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 倒是让老太太对三太太这个娘家侄女,很是不满意, 斥责了她, 质问她那些年管家都管到哪里去。
这做奴才的都欺负到主子的头上, 拿着侯府给自家亲戚谋差事也就罢了, 还偷盗,偷入主子院子,今日可以肖想侯府公子们身边的丫鬟, 想要靠污了人家的名声娶媳妇, 焉知,这些胆大的奴才, 将来有一天会不会把主意打到侯府的小姐们身上。
二老爷愤怒之余,就表示要带着二太太和六公子出去住。
老太太还以为二儿子要分家, 怒斥了他一番。
但二老爷说的也有理有据,二公子现在已经成婚,连带着夫人和一堆的通房姨娘还挤在大房的抱厦里头住,院子也是小小的, 将来他们总也会有孩子,有了孩子就越发住不开。
不如他们搬出去, 只在侯府留一间二进的院子, 老太太想他们了,就让他们回来住, 这样也就不算分家。
这个提议只有二房和大房会高兴, 侯爷倒不是赶弟弟走, 只是老太太一向不喜欢二太太,总是有意无意给她没脸,弟弟早就想搬出去,只是老太太还在,搬出去算是分家,到底名声显得不好听。
果然一涉及到亲嫡长孙的事,老太太就有些犹豫,这样也不算分家,还能把院子腾出来,也算是个办法。
但是大房二房愿意,不代表其他几房愿意,二房都要搬出去,三房四房五房都不是老太太亲生的,不过庶出子,还有什么理由搬出去单过。
自己的老姨娘虽然要巴结老太太,自己一家子也得仰人鼻息,可出去了就享受不着侯府的富贵,公中的钱是没法分给庶子的,他们才不愿意搬出去。
老太太有些犹豫,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解决侯府这些蛀虫。
这一回,就连一直体弱的侯夫人,大太太也不能躲懒了,上上下下开始清查。
沈妙贞呆在流风阁中,就像是个游离在纷争旋涡之外的世外桃源,侯府的大清洗,查抄底下丫鬟小厮们偷藏起来的主子们的东西,声势这样浩大,却也没人敢来流风阁来打扰。
直到事件平息,她才从别的丫鬟口中的议论中知道,这一回整治老太太发了狠,有些犯了事的管事,一家子都被卖了,有些被送了官。
而被卖的家生子之中,就有徽墨的父母。
徽墨做了这种事,本来应该是一起被发卖出去的,可是不知为何,接连丧了三次妻的刘管事,跟侯爷提出要娶徽墨为妻,还正经的给了徽墨爹妈聘礼。
徽墨的爹妈王仁一家子都要被卖了,还能平白赚一笔银子,于是收了十两银,就把徽墨卖给了老刘,这个快五十岁,死了三个老婆的老鳏夫。
可怜徽墨一声争强好胜,在六公子身边做大丫鬟的时候,是多么的风光,那些管家婆子都要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姑娘。
而现在,扶摇直上的青云志没能实现,反而成了个老鳏夫的续弦。
刘管事在这场风波中全身而退,管着几个庄子,也算是有脸面的人,就算是鳏夫,老了一些,嫁过去过得日子也不会很困苦。
然而老太太为了表示给刘管事这个衷仆面子,竟把徽墨的卖身契赏给了老刘,这下徽墨成了奴下奴,全府的笑话了。
沈妙贞知晓了这些,却并没有大仇得报的爽快,只觉得有种兔死狐悲的难受,她并非是同情徽墨,她有如今的下场,实在是自作自受。
身为卖身契都捏在别人手里的奴婢,却不安分守己,享受了几年的富贵生活,就以为自己也能当家做主了吗?侯府是什么地方,哪怕是有脸面的老仆,一旦逾越了规矩,做出侯府不能忍受的事,一样会被扫地出门。
可能扫地出门,都是好一些的结局。
“告诉老刘,徽墨的卖身契,让他自己藏好,不准给她。”
“莫要让她过上好日子,他知道该怎么办。”
“公子放心,老刘前几个老婆是怎么没的,都跟他脱不开关系,徽墨在他手里,过不了好日子。”
“这件事,你办的不错,不过别以为只是领了罚便过了,你自己惹的事,你自己去求。”
“公子,小的知道错了。”
“莫要对我说,你要去找谁领罪,你自己知道。”
说话的两人,分明就是裴境和空青。
“公子,小的会去向端砚姑娘领罪,您也帮小的说说好话啊。”
“你自己做的孽自己去收拾,什么时候这张嘴你管得住了,才算是成人了。”
沈妙贞藏在假山后头,暗暗心惊,她就疑惑,怎么刘管事会跟王仁提亲要娶徽墨,原来一切都是公子在背后的操纵。
这样听来,徽墨也绝不可能有好日子过,怕是日日要受磋磨。
公子他数读圣贤书,也曾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能将人逼上绝路,不论是侯府还是在外面,都有个好名声。
外头的人说他是文曲星下凡,说他为人大方和气,行事颇有狭义之风,侯府的姑娘们,说他丰神俊秀,温柔和善。
可现在,她听到的这些,将一个姑娘逼上绝路,而且还不给个痛快,是慢刀子割肉一样的折磨她。
而且果然也印证了她的猜测,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想的太过了。
公子,可能远远没有她想的那样风光霁月,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温和。
她悄悄的离开了小花园,尽量不让人看见自己脸上的忧色。
裴境并没有回流风阁,反而叫人去请三姑娘来,裴玉瑶倒是容光焕发,这一番侯府整治,她的日子比之前好过了不少。
因为五姑娘随意乱说话的缘故,裴境已经好些日子都没搭理她们,那日事后倒是叫丫鬟跟她道了歉,但兄妹之间,到底聚会的时候不如从前那样多。
“六哥可许久没有找我小聚,怎的,这一回是吹了什么东风?”
裴玉瑶的心思如水晶般七窍玲珑,知道六哥寻自己,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是有件事要求妹妹。”
“六哥当真是,没事求我,便不来找我,好容易腻求到了我,我可得好好宰一宰六哥才行。”
裴境笑道:“放心,酬劳给你准备好了。”
石桌上摆放这一个长木盒子,裴玉瑶也不客气,直接拿来打开就看。
盒子里摆着一柄玉扇,每一片扇骨连起来,便成了扇面,扇骨上头乃是镂空雕刻。
裴玉瑶拿出来,展开,摸到扇柄的小印时,满脸惊喜:“这是流星雕,是娑罗记许大师的作品吗?”
裴境点头:“既然有求于三妹,为兄自然不能小气,要准备三妹喜欢的东西,能成为三妹爱物的才是好东西,才能入的了为兄的眼。”
裴玉瑶爱不释手的摩挲着这柄玉扇子,将自己腰间的压襟摘下来,栓到了扇柄上。
裴玉瑶的心情好极了,果然是六哥,最为心细,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这样好的扇子,价格可不菲,六哥没给你那姑娘也准备一柄。”
对于三妹的调侃,他脸色有些微红,掩饰般的道:“我给她准备的,自然也是她喜欢的,这个你就别操心。”
裴玉瑶笑的贼兮兮:“果然哥哥有了嫂子,就不疼妹妹了。”
“给了你好东西,还堵不上你的嘴?”
“好好好,我不说,行了,你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裴境清了清嗓子:“过几日,不是有从宫里侍奉过的嬷嬷来咱们家,教你们一些东西,我欲让端砚也学一学,但她的身份……你与她在一处,多护着她一些。”
裴玉瑶脩的睁大眼睛,愕然半晌没说出话来。
她捂着额头:“六哥,你既然知道她的身份不够,还让她跟我们一起学李嬷嬷的课?”
裴境点点头:“所以我这不是拜托妹妹,看顾她一些,别让她受委屈。”
裴玉瑶无奈的笑了:“六哥,这位李嬷嬷可不是普通的嬷嬷,曾是侍奉过先皇后的女官,她来教我们,教的是插花,茶道,理妆,品鉴,御宅之道,管家之术,我说一句不好意思的话,这些都是将来到了婆家,做主母交际时才用的上的。”
“六哥,你让你的……端砚姑娘,一个妾学这些,难道你要让她帮你打理内宅不成?”
“是,有何不可?”裴境却十分坦然。
裴玉瑶似乎是重新认识了这位六哥:“六哥,你这也太抬举她了吧,而且,现在给她这么大的权利,就不怕将来真正的嫂嫂入了门后,闹得内宅不宁?”
裴境抿抿唇,似乎有些尴尬。
“端砚她,不是那种恃宠而骄,不知恩图报的人,她最是守规矩,怎会做对主母不敬的事。”
裴玉瑶叹道:“我不是说这姑娘为人不好,她是个挺老实的孩子,就是……算了,六哥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六哥也实在够宠爱她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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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境状似无意, 让沈妙贞去跟侯府里的小姐们一起去上课,这乃是莫大的殊荣,她是盼着去听一听, 学一学的,但心中到底忐忑, 因为身份的问题, 到底有些敏感。
裴境给她找的那个小丫鬟名叫小绿儿, 因为这丫鬟是服侍她的, 裴境就也没有按照自己一贯的作风给改个与文房四宝有关的名字。
可沈妙贞却并没有给这孩子改名,她自己是个奴婢,就算公子抬举, 仍旧不得自由身, 便没有给小绿儿改名字。
都是奴婢,她装什么主子呢。
知道这次上课的机会, 乃是公子比较偏爱她,她却不能恃宠而骄, 素日上课,也没有叫小绿儿跟着一起去。
而能来上课的,自然都是侯府的小姐们,和一些依附于侯府的小世家的小姐, 李嬷嬷乃是宫里出来的女官,也为西京世家贵女们教过课, 这种机会实在难求, 所以一些跟裴家有交情的,也把姑娘送了来, 叫自家姑娘听一听, 学一学。
沈妙贞一个人去, 静悄悄的,进了侯府为小姐们单独僻出来的一块地方做学堂,她偷偷的跟做贼一般,在最后面挑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
此时学堂里也有零星几个姑娘,都带着奴婢,沈妙贞还看到了五房的庶出小姐,还有两个外府的小姐。
裴境给她做了不少衣裳,衣服料子都是比照着二太太,力所能及挑选的最好的缎子,只是颜色是裴境喜欢的天水碧和雨过天青色,虽然素净,可料子的好坏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的许多衣裳,比三房四房五房那些庶出的小姐们,还要精致还要好。
裴境给她的那几件价值连城的首饰,也就是在流风阁戴一戴,免得公子看到了,又要问她怎么不戴,是不是不喜欢。
而出来当着外人的面时,她却不敢也不愿那样招摇,只戴了那只水晶簪,整个人素净的宛如一轮皎月。
可即便如此,这些世家小姐,也都是有见识的,虽然她装扮素淡,却相貌出挑,衣裳料子可都是上好的云锦。
学堂里人不多,只有五房的小姐十三姑娘认出来了她,点点头并未上前攀谈,她并不受宠,自己的爹都是庶出子,靠着侯府讨生活,自然不像大房的五姑娘那般张扬。
另外两个外府的小姐,震惊于沈妙贞如此出尘的美貌,看她穿的如此好,虽然头上首饰不多,但那水晶簪,可是几十两银子的好货,小门户家的女儿,都是戴不起的。
还以为沈妙贞也是侯府的小姐,但身后却没跟着丫鬟,心头有些疑问。
沈妙贞很敏锐,察觉到了这些目光,寻个最角落的地方坐下来,垂下了头,把自己缩的越来越小,根本就不想叫别人瞧见。
学堂里头,侯府的小姐外家的小姐,陆陆续续都进来。
裴玉瑶这一回却没跟裴玉瑛在一起,自那一回,听到裴玉瑛胡乱说话,她自持是长姐,便苦口婆心的教育了几句,谁知裴玉瑛根本不领情,反而跟她生气,闹了一场。
裴玉瑶觉得好心没好报,两个亲姐妹之间,自此便生了嫌隙。
她满场瞒着,瞥到角落里,缩着跟个鹌鹑一样的沈妙贞。
这姑娘倒是心思玲珑,不愿惹是生非,这种不张扬的性子,不仅是六哥,她也并不讨厌。
只是这样索起来,瞧着可怜巴巴像个落汤鸡似的,裴玉瑶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虽然不是府里的小姐,可也是过了明路六哥的小夫人。
既然裴大郎这个四房的庶出子的续弦,都能来上课,她自然也有资格,何必坐的那么远。
罢了,这也不关她的事,反正她只看顾着,别叫人欺负了她便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