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你说的那个,做的一手好洛京菜的厨子?居然是个如此出挑的姑娘,没想到姑娘生的如此美丽,居然烧的一手好菜。你是郑家哪一房的,叫什么名字?”
郑五娘抿抿嘴,掩盖住脸上的不开心:“她就是我表哥房里的一个奴婢,因为服侍的不错,做的菜味道还可以,永宁姐姐,你瞧我待你好不好,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你。”
“你待我好,我自然知道,不过你这丫头,心里又起什么坏心思了吧。”
永宁县主乃是潞郡王嫡长女,生母早逝后,一直都是侧妃,也就是裴境那位姨母带大,跟郑家走动的勤,与郑五娘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
郑五娘眼睛咕噜一转,她就知道这丫头起了什么坏主意。
沈妙贞面色一白,显然是没料到,郑五娘能如此直白的说,她只是一个奴婢。
然而人家并不算说错,她不是个奴婢又是什么呢?难道介绍自己,说自己是裴解元的妾?这样说岂不是更给公子丢人。
“端砚,你还不来给县主布菜,顺便都介绍介绍,你做的这些菜都有什么典故。”
永宁微微不赞同的看了一眼郑五娘,却也没有拒绝沈妙贞的服侍。
她眼睛尖,早已看出,沈妙贞的穿着打扮,如此才貌,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奴婢,郑五娘又扯着她的幌子,欺负这个姑娘罢了。
然而区区一个奴婢,她也并不曾放在眼里,五娘跟她感情深厚,就像她亲妹妹一般,永宁县主是愿意宠着她的。
沈妙贞脸色越发苍白,眉头也皱了皱,这不仅仅是郑五娘的下马威,她们二人谈天说笑,更是直白的在告诉她。
你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郑五娘实在杀人诛心,让她辛劳干活,当做奴婢使唤也就罢了,更往她心口处插刀。
这是明晃晃的示意她,就算攀上了表哥又如何,就算成了妾又如何,在她们这些真正的皇亲贵胄,世家小姐的面前,她沈妙贞,就是个臣属奴婢。
沈妙贞恍然觉得自己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自己的喉咙,让她喘不上气来。
“端砚,你不是还绣了绣屏,快拿上来献给县主娘娘。”
郑五娘就跟没看见沈妙贞苍白的脸色似的,她心中止不住的高兴和欢喜,这女人生的狐媚又如何,得表哥的宠爱又如何,还不是被她拿捏的死死的。
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奴婢,也妄想跟她们平起平坐,真是笑话。
“永宁姐姐,我跟你说,我那裴家表哥一表人才,生的跟神仙一样的人物似的,我看着满西京的贵女,就觉得永宁姐姐你最好,若是你跟我表哥将来成了夫妻,我看最是登对了。”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这些你害臊不。”
沈妙贞很想哭,却只能强忍着不要哭出声,会被郑五娘看了笑话,也会在县主面前失仪,如幽魂一般轻飘飘的走出去。
一个没看清前面,直接撞上一个人的胸膛。
抬头一看,却是裴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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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的脸色这样苍白, 手还这么冰凉的,虽然已经开春了,却也得多穿些, 西京不比我们洛京,还是有些冷的。”
裴境很自然的拉着她的手, 放在手心里磋着, 给她暖着手。
沈妙贞眸中有盈盈水光, 眼睛一酸垂下头去, 她不想让公子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
小绿儿气咻咻的,愤愤不平,心直口快的说了出来:“这叫什么事啊, 大早上的我们姑娘就去了那边厨房, 五姑娘给安排的那些厨娘,一个个偷奸耍滑根本不干事, 十六道菜全是我们姑娘一个人做的,张罗了半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累的姑娘浑身酸疼都要晕过去了,结果那五姑娘可好,把我们姑娘叫过去,给县主娘娘和她自己当丫鬟, 叫我们姑娘站着服侍布菜。”
沈妙贞原本不欲说此事,然而小绿儿嘴快, 既然已经说了, 也就不必装成纯然无辜不想告状的样子了。
“原本就不该答应此事,可我若推拒, 五姑娘便给我盖上个不敬皇亲国戚的帽子, 谁知道, 她当真一点也不念亲戚之间的情谊。”
沈妙贞苦笑:“在五姑娘眼里,公子是她亲表哥,我又算个什么东西呢,能叫我服侍一回县主,还是我的造化呢。”
裴境的脸上已经冷冷的没有表情了。
“这乃是家宴,又不是两府之间的宴会,你们姑娘家私自坐在一起吃一吃,何至于如此郑重其事。”
裴境气的要命,便是他自己,在他们侯府,也没人敢真的将沈妙贞当做奴婢使唤。
“我昨日便说,五姑娘未必是真心想要抬举我,不过是寻个由头,使唤使唤我罢了,叫我看清自己的身份,人家县主娘娘又如何能瞧得上我呢,公子想的是很好……”
她身心俱疲,话也说不下去。
裴境咬了咬牙根,也不解释,这一回是他失算,居然被个小丫头耍了。
不是他想的不到位,而是裴境乃是男人,在外面应酬,男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官场之上的勾心斗角,远比内宅女人的更加残酷也更加惨烈。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郑五娘当真能不顾他这个表哥的脸面,给他的人难堪。
舅舅是如何的献殷勤巴结他,他这女儿便是如何的拖后腿。
县主有诰命,又是皇室宗亲,是不能得罪的,这个场子,说实话他找不回来,而且作为一个男人,若是跟女人计较,总显得有失风度。
“她们这是把你赶出来了?”
“若是把我赶出来,倒是好了,我正好可以回去休息休息,五姑娘要我取绣屏。”
“绿儿回去取。”
裴境安抚的握了握她的手:“等绿儿取来绣屏,我同你一起送去。”
沈妙贞顿时大惊失色:“这是我们姑娘之间的事,公子出面很不合适,而且五姑娘只是背地里搞些小动作,明面上并没有为难我,我除了累一些,别的也没怎么样,你出面不合适。”
她说的没错,县主架临,使唤使唤主人家的丫鬟,没有说不过去的地方,礼法上郑五娘和郡主都没有错。
然而因为只是家宴,又是亲戚,郑五娘明明知道她并非一般的奴婢,哪怕是表兄妹,对表哥的房里人,到底也要有些尊重,不会随随便便戏弄。
而郑五娘这么做,分明就是故意欺负人,打沈妙贞的脸面,全然不顾亲戚情分。
裴境如何能不气,他都不舍得这么使唤的人,在外面被欺负了,他怎么想也忍不下这口气。
“你放心,我是男人,难道还能跟姑娘们吵架吗?”
“别担心……”
裴境叹了一口气,也不瞒着她:“永宁身上有诰命,我虽有功名不用跪下行礼,但仍得尊敬着,怕是帮你出不了这口气。”
沈妙贞怕的要命,谁要他出这口气呢,她只想赶紧回去,息事宁人罢了。
然而裴境做下的决定,谁也劝不动的。
小绿儿很快就把那方绣屏和两个荷包取了过来,裴境直接拉着她的手,通过幽幽小道,进了水榭亭子那里。
离得不远,还能听到郑五娘与县主在说话。
“我说你怎么这么殷勤,一定要邀我来玩,原来是憋着坏呢,你跟我说,是不是想整治那个漂亮的丫头,我看她不像是惹是生非的,人家怎么惹到了你?”永宁县主的声音很温柔,像是涓涓流水。
郑五娘声音明快,夹杂着明显的不爽:“我就是瞧不见,那女人的样子,明明是个低贱的奴婢,仗着我表哥的宠爱,吃穿用度比我这个正经的小姐还要好,那么大一颗云州珠,都舍得给她戴,她凭什么?”
“我今日就是让她明白明白,哪怕靠着一张狐媚子的脸,得了主子宠爱,爬了床,穿金戴银好似外表是个正经贵女了,也不配跟咱们平起平坐,低贱女婢就是低贱女婢,永远也别想着把咱们比下去。”
“你没见,我说把她引荐给姐姐你,她那个巴结的样子呢,让她绣东西也不敢推却,熬夜也得给我绣完,让她做一桌子菜,当个女婢服侍我跟姐姐,她也拒绝不了!”
裴境和沈妙贞都听见了郑五娘这洋洋得意的话。
沈妙贞已然脸色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羞耻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扯着裴境的袖子不让他过去。
“你也真是的,既然是你家表哥的枕边人,你总要给个面子的。”
永宁县主声音缓缓,语调如此温柔却带着高高在上的傲然:“咱们这种身份的人,将来必是要与人为正妻的,为人正室需有广阔心胸,这些通房妾侍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个玩意儿,你看不惯直接发卖了事,就算你喜欢你表哥,现在也没嫁过去,便刻意为难他身边人,岂不是叫你表哥觉得你不大度。”
“咱们是什么身份,跟这些奴才秧子置气,根本就是自降品格,就这么一点小事,也值得你大动肝火,把我叫来陪你做这么一场戏。”
“哼,反正我就是看不惯她,明明是个奴婢,却生的也比我好看,做的一手好绣活,做饭也好吃,反正我就是看不惯她。”
“哎,你真是……那姑娘看着眸光清明不像个会作妖的,只凭着相貌给王后公子做个偏房也是够格了,你何苦为难她。”
裴境再也听不下去,抓着沈妙贞的手大步走了过去。
郑五娘吃了个肚圆腹满,可算是饱腹了一场,若不是因为宴请永宁,在家跟着母亲吃饭,家里的规矩只能吃八分饱,而她们这些小姐,要维持窈窕身形,多吃一块糕点都会引来母亲的唠叨训斥。
别看她这样贬低沈妙贞,对她做的饭菜,吃的可不客气呢。
一抬头,却看见裴境站在面前,身旁站着沈妙贞,他们两个紧紧的挨着,她那表哥是毫不避讳的拉着那姑娘的手。
郑五娘吓了一跳,对这个生的英俊却冷肃非常的表哥,郑五娘一见他冷森森的瞧着别人就有点心里发怵,那点小女儿的绮思早就烟消云散。
此时她讪讪的站起身,不安的咽了几口口水。
永宁县主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位传说中的裴解元,虽然他在西京尚且名声不显,可架不住好姐妹郑五娘跟她炫耀过好几次,说她有个了洛京的表哥中了解元。
这回是第一回见面,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丰神俊秀的神仙公子。
永宁的年纪今年也不过十七,素来有些眼高于顶,到现在也没有寻县马,对于寻常男子更是瞧不上眼。
如今看到裴境,居然看得有些痴了。
“表……表哥,你怎么会来这?这个……,这位是永宁县主,潞郡王的嫡长女,县主,这位是我表哥,洛京武安侯家次房公子。”
裴境竟然也不先抱拳行礼,扫视一圈区区两人的桌子上,那满满的十六道菜,又想到他刚才看到的,沈妙贞手上细小的伤口,因为浸泡了冷水,双手冰凉。
他温和的面具就再也露不出来。
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讽刺意味十足的笑。
“我若不来,怎么能看到我这内人,给你和县主做的多么丰盛的一顿饭呢。”
郑五娘一下子,笑容就僵在脸上。
永宁县主轻轻一叹,原本只是配合她搞了这么一场,她原本也觉得不妥,但是相比从没见过的沈妙贞,一个普通的奴婢,她自然更愿意向着郑五娘。
但现在,欺负了人家的枕边人,叫这公子连内人这两个字都说出来,显然是不能轻轻揭过了。
她虽有个县主的丰号,可到底是闲散的宗室,除了夺嫡之争的雍王和符阳王,皇室宗亲都是有贵无权,实则还不如这些靠科考进入朝堂的大臣们。
裴境能中解元,必然能中进士,西京好些权贵人家都会榜下捉婿,捉个中了进士的青年才俊给自家做女婿,都知道读书考取功名的前途无量。
她又怎么能做出得罪人的事。
永宁县主温言道:“裴公子,对不住,前些日子我一直念叨想试试洛京菜,请了好几个厨子,做的也并不地道,五娘只是想让我多尝一尝洛京菜,麻烦了端砚姑娘,是本县主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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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福了福身:“五娘年纪小, 又是您的亲表妹,这俗话说的好,姑表亲辈辈亲, 打断骨头连着筋,五娘一时相岔了, 没有思虑周全, 本县主代她向你道歉。”
堂堂一个县主, 裴境还真没放在眼里, 又不是手握实权的雍王的女儿,就算是雍王,前些日子也因为办事不利, 被人揭发贪墨, 被降了爵位。
然而到底是皇亲国戚,他若抓着不放, 难免显得他为难女子,又不敬皇室。
此时, 裴境脸色也缓和了一些:“县主既来做客,想要吃洛京菜,也可以请飞燕楼的罗大厨来家里做一桌宴席,我这丫头身娇体弱, 支撑着身体做了,却生怕服侍不好县主, 战战兢兢十分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