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你说你瞧见了么?”
咸毓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将几个窃窃私语的“小萝卜头”逮了个正着。
就算她见这几个面生,也隐隐约约猜到或许就是先前在村口碰见过的那几个?
因为这里的人少,孩童也少。想必左右也就这几个孩子了?
“我这儿是有猫呀。”咸毓朝他们招招手,大方地邀请道,“想不想摸摸?”
几个“小萝卜头”的脚步顿时没了克制力,立即便挪了进来。
咸毓朝他们指了指墙角边,她口中之猫正坐在地上,小脑袋转来转去的,视线追着头顶上的鸟雀跑。
“呀!”小孩们纷纷惊喜,“真有猫!”
咸毓没想到他们这边荒僻得连猫都没一家养吗?
她朝他们说道:“你们且过去瞧瞧,但莫要惊着它,它怀有身孕呢。”
几个“小萝卜头”似懂非懂地乖乖点点头。
此处对于他们本是人生地不熟,因此自然也不敢随意乱来。
他们小心翼翼地朝墙边的小猫走去,那母猫顿时回过头来,立即注意到了他们的靠近。
咸毓一怔,只能起身,主动走过去将母猫抱了过来坐下。
几个“小萝卜头”霎时就围了上来。
有人想摸猫,但却被母猫呵斥地停下了自己伸出来的手。
母猫嗷叫了一声,一如既往不许除了咸毓之外的外人靠近。
这就没有办法了。
咸毓只能和他们几个说道:“许是头一回见你们,怕生。”
几个小孩各自的双手都空落落的,对着咸毓怀里的猫,又好奇又害怕,不敢再继续尝试自己的动作。
咸毓抬起头来打量着这几个小孩,朝他们笑着说道:“你们住得近吗?日后若还想看小猫,再过来也成。”
她这几天肯定是等着母猫生了再说,到时候这些“小萝卜头”就能看见一大一小两只猫了,岂不是更惊喜。
不过她还是细心地问道:“你们出来多久了?阿耶阿娘可会惦记?”
然而,这几个小孩回答她的却是——
“我没有阿耶阿娘。”
“我阿娘死了。”
“我阿耶也丢了。”
……
咸毓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着些小孩甚至不是特殊的“留守儿童”,竟然都是孤儿!
在这之前,她还以为他们是有父母的,才如此一问。
咸毓头一回感受到这一片地方的人丁萧条。
这些失怙恃的孩子才多大,竟然只能独自在这里生活了吗?
她忍不住又多询问了几句。
只能说每个地方都会经历繁华与衰败,这里乃是偏远小城的偏远城郊,若早年还有人靠山吃山,但如今大多是举家都迁走不会再回来了。
而留在这里的人,自然都是老弱病残,无法往远处走动之人了。
好在这几个小孩正好都有家中的老人在,总之并非真无人照养了。
咸毓听他们磕磕绊绊自我介绍之后,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扬起笑脸说道:“你们唤我‘咸娘子’便好,今夏我都住这里,平日里你们都可以来这儿看猫猫?”
有小孩腼腆地回道:“咸娘子比猫好看。”
一不小心就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了。
他们原先自然是好奇这家的猫,但见了极为好看的咸娘子后,不约而同地转移了注意力。
咸毓一愣,接着这时她余光瞧见楚蔽拿着一卷书从屋里走了出来。
屋外的声响楚蔽自然听得清楚,直到听到这一句后,他也没了耐心,倒要看看是哪个小兔崽子说出口的。
也许是他一向冷面吓人的缘故,那出声的小男孩第一个就吓跑了。
顿时,在场中人也是“大势已去”一般,跟着那个掉头就跑的小男孩一起都跑了。
俨然像是胆小落荒而逃的队伍。
咸毓哭笑不得,侧着脑袋问楚蔽道:“可是他们吵到你瞧书了?”
楚蔽默默地走了过来,睨了一眼在地上的用屁/股对着他的母猫,忽然冷笑一声。
这是怎了?
咸毓有些疑惑地问道:“你真当被他们吵到了?”
早知道她方才让那几个“小萝卜头”声音再轻些了,但她又一回想,同楚蔽说道,“他们也并未大声喧哗吧?”
楚蔽心道,怎么眼下她便帮衬着那些旁人说话了?
他冷声地回道:“是他们打搅了。”
竟然真如此坦言了。
说着他坐到了咸毓身边的矮凳上。
他修长的一双腿刚伸直,咸毓身旁卧着的母猫索性直接起身走开了。
仍旧是一点儿都不待见他的态度。
楚蔽又冷笑了一声。
咸毓觉得笑得好生怪异,于是拉了拉他的袖子,问道:“你怎了?”
干嘛忽然冷笑?
楚蔽淡淡地说道:“我瞧明白了一事。”
原来脱离了身上的“身份地位”之后,他还挺不招人待见的。甚至还不招猫待见。
这或许是他险些忘记的事实。
因为在许久以前,他便也一直如此,谁都不愿赏他一个眼神。
但等到他逼宫夺得皇位之后,一切便变了。变成了相安无事的模样。
无论他在朝中如何地不通人情、难以通融,但都是底下的一片臣工皆是主动配合他。
因为他是皇帝,无人敢造次。更无人敢不待见他了。
咸毓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出声打断了楚蔽的思绪,她直言道:“你瞧明白了何事?我方才都问过那些孩子了,你无需自己猜,我说与你听。”
接着她就将自己知道的这里的状况和楚蔽趁热分享了。
楚蔽仍旧是神色淡淡。
此处如何,也与他二人无关。
咸毓看着坐在墙角的母猫正在舔着自己的腿毛,一时之间有些唏嘘地说道:“这可真是人丁稀少的地方,巧的是,猫猫也来了这儿。”
她当然指的是这只母猫也凑巧只怀了一个宝宝,倒是和这里人丁稀少方面相像上了。
但楚蔽注意到的却是,她又将那只母猫取了新的称谓。
他垂眸,转而说道:“不如去瞧屋后的两匹马。”
“嗯!”咸毓点点头。
红马和懒马因为不必再拉车赶路了,最近已经想当然地过上了“退休”生活,融入了这一片“养老基地”之中。直到之后夏天结束之后它们两位才会再次上岗。
咸毓和楚蔽手拉手去看望两位“暂时退休”的马儿。
懒马已经不负众望地日常坐地不起了,倒是红马、是一匹站得住的马,会陪在懒马旁边作伴,自己也吃着身边脚下的青草。
看样子两匹马之间日常都生活得其乐融融的。
“等你那日想出门,你我便骑着它两出去?”楚蔽说道。
“好啊。”咸毓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不过她答应的是她骑马,但又不能确定自己会不会有想出门的时候。毕竟对于她这种能躺着就不坐着的“懒虫”而言,她眼下走出来看马,已经算是不小的运动量了。
但咸毓还是主动说道:“若你想骑马出门,我也陪你一道。”
楚蔽只是觉得与其她总是陪那猫玩,还不如来瞧瞧这两匹马。马儿可比猫听话多了。
咸毓对哪一只小动物都不错。
等到回去之后,咸毓还和家中唯一的老人聊起了这几只小可爱。
老妪孀居寡宿多年,对外面的模样已经没有了概念。她不仅没了年轻时候的印象,而且对如今的面貌也一概不知。
但是她曾今也是见过马的,还说自己的儿子也摸过。
说着说着,这老人就当着咸毓的面忽然悲恸地哭了起来。
咸毓吓了一跳。
原本这阿婆也是个寡言之人,只要她和楚蔽不和她搭讪,她自己也不太会主动找他们说话。除了日常喊他们可以吃了之外等琐碎细小的几句话而已。
因此咸毓实则是有心想为阿婆解解闷的,她以为这回就算是像上回一样,她向她请教母猫生产之事、她事无巨细地教她女人如何生产——虽然没准确对上话题,但也算是相谈尽欢。
可是这一回,咸毓如法炮制地和她提起了他们的两匹马时,她万万没想到阿婆的反应如此之大。
咸毓也不知道阿婆的儿子是怎么死的,但见她悲痛欲绝的样子,连她也跟着难受了起来,她连忙在一旁出声安慰,连自己手中心爱的筷子都撇开了。
楚蔽在一旁看着直皱眉。
人固有一死。用膳之时忽然提起亡人又是何必?
他忍着冷脸,陪着咸毓继续坐着。
直到咸毓安抚好阿婆之后,他们桌上的吃食也凉了。