸睡着了。
夏书秋墨自觉噤声。
殿下最近神色憔悴,是该多多休息。
到了国师府,秋墨轻声唤醒她。
“殿下,到了。”
楚绾烟缓缓睁眼,从紫檀木制成的小桌子下面找出来一块铜镜,“本宫的发饰可有不妥?”
夏书捂嘴偷笑,被楚绾烟睨了一眼。
被扶下马车,秋墨让门房前去通禀,“还请快些回话,我家殿下身子骨弱,受不得风寒。”
之前因为不明他们身份拦着不让进府的门房一听这话脑门上都冒了汗,这位一听就是楚国那位祖宗啊。
他赶紧把人请进大厅奉茶,然后去书房禀报国师。
“算他有点眼色。”夏书哼道。
南辞听了门房的禀告,立在桌前沉默不语。
“国师大人?”门房战战兢兢。
风隐挥手,“你先退下吧。”
门房如释重负,“是。”
“随我去大厅吧。”南辞轻叹一口气,朝风隐道。
风隐抱剑在侧,“这恐怕……不好吧,长公主殿下只想见您。”
南辞轻抚眸间黑色缎带,“你胆子确实比以前大了。”如今连他都敢调侃。
风隐跟在他身后,忙道不敢,眼底却有来不及收敛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