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明面上说得过去。
哪怕在勤政殿待得久一些也不至于引得背后之人怀疑。
一句叨扰令赵崇不动声色打量几眼云莺。
解下紫色斗篷后,她身上穿着的是用他之前所赐云锦裁制的衣裙,发鬓间的首饰无不是他之前赏赐下的,薄施粉黛、光彩照人,看得出来之前精心打扮过。
无论怎么想也是因来见他才会如此精心打扮。
赵崇轻笑,提筷夹起一块灌蛋油条,淡定道:“爱妃既来了也不必走,留在勤政殿便是。”
闻言,云莺微怔。
她之前确实留宿过勤政殿,但那是和赵崇一起从紫泉山回来,以“侍疾”的名义留在这个地方。
今日若留下,便只与帝王恩宠有关。
云莺原本不过想着待到夏江带回来消息而已。
对上赵崇的一双眸子,见他不像在开玩笑,云莺没说话,张口去咬被喂到唇边的灌蛋油条。
也罢。
总归现下得留下来等一等消息,其余的可以待夏江回来再商量。
出锅不久的灌蛋油条外面酥脆、里面柔软,带着蛋香,胡辣汤鲜香可口。虽然无非两样民间的吃食,但云莺吃得满足,赵崇也陪她有滋有味将这些都吃罢。
夏江到底没有那么快回来。
命宫人添上两个炭盆,赵崇便先从侧间出来去处理要紧一些的奏折。
云莺被留在侧间。
在她手边是一摞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话本——自从她在勤政殿住过一阵子,侧间便一直有一摞话本传奇备着。
闲来无事,云莺不紧不慢从这摞闲书里翻找出一本最感兴趣的,之后便慢慢翻看起来。故事意外有趣,她逐渐看得津津有味,正坐在龙案后的赵崇却静不下心。
他们一个在正殿一个在侧间,隔着距离,赵崇听不见云莺心声。
听不见她心声也知她便在那个地方。
又或者不是想窥听她心声。
只因她离得这么近,愈发想知道她在做什么,想她在自己的视线之中,在一抬眼能看见的地方。
赵崇朝侧间的方向望过去一眼。
一眼之后,他迅速收回视线,定住心神,继续阅览面前摊开的公文。
早些批阅完要紧奏章才能闲下来去侧间陪她。
赵崇打定主意,当即收敛思绪,暗暗告诫自己不可再如此分心。
然而,又过得一刻钟。
仍未将这篇公文阅览完毕的赵崇搁下手中的朱批御笔,无奈捏一捏眉心。
他在龙案后沉默坐得片刻,终于站起身。
赵崇往侧间走去。
云莺如他出去般依然坐在罗汉床上。
但不是坐得端端正正,而是以一种舒适松散的姿态歪栽着身子。
她手肘撑在罗汉床榻桌上,手指正悠然绕着一缕乌发。
柔软顺滑的发丝缠住白皙的指,又松散开,继而重新缠绕上去,反反复复。
赵崇一颗心也好像被牵系在她指间。
如那缕被勾住的青丝,反反复复,来来回回,飘来又荡去。
待在勤政殿内不必担心有无关之人会突然闯进来,且晓得赵崇在批阅奏折——皇帝忙起正事一向全神贯注,悠闲看着话本的云莺难免有所懈怠,没有时时刻刻分出心思去留意侧间里的动静与变化。
当云莺隐约意识到赵崇的存在时,耳边同一刻响起赵崇的声音。
他问:“是个什么故事?”
云莺微愣下循声望去,见赵崇正站在她身侧,探头也来看她手中的话本。
因她望过去,他的目光从话本上移开,也朝她望过来。
这么快便忙完了?
将将看罢一个小故事的云莺确信赵崇没有离开多久的时间,她慢慢眨了下眼睛,重新去看话本。
“臣妾刚看完的这个故事是讲的人鬼夫妻。”
云莺合上话本,言简意赅解释。
“说来听听。”赵崇在云莺身侧坐下,手臂自然而然揽住她的腰肢。
把人抱在怀里才觉得踏实。
被赵崇忽然抱住的云莺只是无法。
皇帝似乎感兴趣,她唯有将刚看罢的这个故事细细同他说起来。
这故事是《剪灯新话》里的一篇,名为《金凤钗记》。
崔郎与兴娘幼时便由两家长辈定下婚约,并以一支金凤钗作为信物。定下婚约后不久,崔郎的父亲因外任带崔郎离开,一走便是十五年。没有等来崔郎的兴娘染疾而去,在下葬时,那支同崔郎作为信物的金凤钗也随她一并入土。
兴娘去后不久,崔郎却千里迢迢寻来,要信守婚约,迎娶兴娘为妻。
可惜他寻来得太迟,这桩婚事已然不能成了。
却未想,病逝的兴娘借着妹妹庆娘之身回到红尘人间,同崔郎再续前缘。
兴娘对崔郎以金凤钗为诱,又让其与自己欢好,甚至后来两个人私奔至丹阳隐姓埋名厮守。
但兴娘终究要回到阴间去。厮守过一年,惦记父母的她让崔郎携着金凤钗回到她的家中,向她父母呈明原委,最后将妹妹庆娘托付给崔郎,从此再未出现。
赵崇安静听云莺说着这个故事。
他指间始终把玩着云莺的一缕发,如同云莺方才那样。
“这故事,爱妃怎么看?”
将《金凤钗记》听罢,赵崇低下头去看已然变成懒懒却舒舒服服窝在他怀里的云莺,笑问。
怎么看?
云莺认真想了下,只是觉得自己注定做不了这个故事里的庆娘。
故事里面关于兴娘这个妹妹庆娘的描述很少。
兴娘借着庆娘之身回到阳间,而兴娘同崔郎私奔的那一年,庆娘病倒,卧床不起,待兴娘和崔郎回来,她便被自己姐姐托付给崔郎了……没有人问过庆娘是怎么想的,至少在这个故事里没有写过。
庆娘愿意嫁给崔郎吗?抑或是,庆娘喜欢这个崔郎吗?
这些同样没有只言片语的描述。
但放在她身上,她决计不愿嫁给不喜欢的人。
更不提,这个人原本会是她的姐夫。
可这些话大抵也有些叛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称得上人之常情,旁人哪里容得她这般任性想法?
“臣妾……”
云莺不打算将内心这些想法说出口,便抬手指一指榻桌上的话本,弯唇一笑,“翻着书册子,一页一页看。”
却不知,赵崇被她心下一句“决计不愿嫁给不喜欢的人”搅乱心神。
这句话让赵崇有些飘飘然。
云莺如今是他的妃嫔,是“嫁”给了他。
她不愿嫁给不喜欢的人……如此,岂不是说……她……
赵崇耳根有点烫。
耳根那点烫生出的热随着他心下念头转动而迅速爬上他的脸颊。
是以,当云莺不紧不慢抬眼看向赵崇时,立刻发现他脸上有可疑的红晕。
不止脸红,耳朵也是红的。
云莺眉心微蹙,朝罗汉床附近摆着的两个炭盆看过去。
这么热?
后知后觉自己脸颊滚烫的赵崇:“……”
心里虽然因云莺的心思而欢喜,但不想让云莺看自己此刻的模样,他伸手去捂住她的眼睛。
宽大手掌将她小巧面庞遮去大半。
赵崇的目光落在云莺涂着口脂的殷红唇瓣上,喉结不由得微微一动。
他便勾了下嘴角。
没有忍耐,随即俯下身去,吻住那诱人的唇。
云莺被赵崇抵在罗汉床的一角。
唇上的口脂被吃去大半,露出一点原本便有的若桃花般的粉嫩,她粉唇微张,轻轻喘着气,人也有些懵。
这是……
要白日宣淫不成?
云莺眼角余光瞥向近处的那扇雕花窗棂。
天光大亮,明晃晃的白天。
她心觉该劝一劝皇帝,尚未能开口,柔软的耳垂被赵崇吻一吻。
赵崇微哑的声音在她耳畔:“朕伺候爱妃。”
云莺一惊,她很清楚皇帝口中所说“伺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伺候”,连忙伸手去推他,着急道:“臣妾今日不曾沐浴。”想劝阻他这白日的放纵行径。
反而被赵崇捉住手,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